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回合,莊家通殺
沈家明贏了。
仍舊沒有懸念,她也相信只要是他坐莊,就沒有不贏的道理。
當莊家輪到周生家的人手裏,南北身邊忽然坐了個人,一身戎裝:“還記得牌九的規矩?”是沈家明的父親,南北壓低聲音,叫了句沈叔叔:“還記得一些,可是也忘了不少,”她輕輕地吐了下舌頭,“也就只能看看熱鬧了。”
沈家明的父親沈英出生在越南難民營,之後才偷渡到臺灣,從戎多年。
身上有着軍人特有的硬朗,還有少年磨難後,難掩的陰沉。
南北雖然在沈家生活了六年,卻沒有在家中見過他多少次,不過當初總有沈家明的那層關系在,沈英對她還算是和善。
他聽南北說完,略微沉默了會兒,沉聲說:“如果有可能,不要和程牧陽走得太近。他本身的存在,就很危險,我不希望你跟着我們祭祖,最後卻出了意外。”
南北很驚訝。
應該說,是非常意外。
沈公對程牧陽賞識有加,可為什麽沈英會這麽說?
“你的沈爺爺,也是這個意思。”沈英很快,又補了這句。
大屏幕上,能看到籌碼在一把把地扔到桌面上。好像所有人都把今天當作了最後一晚,尤其是沈家明和程牧陽。她聽說昨晚,就是沈家撥了頭籌。
只要今晚,沈家明贏了,那礦床毫無疑問就是沈家的。
而程牧陽如果輸了今晚,就只能棄權了。
她想起程牧陽說的“這只是個形式”,又想到兩個人在三樓包房裏,自己追問他如果輸了會怎麽做,他的眼神和笑容。
隐隐地,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如果沈家真的贏了,難道他還要硬搶?
南北忽然聽到身後嗡嗡的聲音,都是在感嘆,她心思轉回來,再去看賭桌上的情景。已經同時有兩個人站起身,認輸了。
周生家的兩個人,同時認輸了。
賭桌很大,卻沒人料到這麽快就剩了兩個人。
兩個人手邊的籌碼都堆積起來,有兩個小姑娘在一點點地把籌碼整理好。當一摞摞的籌碼被堆放整齊後,後場觀看的人也忍不住驚嘆起來,礦床對于他們來說,只是個“概念”,而此時此刻,賭桌上這些堆積如山的籌碼,卻是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
沈家明從手邊的煙盒裏,抽出了一根香煙:“要不要休息?”
程牧陽笑一笑:“速戰速決如何?”
“好,”沈家明把沒點着的煙,放回到煙盒裏,“做五贏三。”
淩晨兩點多,無論是賭桌上的兩個人,還是旁觀的人。
仍舊都沒有任何的疲憊感。
今晚的賭局對大多數人,只能是旁觀盛況。可周生家仍舊做的非常周到,從賭桌到外圍的燈光強度都是最佳狀态,氧氣供給量也恒定高于室外60%,這是商業賭場的标準環境。
而賭桌上的傾城財富,卻是罕見的。
所有的一切,都讓人極度亢奮。
兩個人手氣似乎都不錯,勝也僅是險勝,從頭到尾,都沒人消牌。
到最後一局時,再次輪到了沈家明坐莊。
他将三十二張牌,一張張地翻過來,開始慢悠悠地砌牌。瑩潤微黃的象牙骨牌,被他四張疊在一起,碼放了八排。
很慢的動作。他碼放好最後四張後,用手在八排骨牌上滑過,笑著說:“公平一些,最後一局,我砌牌,你擲骰。”
很漂亮的一個動作,卻讓南北忍不住微笑起來。
沈家明從小就喜歡玩這三十二張牌,他有上百種方式給這些牌做記號,讓自己穩贏不賠。他總喜歡在放手一搏時,做這個動作。
不過賭桌上這些事情,沒有能力揭穿,就要認命。
她相信程牧陽既然敢和他賭,總會有些,和沈家明一樣過人的手法。
程牧陽并沒有拒絕,拿起骰盅。
“你聽沒聽過‘傾城牌九?” 程牧陽興趣盎然看着沈家明,眼睛裏仿佛有着笑,“在牌九的生死門中,一夜就可以讓你輸掉一座城池。”這句話,是她剛剛告訴他的。
而告訴她的人,正是沈家明。
南北沒想到,程牧陽忽然這麽說。
“有些耳熟,”沈家明若有所思地回視程牧陽,“好像,有誰也說到過。”他的視線在程牧陽的襯衫領口處,停了幾秒後,很自然地移開。
然後,摸出火柴想要點煙,卻意外地,将火柴柄斷在了手心裏。
狹路相逢。贏與輸,不過是一念之間。
程牧陽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輕輕地搖晃着手裏的骰盅。
點數開出,每人拿到四張骨牌。
前兩張翻出,程牧陽贏。
南北很慢地呼出一口氣,看着兩個人各自面前僅剩的兩張骨牌,竟有些搖擺,說不清是希望誰贏。沈家明的父親忽然理了理自己的上裝,直接起身,向外而去。
她心莫名地跳了下。
同時,大屏幕放大了賭桌。
所有人都安靜了,很快,就有鼓掌的聲音從角落傳來,從小到大,從遠至近。
程牧陽的手前,平鋪着兩張骨牌:丁三,二四。
誰也沒有想到在傾城一局裏,能見到頂級的牌九組合:猴王對。
程牧陽贏了。贏得非常徹底。
這場大殺四方的賭局,讓整個游輪都蒙上層血腥的氣息。她很快從賭場裏走出來,游輪四層的甲板上遠近都是人,或許因為剛才房間裏氧氣含量太高,站在室外反倒有些缺氧,她沿着光線并不明亮的邊沿,走到甲板的最終點。
遠處的天空沒有任何光亮,連月色都沒有,仍舊是陰雲密布。從這裏看海面,是濃郁的黑色,還有陣陣的大浪卷起來,再砸到游輪的側壁上。
“程牧陽手氣太好了。”有人感嘆。
還有人不屑一顧:“人家都是游戲,只為了娛樂的。說不定私底下早就有了什麽交易,才做了這個‘猴王對’。”
“不管是什麽交易,周生家已經出局了。沈家和程牧陽,各有一勝,明晚才是重頭戲。”
明晚。
明晚過後,就要返航了。
南北看着有海鳥的影子,在海面上盤旋,想到短短在船上的這幾天。有告誡,有對決,有人命,也有程牧陽難以抵抗的誘惑力。
她問過沈家明,現在賭船在臺灣島和菲律賓的呂宋島之間。三天賭局一過,游輪就會從巴士海峽離開,直奔臺灣島。
這是個非常簡短的旅程,從登船到下船,不足七日。
忽然,傳來很大哄鬧聲。
南北看回去,游泳池裏有巨大的水花掀起來,很快,就看到沈家明從水面出來,抹去臉上的水:“各位,今夜,無醉不歸。”
夜色被徹底驅散。
他雖然輸了,卻仍舊是明天賭局的座上賓。
不管是有意拉攏,還是真的惺惺相惜的男人,亦或是傾慕,甚至早有情緣的女人,都因為他的話,更是熱絡起來。
沈家明從泳池上來的時候,周身都濕透了,襯衫貼在身上,突顯了瘦長的身形。瘦了,比起小時候瘦了很多,卻并不顯得單薄。
或許是從軍後,歷練的多了,縱然是微熏着,腳步仍是穩而沉。
他像是猜到她喜歡站的地方,很快就看到南北,從不斷寒暄的人群中穿梭而過,走到她身邊,看着她,卻不說話。
“怎麽了?”南北笑起來。
“沒什麽,”沈家明輕輕地籲出一口氣,“怕你會出什麽事。”
“不會的,”她輕聲說,“快下船了,靠岸就是你的天下,我還能出什麽事。”
沈家明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如果願意留在臺灣島,我的确不擔心。”
“不行,”南北一本正經搖頭,“我喜歡吃薄荷葉做的菜,一定要回雲南,你那裏吃不到。”
沈家明總是說不過她。
海上的夜風很大,沈家明身上又都是濕的,兩個人說了會兒話,她就勸他回去換了衣服再過來。兩個人沒有去坐電梯,從船尾樓梯,就在推開樓梯間的門時,忽然就聽到了很粗重喘息聲。南北略頓了下腳步,和沈家明對視,他也顯然聽到了。
喘息聲很急促,而且不止是一個人的,痛苦壓抑。
四周一片漆黑,壁燈也是滅的。
只有甲板的光線,透過打開的門照進去,喘息聲的地方很明顯。
沈家明伸手,把她擋在自己身後,慢慢走上了幾層樓梯。
很快,就看到了瑟縮的幾個黑影,幾靜幾動,倚靠的姿勢沒有絲毫防備。而四周,并沒有人。南北心裏不禁咯噔一下,摸過去探了幾下,發現是有活有死。
“能說話嗎?”沈家明蹲在一個還喘氣的人面前。
那人猛地一抽,往後縮了兩下。
南北伸手,捏了下他的喉結,被人下了點喉手,沒有兩三天絕對出不了聲。
沈家明摸向那個穿着不俗的死人,剛伸手捏住那人下巴,一股子刺鼻血腥瞬間彌漫開,死屍鼻中湧出的血流了他一手,黏膩溫熱。
他抽回手,蹙了下眉,湊近細看,才發現鼻梁是被砸斷的。
口舌幹淨,就不是內髒受損。
難道是顱內充血?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忙伸手去摸死屍的鼻梁骨,兩指捏了幾下後,才緩緩地吐了口氣:“好漂亮手法,幸好我知道,南淮不在這船上。”
他本人是軍人,自然擅長近身格鬥。
可這種偏近藝術的手法,卻不是他的專長。
砸鼻是最普通的街頭格鬥,但若是手法獨特,鼻骨碎片會像刀片一樣推入顱內,刺穿腦組織,讓人瞬間暴斃。單是力量大,是辦不到的,角度和深度才是重點。
而他說知道的,最擅長這個的,就是南淮。
南北聽他這麽說,也蹲□子去看,果然很像是南淮的手法。只不過鼻骨砸斷的位置,不是哥哥所喜歡的。這個位置,照南淮的說法是:不夠好看。
她仔細摸了下鼻梁斷面,發現了更有趣的地方。
砸力面很窄。
她用自己的拳頭試了試,輕聲說:“這船上,有個比我拳頭還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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