24 相依

邬華元可算走了,邬藍松了口氣,回頭看着翹着二郎腿坐在自家店裏的劉祥,不由得又頭大起來。

果然,劉祥對窦美林說:“我說美林啊,家裏沒有個男人就是不行,人家會欺負你們娘兒倆的。你看我在你這裏,那些收保護費的人是不是從來沒來過你這兒?”

窦美林臉色非常不好看,但是又不能直接趕人,這劉祥是個有前科的人,又沒有工作,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常和街上一群小痞子混着,完全就是個老痞子,她也惹不起。但是要自己跟這麽個猥瑣的老痞子在一起,那真是連邬華元都不如,邬華元好歹還能養活自己,這人就純粹是個吃軟飯的,她要這麽個吃軟飯的猥瑣男幹什麽。

劉祥見窦美林不說話,把臉轉向邬藍:“小藍,你劉叔叔我是不是很厲害,一來就把你爸給趕走了?”

邬藍沒好氣地說:“那是我媽趕走的,你不來他也要走了。”

“嘿,你這小丫頭,這麽快就翻臉不認賬了啊,剛剛不是我把他趕走的嗎?”劉祥還真居上功了。

邬藍非常直接地說:“我不喜歡你,你以後不要再來我家了。”反正她看起來還小,童言無忌嘛,劉祥再渾,也不至于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吧。

劉祥一下子愣住了,然後彎下腰低聲下氣地說:“我說小藍,叔叔不好嗎?叔叔以後給你買糖吃,買玩具。”

邬藍猛搖頭:“不要,我媽媽會給我買。你都沒工作,肯定沒錢。”

劉祥的臉都漲紅了:“誰說我沒錢了,這不是錢嗎?這還是五十塊的呢,能買好多玩具。”劉祥翻出自己的口袋給邬藍看。

“才五十塊啊,要是花完了呢?”邬藍現在就仗着自己一副小孩樣,說話完全不用給對方面子,童言無忌嘛。

“花完了我還會有啊。”

“收保護費來的嗎?”邬藍睜大眼看着劉祥。

劉祥被邬藍說得沒脾氣了,真想教訓她,但是又不能打,只能幹瞪着她,邬藍便瞪回去。

窦美林對女兒說:“好了,藍藍,不要管叔叔的事,你趕緊去看你的書吧。”

邬藍沖劉祥做了個鬼臉,然後進去看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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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來了客人,窦美林去招呼客人去了,劉祥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坐在店裏不走了,俨然一副主人架勢。窦美林心裏嘆了口氣,這個家夥也是塊牛皮糖,粘上就甩不掉啊,等客人都走了,窦美林收拾了一下表情:“我說劉兄弟,你有事就去忙吧,今天多謝你了。”

劉祥擺擺手:“我沒事,在你這兒玩會兒。”

邬藍頭也不擡地撇嘴,玩個鬼啊,玩大眼瞪小眼?又打算賴上了吧。這塊牛皮糖,可要怎麽才能甩掉呢。

窦美林只好不搭理他,坐在櫃臺前等客。劉祥便沒話找話,還叫上窦美林的名字了,顯得他們有多親密似的,窦美林忍無可忍,最後還是說了:“劉兄弟,我還是那個态度,不打算再結婚了,所以還是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

劉祥臉上有些僵硬,然後強笑了一下:“那交個朋友總還可以的吧。”

窦美林還能說什麽呢。

于是這個劉祥就隔三岔五地跑到他們家小店來消磨時光,窦美林和邬藍都不願意搭理這人,但是又不能明目張膽地趕人,只能任由他呆着。邬藍知道,這個男的在這邊,目前可能沒什麽問題,但時間長了,肯定會出問題的。

邬藍估摸着,邬華元跑來這裏找他們要錢,估計是要和窦美麗結婚了。果然不出所料,元旦節的時候,邬華元和窦美麗結婚了,來通知他們的是邬藍的舅舅窦和平。

窦家的基因很好,不論男女都長得漂亮,窦和平比窦美林小兩歲,個子雖然只有1米7出頭,但是長得很不錯。窦家條件雖然不好,窦和平也只是個部隊轉業回來的司機,卻憑着這張臉娶了個條件很不錯的老婆,老婆在政府工作,丈人是市政府的一個領導。窦和平就給市領導開車,房子也是老丈人家的,相當于入贅了。

窦和平有個陋習,好賭,賭技差,輸錢無數,自己的工資每月都輸得精光,還到處去借錢,跟家裏所有的親戚都借遍了,大多也都鬧翻了。邬藍驚訝的是,她舅媽居然沒有跟窦和平離婚。窦美林作為親姐,自然也沒少被借錢,姐弟關系也因錢的事早就鬧僵了,所以窦美林離婚的時候,窦和平也沒幫窦美林出過頭。

窦和平看着大姐的店子,非常吃驚:“姐,這店你自己開起來的?”看樣子大姐離了婚,自己還賺了不少錢啊。

窦美林滿臉警惕地看着弟弟:“你怎麽來了?”

窦和平聳聳肩:“邬華元和窦美麗元旦結婚,媽讓我通知你一聲,問你去不去。”

窦美林冷笑了一聲:“這是來給我報喪呢還是炫耀呢?”

窦和平進了店子,從櫃臺裏拿了一個鴨掌放進嘴裏嚼着:“我也覺得夠缺德的,要我就不去了。姐你這鹵菜做得不錯,生意挺好吧。”

窦美林對這個弟弟向來忌憚,好賭的人,通常都是沒皮沒臉的,為了錢什麽招都使得出來:“賣點小東西,剛夠我和你外甥女的生活。”

“嘿嘿,姐,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借點錢來花花。”窦和平果然直奔主題。

窦美林知道不能開這個頭,只要開了頭,以後就會沒完沒了,再也別想過安生日子,她冷笑道:“想都別想,沒有。你把以前借我的錢都還了。”

窦和平絕口不提還錢的事:“你這裏天天都有錢進,賺的是活錢,比我上班肯定舒服多了。”

“你覺得那麽好賺,那你自己也去賺。”窦美林的心情實在不能算好,剛知道邬華元和窦美麗再婚的事,又被窦和平盯上要借錢,就覺得自己娘家人沒有一個像樣的,她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無比委屈,抹着眼淚說,“別人娘家都是依靠,我的娘家只會拆臺,往心口捅刀子,我巴不得從來就沒有你們這樣的親戚,趕緊給我滾!”

窦和平看見窦美林好好的就哭了起來,有些不耐煩地說:“你不願意借就不借吧,哭什麽呀!”

窦美林擦了一把眼淚:“你走,趕緊給我走!”

窦和平說:“那你給我裝點吃的呗,我帶回去給樂樂嘗嘗。”樂樂是他兒子。

窦美林虎着臉用一個食品袋給他裝了點熟食,打發他走了,想起這烏七八糟的娘家人,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

窦和平來的時候邬藍不在店裏,她去上舞蹈課了,回來後發現母親坐在店裏發呆,眼睛還是紅腫的,便問:“媽,你怎麽啦?”

窦美林看着女兒,将她抱進懷裏,蹭着她的頭頂說:“藍藍,以後媽媽就只剩下你了。”

邬藍不明白母親怎麽這麽說,她伸出手摸了摸母親的臉:“我會陪着媽媽的。”

“乖女兒。”

過了好一會兒,邬藍才問母親:“媽媽,發生什麽事了?”

窦美林遲疑了一下,說:“你爸和你小姨結婚了。”

邬藍說:“媽媽別難過,我以後不要爸爸了,也不會認他。”邬藍特別同情母親,遭遇丈夫和親妹的背叛,雖然她是無辜的受害者,卻要一輩子被人背後嘲笑指點,還有什麽比這更叫人痛苦的呢。邬藍捏緊拳頭,一定要讓媽媽過好,過得快樂幸福,讓別人一提起她時就一臉羨慕感慨。

元旦節後,邬藍去上學,發現石鋒以小心翼翼的目光打量着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邬藍問:“你想說什麽啊?”

石鋒看了看四周,用書擋住嘴,小聲地說:“你爸爸昨天結婚了,新老婆是你阿姨,你知道嗎?”

邬藍嘆了口氣,連石鋒都知道了,看樣子那條街的人全都知道了,真是個人盡皆知的笑話了:“我知道了,以後別跟我說這事。”

石鋒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說:“我媽媽說你爸和你阿姨都不要臉。”

邬藍嗤了一聲:“可不是嘛,你也別搭理他們。”

“好。”

這一年很快就過完了,大致跟邬藍預估的一樣,父母離異,父親娶了小姨,母親帶她出來,賣了配方,自己開了店,生意紅火,要是僅僅只有這些,邬藍覺得還挺順利的。但是也有很多沒預料到的煩心事,比如多了一塊像牛皮糖一樣的劉祥,還有她那個舅舅,隔三岔五就跑來蹭吃蹭喝,他的目的當然是想借錢,母親守住了底線,拿吃的可以,就是沒有錢,縱使這樣,也覺得很糟心啊。要是能把這些煩心事全都解決掉,那才是真的放心了。

放寒假了,邬藍又報了假期舞蹈班,依然是每周三次課,上課時間延長了一點,一次兩個小時。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事,她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店裏,母親忙不過來的時候她幫一下忙,不忙的時候她就看書。

窦美林的生活節奏已經完全可以控制了,現在天氣冷了,家裏又有冰箱,不用每天都做吃的,做一次可以頂兩三天,時間相對寬裕了許多,閑了下來,才覺得女兒跟別人家的孩子太不相同了:“藍藍,你怎麽不去玩呢?老坐在家裏看書,都快要變成書呆子了。”

邬藍擡頭看看灰撲撲的街道:“外面冷。”

“那你也要和小朋友一起玩啊,要學會交朋友。”窦美林自己性格就膽小,從小就沒個知心朋友,這一遇到事,連個可傾訴的對象都沒有,實在是太孤獨了。

邬藍跟母親說:“媽媽,我有朋友啊,江麗和李孝南。”

“那你去找她們玩啊。”窦美林說。

邬藍作為一個成年人,跟朋友一起玩可以,但是去朋友家玩,總覺得不大好:“我上學的時候就和她們一起玩。”

窦美林摸着女兒的腦袋:“那你去和街上的小朋友一起玩,不要待在店裏。”

邬藍說:“我看書呢。”

“看書也要休息啊,別把眼睛看壞了,去吧。”窦美林推着女兒,女兒太懂事了,處處都替這個當媽的考慮,她不能不替女兒考慮一下。

“可是媽媽,那個人他老會過來的,你一個人在這裏好嗎?”邬藍待在店裏的緣故,自然是因為那個叫劉祥的家夥經常跑到這裏來騷擾。

窦美林說:“不要緊,媽媽應付得過來,你去玩吧。”

正好石鋒騎着他爸的28式單車來了,他個子不夠高,坐不到座板上,雙腳便踩在三角架裏,騎得別別扭扭的,自己卻覺得很美:“邬藍,寫作業啊!”這個寒假,邬藍讓石鋒來她家寫作業,石鋒隔一天就會過來。

窦美林說:“去吧,和小鋒一起玩去。”

邬藍只好點頭:“媽媽,那你自己要小心啊。”

窦美林笑着說:“知道。”到底誰是女兒啊,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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