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撮合

張凱膽子小，等那群人離開之後，這才敢興奮地朝哥哥姐姐們展示自己的新鞋子：“姐姐，你看，阿姨幫我買的新鞋子。”

“嗯，真好看，喜歡嗎？”邬藍看他一個勁地盯着腳上的鞋看，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真是個讓人憐惜的孩子。

張凱猛點頭：“喜歡。”

傍晚張軍傑下班回來接兒子：“今天有沒有哭啊？”

張凱搖頭：“沒有。”

“那有沒有調皮搗蛋？”張軍傑說。

“也沒有。爸爸，你看，我有新鞋子了。”張凱擡起自己的腳給父親看。

張軍傑睜大了眼睛：“哪來的？誰給你買的？”

張凱說：“我的鞋子濕了，阿姨給我買的新鞋子。九塊錢，爸爸你要記得給阿姨錢。”這孩子記性還挺好的，一直都惦記着這事呢。

張軍傑意外地看着窦美林：“老板娘你幫他買的？”

窦美林笑着說：“我看他經常流鼻涕，身上衣服也沒少穿，發現他的解放鞋裏一片潮濕，襪子也是潮的，難怪會流鼻涕，就帶他去市場裏買了雙鞋子。”

張軍傑趕緊從口袋裏掏錢出來：“九塊錢是吧？給你錢，謝謝啊。”

窦美林也沒拒絕，接過錢來：“小孩子愛跑，小凱又是個汗腳，你晚上幫他把鞋子放在爐子邊烘着。”

“哦，好，我知道了，太感謝了。”張軍傑感激地笑笑，“小凱，回家了，跟阿姨和哥哥姐姐再見。”

張凱提着自己的舊鞋子，跟大家揮手作別：“阿姨再見，藍藍姐姐再見，石鋒哥哥再見。”

杜禮柏說：“你還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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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凱低下頭：“哥哥再見！”杜禮柏是個不太喜歡玩樂的人，不茍言笑，張凱跟他親近不起來。

杜禮柏跟他揮手：“小凱再見！明天再來玩啊。”

邬藍說：“明天記得帶寒假作業來。”

“嗯。”張凱用力點頭。

從這天起，只要張軍傑上班，就會把張凱送到店裏來。小孩子的适應能力是非常強的，幾個孩子相處得非常融洽，張凱膽子不大，那是缺乏安全感和自信心，他在這裏被人和善對待着，邬藍又很懂得賞識教育，小家夥的自信慢慢找了回來，也慢慢敢發表自己的看法了。張軍傑發現自己兒子每天都有變化，膽子比之前大了不小，不由得也覺得高興，看來把他帶到自己身邊還是正确的。

這天鄭瑞雪過來了，她已經有三四天沒來了，店裏收銀的事全都交給了兒子，自己好好休息了幾天。她回到店裏，發現多了個小孩，便問：“這誰家的孩子？”

邬藍說：“阿姨，他是張叔叔的兒子。”

鄭瑞雪沒反應過來：“哪個張叔叔？”

石鋒趕緊補充：“就是那個警察叔叔。”

鄭瑞雪明白過來：“哦，他呀。這他兒子啊，你叫什麽名字？”

邬藍對張凱說：“小凱，告訴鄭阿姨你的名字。她是杜哥哥的媽媽。”

張凱低下頭：“我叫張凱。”

鄭瑞雪笑眯眯地摸摸張凱的腦袋：“真乖。你這裏玩？”

邬藍代他回答：“張叔叔要上班，小凱一個人在家，他就把他送到我們店裏來了。”

鄭瑞雪點點頭：“哦，明白。”她饒有興趣地看着張凱，又看看邬藍，“你媽呢？”

邬藍說：“媽媽和劉叔叔去車站拉貨去了。”現在進貨的事基本上都是窦美林在負責，她在學着管理店裏的所有事務，為接管商店做準備。

“哦，最近店裏生意還好吧？”鄭瑞雪随口問邬藍。

邬藍拿着一個記賬本：“這是每天的賬本，阿姨給你看看。”

鄭瑞雪接過去，大致翻了一下，然後湊到邬藍腦袋前，用手擋在嘴邊，壓低了聲音問：“藍藍，你覺得張叔叔怎麽樣？”

邬藍眨眨眼：“什麽怎麽樣？張叔叔是個很好的人。”

鄭瑞雪笑得很暧昧：“如果張叔叔給你做爸爸，你覺得怎麽樣？”

邬藍笑了起來，鄭瑞雪果然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是沒有意見啦，不過要看張叔叔和我媽媽的意思啊。”

鄭瑞雪拍拍邬藍的肩，朝她擠了下眼：“阿姨幫他們撮合一下，你說好不好？”

邬藍笑嘻嘻地點頭：“好啊。”她的視線落在張凱身上，又不由得慎重起來，“阿姨，不要太着急了，小凱說不定還不能接受。”張凱和自己不一樣，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孩子，而且年紀小，性格又膽小敏感，如果太急躁了，對他造成傷害就沒法彌補了。

鄭瑞雪猛點頭：“這個阿姨知道，阿姨不是個莽撞的人。”

從這天起，鄭瑞雪每天都會來店裏觀察，每次都會等到張軍傑來店裏接兒子才走。她發現張軍傑每次都要和窦美林說說話，只要窦美林不在店裏，他就會問問邬藍她媽媽的去向。鄭瑞雪覺得，張軍傑對窦美林還是很有好感的，倒是窦美林不怎麽動聲色，看不出她心裏怎麽想。

鄭瑞雪和邬藍合計：“藍藍，你去探一下你媽媽的口風，我去問問張警察的意思。”雙管齊下，這樣就比較慎重了。

邬藍點頭答應下來：“好，我去問問我媽。”

鄭瑞雪說：“別說得太直接了啊，就跟你媽說，覺得張叔叔人怎麽樣之類的。”

“知道了。”

這天晚上下班之後，邬藍陪着母親一起關了店門，然後坐在她的自行車後座上一起回家。深夜騎着車穿過十二月的寒風，那滋味真不是一般的難受，邬藍還好點，她全副武裝躲在母親的背後，沒有直接吹到風，不知道為她擋風的母親是什麽滋味。

邬藍将頭貼在母親背上，拉下圍脖說：“媽，等我們有錢了，也買個小轎車吧。”

吹着寒風是窦美林沒有答話，只是笑了幾聲，邬藍從母親震動的背部感覺到了她的情緒，知道她肯定又在說自己胡思亂想了。邬藍側着頭，看着街巷裏的闌珊燈火，又擡頭看看深藍蒼穹上的璀璨繁星，媽媽總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但是自己的異想天開每次都會變成現實呢。

“媽，咱們家現在越來越好了，就差一個爸爸了。”邬藍感慨地說。

邬藍感覺到母親的背僵硬了一下，然後聽見她模糊的聲音：“有媽媽還不夠嗎？”

邬藍說：“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但是媽媽太辛苦了，如果有個人能夠幫媽媽分擔一點，那就完美了。”

“媽媽不是有你嗎？”

邬藍說：“我太小了，很多事情都幫不上媽媽的忙，只能看着幹着急。媽，如果能找到一個對你很好的人，這個人又有責任心，你就再結婚好不好？當然，要媽媽自己能夠喜歡。如果不喜歡，就不要勉強自己。反正是不能再委屈自己。”

窦美林沒有做聲。

母女倆穿過清冷的街道和漆黑的寒夜，回到家裏，這才大力喘息了一口，窦美林還咳了幾聲。邬藍趕緊從熱水瓶裏給母親倒水：“媽媽喝水。不是感冒了吧？”

窦美林捧着白瓷杯子，喝了一口熱水：“沒有，就是嗆着了。”

“媽媽，冷不冷？”

窦美林搖搖頭：“不冷。水應該是熱的，你去洗臉洗腳。”她放下杯子，然後開始去泡豆子，繼續一天沒忙完的事。

邬藍說：“媽媽，我好久沒給你做面膜了。”

窦美林笑着說：“前幾天不是做了嗎？”

“這麽久才做一次，不夠啊。今天我幫你做吧。”邬藍說。

窦美林泡好黃豆，開始去收豆皮：“算了吧，媽媽覺得累了，一會兒洗了腳就想睡了。”

“沒關系，媽媽你睡覺，我給你敷臉。”邬藍開始去拿豆漿和蜂蜜。

窦美林說：“算了，藍藍，你也辛苦了，早點去睡。”

邬藍說：“不要緊，用不了多久的。”

窦美林見女兒這麽固執，便嘆了口氣：“好吧。”

窦美林躺下來敷面膜的時候，邬藍在她臉上忙活，一邊說：“媽媽，如果真的碰到合适的人，一定不要錯過啊。”

窦美林睜開眼睛，看着女兒，輕嘆了口氣：“媽媽怕結婚了，那個人對你不好。”

邬藍說：“那就找個喜歡小孩子的人。媽媽，你不用太擔心我，我已經長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窦美林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話。

邬藍到底還是沒有問出口母親對張軍傑的看法，如果問了，就太明顯了，還是用比較迂回的方式來旁敲側擊好了。

第二天，張軍傑沒有送張凱來店裏，邬藍看了一下日歷，是星期天，張軍傑休假，父子倆應該出去玩了。張凱老早就說了，等他爸放假了，就會帶他去動物園看動物。

鄭瑞雪悄悄問邬藍：“你問過你媽了嗎？”

邬藍搖頭：“還沒有。”

鄭瑞雪說：“我也沒問張警察，等他下次來了再說。”

這天下午的時候，張軍傑帶着兒子來到了他們店裏，跟着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女人，長相很普通，看年紀，也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不到三十歲，她站在張軍傑身邊，說：“老張，是這裏嗎？”

張軍傑點點頭：“對。”

那個女人對張凱說：“小凱，你告訴阿姨，那個熱水袋在哪個位置？”

張凱伸出手，指着一個架子：“在這邊。”

“你帶阿姨去找吧。”那個女人拉着張凱走了過去。

鄭瑞雪和邬藍面面相觑，這是怎麽回事？邬藍跟張軍傑打招呼：“張叔叔，你今天休息？”

張軍傑看見邬藍，點頭：“對，帶小凱去動物園看猴子了。碰到我同事，說是想要買個熱水袋，就一起過來了。你媽媽不在店裏？”

邬藍說：“媽媽去熟食店做飯去了。”

張軍傑似乎松了口氣。

那個女的拿着一個皮熱水袋過來了：“果真是這種诶，我就想要個這樣的，裝上水，我媽晚上睡覺就不會覺得冷了。”

張軍傑沒什麽表情地點頭：“嗯，是的話就買吧。”

那個女并沒有直接去結賬，而是回頭對張凱說：“小凱想買什麽，阿姨給你買。”

張軍傑朝兒子使眼色，輕搖着頭，張凱搖搖頭：“我不想買什麽，謝謝阿姨。”

那個女的還是給張凱買了棒棒糖，彎腰把糖給張凱：“小凱，你家是不是就在附近，請阿姨去做客嗎？”

張凱擡起頭，以目光詢問着父親，張軍傑摸着兒子的腦袋嘿嘿笑：“家裏不太方便，宿舍太窄了。”

那個女人咯咯笑起來：“是不是沒搞衛生啊？”

張軍傑呵呵笑了一聲：“你買完東西了吧。我送你坐公交車吧，外面就有。”

女人說：“我還想去逛一下批發市場，你陪我一起去嗎？”

張軍傑猶豫了，不知道是答應還是拒絕的好。

邬藍聽到這裏，豈有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的道理，她出聲叫住張軍傑：“張叔叔，你不是要幫我家釘櫃子嗎？”

張軍傑扭頭看着邬藍，眼裏滿是訝異的神色，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啊對，我都快忘了，好不容易才放個假有點時間。對不起，小朱，我答應朋友有點事要去幫忙，說了很久了，現在有空，要去幫忙去了。”

叫小朱的女人露出滿臉失望的神色：“那好吧，我自己去逛，小凱，你跟阿姨去逛街嗎？阿姨給你買新衣服。”

“那怎麽好意思，不勞你破費了。你去逛街吧，我去忙了。”張軍傑說。

小朱只好自己走了，走的時候還回頭來看了張軍傑一眼。

張軍傑回頭問邬藍：“你真有櫃子要釘？”

邬藍點頭：“對啊，我想頂一個書架，張叔叔你會嗎？”

張軍傑問：“我會。到你家去嗎？”

邬藍抓抓腦袋：“對。”

“今天有點晚了，下次等我休假的時候去，好嗎。”張軍傑問。

“好。”

邬藍和鄭瑞雪一合計，估摸着張軍傑的同事看上他了，想要追他。鄭瑞雪說：“這個事別告訴你媽媽，我看張警察也沒看上那個女的，等我找個機會找他問問去。”

邬藍說：“好。我也去問問我媽的意思去。”

窦美林看着家裏的木板：“藍藍，你的書架什麽時候叫石叔叔來幫你做起來吧。”

邬藍笑着搖頭：“不用了，媽媽，我找到人幫我做書架了。”

“誰啊？”

邬藍說：“張叔叔。”

窦美林愣了一下：“你什麽時候跟他說的？”

“就昨天，他說下次放假了會幫我忙的。等他有空了再幫我做吧，我也不是很着急。”邬藍皺着鼻子說。

窦美林嗔怪地看了一下女兒：“那當初是誰急着要買這些板子的？”

“那不是正好看見有賣的，就順便買下了嗎。”邬藍說。

“哪天他要過來，你自己帶他來家裏吧。”窦美林說。

邬藍說：“到時候媽媽在家幫我招待張叔叔吧，我幫你看店。萬一上午做不完，要吃午飯，我也不會招待客人。”

窦美林聽女兒這麽一說，便不做聲了。

鄭瑞雪那邊帶來消息：“我問過張警察了，他說那個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他的同事。”

邬藍說：“這個我知道啊，還有呢？”

鄭瑞雪說：“我問他打不打算再結婚，他說他才參加工作不久，沒有錢，也沒房子，還帶着個兒子，恐怕不好找。我就說：‘要是有人不在乎你沒錢沒房子，也不介意你有個兒子，人還賢惠，比如窦老板那樣的。你願不願意？’他紅着臉沒說話。我就跟他明說了，他要是想讓我幫他牽紅線，可以随時來找我。”

邬藍也吃不準張軍傑的想法了，正常的流程，難道不是順着鄭瑞雪的話答應下來，讓她幫忙牽線搭橋嗎，或者至少問問鄭瑞雪母親的想法啊，他什麽都沒說，是不是說明并沒有對母親有那種心思。還是他有別的想法，想再多了解一下母親？“鄭阿姨，既然這樣，那就先算了吧。任其自然好了。”

鄭瑞雪也是從來沒有給人做過媒的，這種業務并不熟稔，她點點頭：“嗯，先看看再說。其實我覺得他們兩個挺合适的，年紀相當，相貌也般配，你和小凱也合得來，要是合在一起，多好的一家子啊。”

“謝謝阿姨幫忙。”邬藍感激地說。

“謝什麽，阿姨也還沒幫上忙呢。”鄭瑞雪摸摸邬藍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