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身世

晚上吃完飯從家裏出來，黃翊一直在想這算不算是見家長呢？

下午在客廳的時候，孟桓注意他們兩的眼神黃翊是知道的，可他沒有回避，甚至有種迫不及待的心情，他想告訴孟卿凡的長輩，告訴他最尊敬的父親，他不是他的兒子，他喜歡着這個人。

黃翊在靈境時就是最細心的一個，所以孟桓那種不會反對的目光黃翊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接收到了。

可是，孟卿凡要到什麽時候才會知道他喜歡他啊？他要什麽時候才會也喜歡上他……哎……

孟卿凡好笑地看着副駕上一會兒眉目舒展，一會兒愁眉苦臉的人，問道：“幺兒怎麽了？晚飯不習慣？還是有什麽不開心的？”

黃翊此時真的很想不顧一切的問身邊的人一句：你喜不喜歡我？

可是他能嗎？答案顯而易見，不能！

“卿卿，你為什麽不結婚？”

孟卿凡想了想，斟酌着開口道：“大家普遍意義上的婚姻形式是一男一女組成一個家庭，我不想和女性組成一個家庭。”

黃翊感覺他這個問題還真是問對了，不想和女性，那換句話說不就是想和男性在一起嗎？

黃翊瞬間高興起來，但面上還是平靜地問道：“為什麽？”

孟卿凡看了黃翊一眼，然後頓了很久，久到黃翊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孟卿凡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只是那聲音帶着說不清的悲傷和凄涼。

“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個賭鬼，我的記憶裏從來沒有過我的親生母親，他說是因為生我大出血去世了，但鄰居告訴我說她是因為忍受不了那個男人賭博敗光了家裏全部的積蓄走了。”

孟卿凡微笑着捏捏黃翊地耳垂接着講道：“這個世界有時候真的是非常不公平，在我們兩個都快要餓死的時候，他買的彩票居然中了五十萬。”

孟卿凡低低地笑了兩聲，可是那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沒有錢的他就像牆角的一坨臭狗屎，人見人嫌。可他有錢了，立馬變成了人們眼睛裏的香饽饽，在那個年代五十萬真的是好多好多。”

“後來便有一個女人時常出入我們家，她對我和那個男人都很好，洗衣做飯，帶我去買衣服，教我做作業，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希望她是我的母親。後來我大着膽子和那個男人說希望她能成為我的新媽媽，那個男人竟然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直到現在孟卿凡都覺得那個時候的他真是蠢的可以，那麽拙劣的演技他竟然沒有發現一絲一毫。他長大後每次想起過去的事情，他都覺得格外好笑，因為他這一生的噩夢竟然是他一手促成的。

“家裏有了人操持，那個男人更是天天看不到人影。狗改不了吃｜屎，五十萬他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就輸光了，讨債的人追到家裏，那個女人竟然想把我交給他們賣掉，猜猜我值多少錢？”孟卿凡笑着問旁邊的人。

黃翊肚子裏那些安慰的話哽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甚至可以想到孟卿凡那個時候的害怕、驚恐、無助……

“五百塊，其實那個時候這個價錢也很不錯了，不過那個時候的我挺傻的，我擔心那個把我賣掉的女人會被欺負竟然偷偷跑回了家，沒想到讨債的人追了過來，差點就把我們倆打死。後來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搶走了，後果就是我又被那個女人狠狠打了一頓。”

即使過了二十多年，那時候的疼痛都像烙印一般深深刻進了孟卿凡心裏，讨債的人看他是個孩子居然還手下留了幾分情面，讓他沒想到的是，在讨債的人走後，那個女人狠狠地看着他，仿佛他是造成這些不幸的罪魁禍首。

他記得女人那個時候對他說：“要不是因為你爸有錢誰會稀罕啊！我當牛做馬地伺候了你們爺兩這麽久最後什麽都沒撈着！你為什麽回來？啊？為什麽回來？”

之後便是落在身上的水杯、椅子、雞毛撣子、棍子……粘稠的血液仿佛開了閘的洪水不停地從他身體裏湧出，他眼前不斷的交錯着黑暗，冰冷的地板，撕心裂肺的疼痛，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映入他眼底的是女人發了瘋般猙獰的臉。

可是悲劇永遠不會輕易結束，他以為他一定要死了，沒想到他竟然還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

從那之後挨打便成了他的家常便飯，女人沒有走，因為那個男人唯一留下的東西好歹還有這所房子。

吃剩下的飯菜，有時候可能剩飯都沒有，洗衣服，拖地……他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年，挨打和幹活就是他六歲到八歲全部的記憶。

黃翊解開安全帶探過身子緊緊抱住孟卿凡，他後悔了，後悔問那些根本不必要的問題。

此時他也終于明白了，在孟卿凡看到自己打架的那一晚眼睛裏看不懂的情緒，以及那句‘我可以相信你嗎？’代表着什麽。

黃翊腦海裏猛然閃過孟卿凡所接手的案件，以及他對女性明顯的排斥與恐懼。

原來都是因為這件事。

孟卿凡抱着黃翊溫暖的身體，心裏意外的沒有那麽難過了，“都過去很久了，後來爸就帶我回家了，他對我很好，安爸爸也是，我現在很幸福。”

說道他被孟桓領養還真是格外的戲劇性，八歲那年他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念頭，他和那個女人拉扯了半天，結果一來二去就從窗口掉了出去，那時候住二樓。巧的是他就剛好掉在了孟桓的車頂上，那個時候他心想這回賣了他也賠不起了。

孟桓的家境很不錯，第一次見到孟卿凡那年他剛23歲，從大學成為了一名律師正是滿腔熱血的時候。

于是孟卿凡也成為了孟桓處理的第一個家暴，說的好聽點就是長期虐待兒童的案件。在那之後令孟卿凡意外的是，孟桓竟然說要收養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正是談戀愛的大好時節，他竟然要收養一個八歲的兒子。

即使是這樣，孟卿凡還是義無反顧的點頭答應了，他想再壞也壞不過現在了吧，事實證明他當時的選擇是正确，孟桓給了他一個幸福的家，一條指向光明的路以及一個美好的夢想。

“卿卿，以後我會照顧你的，我會賺錢給你，做所有的家務。”然後好好愛你，黃翊在心裏默默補充道。

這是孟卿凡聽過的最樸實也是最動人的承諾，唇角不禁蕩開一抹微笑，“假期教我做兩道菜吧，萬一你哪天忙了我還能自己做一回，吃習慣了你做的飯口味都養刁了。”

黃翊喜滋滋地在孟卿凡臉上親了一下，說：“嗯，教你幾個簡單的，如果我不在你也可以不用叫外賣了。”

黃翊說完又補充道：“不過我會盡量待在家裏的。”

“好。”

晚上洗完澡出來黃翊剛好看到孟卿凡脫了半袖在換睡衣，光潔的後背上有很多凸起的疤痕。

黃翊眼眶一熱不由地伸出手指輕輕地覆了上去，這麽多疤痕得挨多少打啊？

黃翊微涼的手指接觸到皮膚的一瞬間，孟卿凡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漏掉了一拍，感覺心裏好像有什麽就要破土而出似的，隐隐約約的籠罩着一層薄霧看不清晰。

“是不是很難看？”孟卿凡笑着問道。

“不，特別酷，像黑社會老大一樣！”

孟卿凡好笑地揉亂黃翊地頭發，心情愉悅地走進了浴室。心裏不禁想到：黑社會老大，那肯定真的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