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過年

然而直到過年，張軍傑都沒再放假。要過年了，犯罪分子也很猖獗，為了讓市民們能夠過一個安全的年，警察叔叔們都在加班加點地排除一切安全隐患。

張凱也就每天跟着邬藍在店裏，可憐巴巴地等着父親來接他。有時候張軍傑要值晚班，就把張凱接到所裏去過夜，父子倆在值班室裏對付一個晚上，別提多可憐了。

邬藍看着可憐兮兮的張凱，對他無比同情，好像他來這裏這麽久，他爸就帶他出去逛過一次動物園，就再也沒抽空帶他出去玩過。

除夕這天，自選商店照常營業，要到下午才會關門。張凱坐在收銀臺後面，聽着外面的鞭炮聲，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不少小孩子跟在父母身後，穿着新衣裳，拿着氣球，甜甜地笑着，纏着父母買這買那，他突然說：“姐姐，我想回家。”

邬藍正在收銀，聽他這麽說，趕緊說：“你爸爸還沒下班，等你爸爸來了再回去啊。”

張凱從椅子上下去，直接往外走：“我回家等我爸爸去。”

“你先別走，小凱，等一下。石鋒，你過來一下，幫我收一下錢。”邬藍趕緊叫石鋒來幫忙。

石鋒跑來：“怎麽了？”

“小凱他說要回家，已經出去了，你幫我收錢，我去看一下他。”邬藍趕緊出了收銀臺，往外追出去。

張凱已經走到街道上了，邬藍趕緊伸手拉住他：“小凱，你爸爸不在家，你一個人回去幹什麽？”

張凱看着邬藍，黑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馬上就要滾落下來了：“我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過年都不來陪我。”說到這裏，他已經哭了起來。

邬藍摟着他的肩，輕拍着安慰他：“小凱別哭，你爸爸一會兒就回來了。跟姐姐回店裏去，外面很冷，你回家一個人也會怕的呀。”

“我不怕！”

邬藍說：“你爸爸下班了，第一時間就會來店裏接你，那樣才會最快見到你爸爸呀。”

“我想我爺爺奶奶了。”小家夥擡起胳膊，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睛。

邬藍掏出手絹，替他抹眼淚：“等過了年，叫你爸爸把爺爺奶奶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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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凱抽抽噎噎起來：“爸爸太讨厭了，就知道上班，年都不過了。”

邬藍同情地摸着張凱的頭，說：“你爸爸是大英雄啊，他是專門抓壞蛋的，這樣大家才能安心過年，所以他過年都沒時間陪你，你要理解你爸爸。跟姐姐回店裏吧，姐姐給你拿一盒摔炮玩。”

張凱犟脾氣上來了，雙腳像生了根，站着怎麽也拉不動，邬藍便只好陪着他站在馬路邊上，又哄又勸。

石鋒抽空出來，遞給張凱一盒擦炮：“小凱，給你擦炮。別哭了，一會兒你爸爸就回來了。”

張凱跟所有的男孩子一樣，對鞭炮這類東西最沒有抵抗力，石鋒一遞給他，他就接了過去，吸了一下鼻子，也不哭了。邬藍趕緊趁機将他拉到人行道上，雖然現在車輛不多，馬路上也危險：“小凱，跟姐姐回去吧，外面冷，你在店裏等爸爸。今天過年，你爸爸下班會早一點的，別擔心。”

張凱看着邬藍，最後點點頭，跟着邬藍回去了。邬藍一邊忙，一邊看着張凱，他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始終都盯着門口。邬藍心裏着急，希望張叔叔早點過來，大過年的，讓孩子一個人，這樣真的好麽。雖然除夕不放假，但是大部分單位這一天都提前下班了。派出所是意外最多的單位，沒法像普通的單位那樣自由控制。

到三點鐘的時候，邬藍放了店裏工人的假，讓石鋒和杜禮柏先回去，自己準備留下來關門，順便等張軍傑。

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回去準備年夜飯了，店裏的客人也很少了，街上的車輛也少了。張凱耷拉着腦袋：“我爸爸連菜都沒買，不知道怎麽過年。”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委屈，又忍不住想哭了。

邬藍摸着他的腦袋：“小凱別着急，姐姐家裏買了好多菜，你爸爸要是沒買菜，就跟我回家去過年去。反正我家裏人也不多，一起過年比較熱鬧。”

張凱看着邬藍：“那我爸爸呢？”

邬藍彎起嘴角：“也去我們家啊。”

張凱想到年夜飯有着落了，不由得松了口氣。

邬藍說：“小凱，你想吃什麽，自己去店裏拿吧，明天姐姐店裏不開門，你爸爸應該也放假，他會帶你去玩的。”

張凱說：“明天爸爸帶我回爺爺奶奶家。”

“這樣啊，那就太好了。”邬藍說，“想吃什麽，自己去拿。”

邬藍拉着張凱，走到貨架邊，遞給他一個籃子：“你想吃什麽，就自己拿，姐姐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張凱吃驚地看着邬藍：“真的可以嗎？”

“嗯，可以，随便拿吧。”邬藍鼓勵地看着他。

張凱嘴角挂着笑容，顯得有些興奮，他拿了不少包裝漂亮的糖果和餅幹，又拿了一些擦炮和摔炮。種類不少，但是東西其實并不多，每一樣都只拿了一兩個，這孩子，顯然也是個不貪心的。邬藍任由他自己挑選：“好了嗎？”

張凱點點頭：“嗯，我明天帶回去給爺爺奶奶吃。”

邬藍捏捏他的臉頰：“真乖。給爺爺奶奶的，帶一包軟糖回去吧。”她又拿了一包軟糖放在籃子裏，最後将這些東西都記好賬，用袋子将東西裝起來。

張凱看她還打算盤，便盯着她的手，邬藍扭頭看着他笑：“這個東西是姐姐送給你的。但是東西有一些是杜哥哥家的，所以要把賬記清楚，不能讓杜哥哥家裏吃虧。”

張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小姐弟倆都準備好了，就等張軍傑下班來，結果到了四點，張軍傑還沒回來。張凱又急得要哭了，邬藍說：“小凱，姐姐帶你去你爸爸的單位找他。”

“好。”

邬藍關上門，走的時候又想起一個事，在門鎖那兒別了一張紙條，告訴張軍傑她帶着張凱去派出所找他了，這樣以防雙方在路上錯過。然後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牽着張凱，往派出所走去。

城南派出所離她家店不遠，走路過去大概十幾分鐘的距離，這個時間街上人已經非常少了，家家戶戶的窗口都飄出炖肉的香味，空氣中還有硫磺的味道，洋溢着一股子濃濃的年味兒。

張凱聞着菜香，抽抽鼻子：“姐姐，好香。”

邬藍說：“嗯，餓了嗎？”

張凱摸摸肚子：“餓死啦，我現在能吃得下一只豬。”

邬藍知道他心情不好，中午也沒怎麽吃飯，便說：“那你先拿點零食吃吧，先頂一陣子。”

張凱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吃，留着和爺爺奶奶一起吃。”

邬藍看着這孩子，心酸得很，她看見路邊有一家還沒關門的糕點房，是那種比較現代的蛋糕房，估計全城也沒幾家，便牽着張凱走過去：“姐姐請吃你蛋糕吧。”

張凱看着玻璃櫥櫃裏漂亮的蛋糕模型，兩眼發光：“哇，好漂亮啊。這是可以吃的嗎？”

邬藍說：“這個不可以吃，但是可以做成這樣的，以後等你過生日了，給你買一個這樣的大蛋糕。今天我們買點小蛋糕吧。老板，我要兩個巧克力夾心蛋糕。”

張凱還從沒吃過這種精致的小蛋糕，邬藍将蛋糕遞到他手裏的時候，他捧着端詳了許久，遲遲舍不得下口，邬藍将自己的蛋糕分出一塊，放到張凱嘴裏：“你嘗嘗，又香又甜，是不是很好吃。”

張凱吃着香甜綿軟的蛋糕，臉頰那個淺淺的酒窩笑得都出來了：“好好吃。”

“好吃吧，你快吃吧。”

張凱猶豫着：“我想和爸爸一起吃。”

“好吧，那你先拿着，我們去找你爸爸。”邬藍想着這孩子怎麽這麽懂事呢，乖巧得叫人心疼。

姐弟倆到了派出所，發現張軍傑果然不在，說是發生了群衆性事故，民警去處理了，值班的小民警看着張凱說：“這是老張的兒子吧？叫什麽名字？”

邬藍說：“他叫張凱。叔叔，張叔叔什麽時候回來？”

民警說：“這個就說不定了，要不你們先回去吧，等他回來了我告訴他一聲你們來找他了。”

邬藍說：“可是張叔叔家裏沒有人，小凱弟弟一個人在家。”

“啊，那你在這裏等你爸爸？”

邬藍看着張凱：“小凱，你是在這裏等你爸爸，還是跟姐姐回家去，然後你爸爸下了班來我家一起吃年夜飯？”

小民警說：“我們今晚上值班的同事也一起吃年夜飯，張凱你要不在這裏等你爸爸，然後我們一起吃飯？”

張凱不認識這個民警，他抓緊邬藍的手：“那姐姐呢？”

“你要是在這裏等你爸爸，姐姐就先回去了。”邬藍說。

張凱猶豫了，臉上表情非常糾結，他很想在這裏等他爸，但是又不想一個人在這裏，他希望邬藍留下來陪他等。

邬藍看着他糾結的表情，想了一下：“那姐姐留下來陪你吧。”到時候張軍傑送她回家，順便就把他們父子叫到自己家裏去吃飯好了。

張凱高興起來：“太好了。”

邬藍和張凱在派出所裏參觀了一番，也實在沒什麽好看的，倒是食堂裏有不少好吃的，做飯的也是一個值班的民警，給了邬藍和張凱兩一人一個醬肘子，兩個人啃完了醬肘子，肚子終于不那麽餓了。天色也漸漸晚了，張軍傑還沒回來，邬藍擔心母親在家等急了，不過她應該想得到這些意外情況吧。

到了五點，張軍傑終于回來了，看見邬藍和張凱，滿臉都是歉意：“藍藍，對不起，讓你一直在陪着弟弟。小凱，對不起，爸爸回來了。”

張凱看着他爸，眼圈兒都紅了，跑過去摟住他爸的腰，将頭埋在他身上：“你怎麽才回來。”

張軍傑笑着說：“爸爸忙工作呢。”

“那晚上在哪裏過年？”張凱紅着眼眶問。

張軍傑說：“爸爸買了菜，我們回家去做吧。”

小民警說：“還回去做什麽，就在這裏吃算了。”

邬藍說：“叔叔，天都快黑了，你送我回家吧。沒有公交車了。”今天過年，公交車也很早就下了班。

張軍傑連忙點頭：“對，我先送你回家。我騎車送你回去。”

張凱拿着小蛋糕：“爸爸，這是姐姐給我買的蛋糕，我們一起吃。”

張軍傑看着兒子小心地托着那塊蛋糕，喉頭忍不住滑動了一下，他抑制住情緒說：“好。”

父子倆分吃了那塊小蛋糕，張凱問他爸：“好吃嗎，爸爸？”

“嗯，特別好吃。”張軍傑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父子兩吃完了蛋糕，張軍傑将兒子抱到車前的橫杠上，将邬藍抱到車後座上，對他的同事說：“小李，我先下班了啊，辛苦你們了。你們吃得開心一點！”

李民警說：“真要走啊，這都要吃飯了，你家的飯菜都還沒做呢。”

“沒關系，做飯要得了多久。我走了，再見，新年快樂！”他将車子推出去，跨上車，沖進了漸漸凝起的暮色中。

邬藍坐在車後座上：“叔叔，晚上在我家吃飯吧。和我們一起過年。”

張軍傑笑着說：“不用客氣了，叔叔回家做飯要不了多久的。”

邬藍說：“叔叔你真見外，我家裏就我和媽媽一起過，你和弟弟來了的話，就熱鬧多了，也省得再做飯啊。弟弟也答應了去我家吃飯的。是不是，小凱？”

張凱說：“爸爸，我餓了，我們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吃上飯啊？”

張軍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你沒跟你媽媽說過，我們這樣去，不太好吧。”

“沒關系的，我媽媽肯定做了好多菜的，我們兩個人是吃不完的，每次過年都要吃好久的剩菜。”邬藍了解母親，雖然只是兩個人過年，每次過年都會做好多菜，她說這樣才是過年。

張軍傑說：“那就實在不好意思了。”

邬藍在他身後露出了計謀得逞的笑容，雖然不知道張軍傑的具體想法，但是總要給他們創造一下機會吧。

到了家，窦美林正要關門出來找邬藍，看見他們騎着車進了院子，露出了驚訝的笑臉：“老張送藍藍回來了，謝謝啊。”

“謝我什麽？我還要謝謝你們呢，多虧了藍藍幫我陪着小凱。”張軍傑笑得十分不好意思。

窦美林将女兒從車後座抱下來，邬藍說：“媽媽，我請了叔叔和弟弟一起來家裏過年，你說好不好？”

窦美林看着張軍傑：“當然好。老張你才下班是不是，肯定沒做飯，那就一起吃吧，這大過年的，懶得回去再做了，我做了好多菜。小凱，下來吃飯了。”

“那就打擾老板娘了。”張軍傑将兒子從車上抱下來。

邬藍跑進屋，将所有的燈都開了，屋子裏亮起了溫暖暈黃的光：“哦，過年了，小凱，我們去放鞭炮。”邬藍将大挂的鞭炮拿出來，跑到院子裏，要和張凱一起放鞭炮。

窦美林大聲說：“等我把飯菜都擺好再放。”

窦美林趕緊收拾桌子，将放在鍋裏熱着的已經做好的菜都端出來，張軍傑洗了手也來幫忙。窦美林準備的年夜飯果然非常豐盛，清蒸雞、紅燒魚、炖豬蹄、醬牛肉、蒸臘腸、豬肚湯、炒青菜等，七八個菜，果然十分豐盛。窦美林羞澀地笑着說：“雖然只有我和藍藍兩個人，我也做了很多菜，這樣才感覺像過年。”

張軍傑笑着說：“我也準備了不少菜，只是沒來得及做。”

“你那是工作太忙了，為人民服務。”窦美林說。

張軍傑說：“我剛來單位，是個新人，安排的事情多了一些，加上過年期間，意外事故多，一忙就晚了。等以後可能就好一點。”

張凱從外面探進頭來：“爸爸，可以放鞭炮了嗎？”

窦美林将碗筷都擺上來，說：“可以放了。”

張凱跑出去，和邬藍放鞭炮去了。引信一點，先是“呲呲”一響，然後便“劈哩啪啦”響了起來，有鞭炮聲，才叫過年呢。

邬藍拉着張凱進了屋，倒熱水洗了手，然後上桌子吃飯，兩個家庭，四個人，兩大兩小，四方桌子，一人一向，正好坐滿，看着就極其圓滿的樣子。

邬藍拿着可樂給張凱倒可樂：“大人喝酒，小孩喝飲料。”

窦美林拿着酒壺給張軍傑倒酒：“老張能喝酒吧？”

張軍傑說：“喝一點，不要太多了，一會兒還要騎車回家。”

“那就喝一點點。”窦美林笑着說。

酒斟滿，飲料也是滿的，邬藍舉着杯子：“過年了，讓我們舉杯歡慶新年！”

張凱非常興奮，嘟囔着：“幹杯！”

張軍傑舉着酒杯說：“謝謝老板娘的款待，收留我們爺倆。”

窦美林笑道：“不嫌棄就好了，随意啊。”

邬藍說：“都不要拘束嘛，相聚是緣分。為了我們的緣分，幹杯！”

張凱說：“為了緣分，幹杯！”

四個人舉杯相碰，年夜飯開啓，滿屋子都是溫馨和幸福的笑容，這真是個歡樂祥和的大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