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賭局的輸贏(3)
沈家明并不想讓這件事情擴大,走出樓梯間的門,召來兩個人,吩咐安靜清理幹淨這裏。照明設備拿來,她看到地上的有高跟鞋的血紅印記。
這些被襲擊的人,應該不顧一切在她身上留下了血跡。
可只有這裏有。
也就是說,她或許是脫掉鞋子離開的。
游輪四層都是賭場、劇院、餐廳和泳池,都是公開場所。二三層更是魚龍混雜,一個光着腳,身有血跡的女人應該不會選擇公衆區,自然會從一層員工區離開。
南北看了眼沈家明。
這些處理傷者和屍體的人,應該很快回傳話到周生行那裏。而她,想趕在周生家前,查到蛛絲馬跡,搞清楚發生了什麽。畢竟是突如其來的人命,很多長輩在這裏,她不想要任何親近的人有危險。
沈家明也在看她,心領神會地說:“等我一分鐘,我讓人拿了件幹淨的襯衫。”
她笑起來:“冷了?”
“有一些。”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人進來,沈家明脫下濕透的襯衫,邊穿着新襯衫,邊從那個人身上要了小型的手槍,和她走過員工通道的隔門,一路往下走。
沈家明登船前看過平面圖,為防員工看到,兩個人直接避過餐廳和娛樂間,繞進了機艙。漿洗房中有船員的談笑聲傳出,臨近的泵水房和配電房上着鎖,他貓着身子前行了十米,摸了1號鍋爐房的把手,開着。
轟鳴聲中,他對着南北比了個手勢。
漿洗房門忽然打開,她忙掩上門,退回了員工通道。
黑暗中,腳步聲漸漸逼近。
她輕輕閉氣。
很快,腳步聲,又漸漸遠了。
她輕吐口氣,靜靠艙壁,等待着走道的人徹底離開,再悄悄走回到機艙,看到沈家明也從1號鍋爐房走出來。
整個船艙到底就是6號鍋爐房,只有那間房有出口,兩個人沿着這一路走,卻沒看到絲毫線索。按理說,只要那個女人走過的地方,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兩人不斷摸着門鎖,在經過5號房時,南北忽然停了下來。
沿途所有房間的門縫下都有光亮,只有這間沒有半點燈光,如果是平時,南北絕沒有如此多疑,可剛才他在退回到員工通道前,清楚地看過這排房間的門縫,沒有任何特別。
也就是說,這間房是剛滅的燈。
她從身上摸出細細薄薄的刀片,合在手心裏,沈家明看到她的動作,也把槍拿出來。兩個人對視了幾秒,在争論是誰先進去。
關于這點,她永遠争不過他。
沈家明擰開扶手,兩個人左右錯身闖了進去,就在她反手要合門的剎那,門被人從內猛地推上。借着最後的光線,她看到漆黑的槍口,直接抵在了沈家明額頭。
而她手裏的刀鋒,也憑借手臂的位置,輕而易舉地,抵上了一個人的脖頸。
沒有任何照明的房間,她看不見。
可就在碰到那人的皮膚時,手指顫了顫。被槍口指着的沈家明,和在自己刀尖下的人,還有她。三個人,竟然是她的呼吸最重。
“程牧陽。”她輕聲說。
她不知道。
是不是,肌膚相親過的人,都能在碰到對方的時候,有靈敏的第六感。可是她就覺得是他,縱然這裏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腳下門縫,透過走廊的微光。
她出聲的時候,能感覺到那個人的手臂,放了下來。
她沒有撤回刀,他卻已經收了槍。
“不要動,”程牧陽的聲音告訴她,“我們在拆彈,剛才燈碎的太急,還不知道這地上有什麽。”她嗯了聲,把刀收回去,手背擦過他的手臂。
眼睛已經開始适應這裏的黑暗,漸漸能看到他的輪廓。
他悄無聲息地伸出手,輕輕地摟了摟她的腰。
南北用手肘抵開他。
鍋爐旁的另一側,傳來聲音,很陌生的男人的聲音:“老板,好東西啊這是,拿回去廢物再利用,好不好?”
話音沒落,已經有兩個人,繞過鍋爐走出來。
南北借着那稍微光線,看清了男人身邊,是個女人。
看上去,總覺得熟悉。
其中一個腕表借着光亮,晃了晃手裏的黑匣子。然後放下手裏的東西,從身上不知又摸出什麽東西,打亮了,足夠照亮大半個鍋爐房:“不好意思,剛才急着拆彈,沒顧上給你們照明。”說話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鏡,很斯文。
四周都是鍋爐運作的轟鳴。
她終于看清周圍的人。沈家明的槍竟然仍舊舉着,對着程牧陽的頭,而他身後,抱着把長槍坐在角落裏,指着沈家明的人就是小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這裏的人不是程牧陽。
最後結果會是什麽。
程牧陽倒是毫不在意沈家明的槍口,對小風揮了揮了手,後者有些猶豫,但還是遵從了。
“我們在追一個女人,”程牧陽伸出兩根指頭,輕輕地,撥開沈家明的槍口,“你們怎麽來了?”沈家明看着他的臉:“我們也在追一個女人。”
兩個人,剛才結束了一場豪賭。
卻又機緣巧合的,互相用槍指着對方,自然不會有太友善。
南北看了看四周,再沒有多餘的人和屍體:“你剛才說有人打碎了燈,人呢?”
拆彈的人臉色白了下,看了眼鍋爐。
被扔進爐子了?她也有些不敢相信。
“在上面。”程牧陽回答她。
周哲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顯然指的是鍋爐頂。這上邊絕沒有出口,溫度卻足可以烤熟任何人的皮肉,她不敢相信地回看了程牧陽一眼。
程牧陽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麽,輕颔首,說:“應該死了。”
“你扔上去的?”
“自己爬上去的。”
……
程牧陽的表姐阿曼,似乎受不了兩個人閑聊的對話,清了清嗓子:“她進房看見我們,自己打碎照明燈,自己爬上去了,”她想了想,說“她應該是怕我們破壞爆炸裝置,打碎燈是為了拖延時間,至于為什麽爬上去……。”她聳肩,表示難以理解。
程牧陽笑了聲:“只有3分鐘引爆,打碎燈的确是個好方法。可惜,我們身邊恰好有個拆彈高手。”
3分鐘?
南北有些詫異,看那個斯文男人。
她沒有太懷疑他們的話。擡頭打量鍋爐對着的頂牆和四周牆壁,如果現在不上去,很可能再上去時那個人就烤焦了,但顯然四周沒有下手的空隙。
就在出神時,忽然眼前一黑,順手抓住,發現是雙黑手套。
“防火,耐熱。”斯文男人看出她的躍躍欲試,笑眯眯地解釋。
南北也沒客氣,迅速戴上,走到鍋爐旁,背對着鍋爐旁的扶梯,反手抓住了扶梯的高處。
因為她穿着的是裙子。所有人都很自覺地,偏過視線,包括沈家明。
只有程牧陽仍舊看着她。
南北很快翻身而上,腳蹬在頂艙,倒立在了鍋爐頂端。
一股奇怪的腐香味飄入鼻中……南北輕輕簇起眉毛,凝神去看面前的人。
眼前的女人光着身子蜷成一團,懷中抱着自己的衣服,貼着鍋爐的皮膚盡是焦黑。
她伸手,撩開她的頭發,是周生行的小老婆。南北單手撐住,用嘴咬下手套,伸手輕翻起女人的上眼皮,巨毒窒息。幸好。
服毒死,總比被烤死好得多。
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再無收獲後,翻身跳了下去。
“看到什麽了?”沈家明看她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
她搖了搖頭:“周生行的小老婆,而且爬上去以後,把自己所有衣服都脫光了。”
“這裏有失火報警,她應該是怕引起注意,”程牧陽伸手,輕輕替她撥開額頭的浏海,“那個炸彈是小型炸彈,威力不算大,但足以讓這間鍋爐房癱瘓。”
“她為什麽要炸這裏?”
她沒想到還真有人用恐怖襲擊手段,但要炸,為什麽不直接一些?
“這裏剛好是動力鍋爐房,”沈家明太熟悉這裏的所有布局,“她或許是被人發現後,想要迅速引爆炸彈,破壞游輪動力。”
“應該是,”拆彈的斯文男人,對程牧陽努努嘴,“剛才那女人進來,拿起匣子就往火裏扔,還好小老板手快,要不也用不到我拆彈了。”
南北聽他這麽說,才注意到程牧陽的手有燒傷的痕跡。
死的人,身份過于特殊。
程牧陽吩咐人去告知周生行,很快就有周家的大和二管家趕來,只說老爺說:知道了。
屍體被人運下,小心翼翼蓋上黑布。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個小男孩。
這個女人的死相非常慘烈,或許她還有一點期望,可以毀掉這間房後讓自己屍骨損毀,讓自己這種慘烈的模樣,不至落在衆人眼中。
可惜,她死了,這個動力鍋爐房,依舊完好。
而她意圖究竟是什麽?為什麽忽然拼死,都要讓這艘游輪停滞不前?
作為客人,在主人插手後,就只能去靜候結果。
或許,周生行不會讓他們知道真相。
“各位,” 就在身後有幾人搬下屍體時,周家的二管家微微欠身,向他們遞出了請柬,“我家老爺想要請幾位,明日一起用午飯,算是返程前的告別宴。”
沈家明先接過來:“太客氣了,即便是下了船,日後也有機會經常走動的。”
“今夜晚些時候,大少爺會登船,”二管家平淡解釋,“老爺的意思是,大少爺是年輕人,應該多結交些身份相等的朋友。”
這倒是讓人意外了。
她發現,越來越多的意外,讓一切都開始,慢慢地變得不再意外。
周生家剛剛退出賭局,而那個所謂的“大少爺”,卻在明晚最後一局前登船。為了什麽?想要做什麽?能做什麽?
請柬,依舊是套色木刻的水印。
一絲不茍。為了臨時的邀請,依舊是木刻版畫。
她陪程牧陽回到房間,看着他表姐給他拿出傷藥,塗抹傷口。他整個人就坐在單人沙發裏,因為腿很長,如此坐在那裏,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看她,就足夠有強大壓迫感。
“阿曼,”程牧陽忽然說,“你出去,我自己來。”
阿曼的視線,微微從他身上,移到南北身上。
很快就笑了,把需要包紮的東西,遞給南北。兩個人遞送物品的瞬間,她終于看到阿曼的手背,和程牧陽一樣,背部關節極平滑,彎曲起來,弧度漂亮。
十年以上練拳,才能留下的痕跡。
很多念頭,電光火石間飄過,她記得,周生行的小老婆的手,很細膩,關節突出,并不像是用拳高手。阿曼注意到她的異樣,抽回手,笑了笑,輕聲說:“我弟弟,他喜歡你,已經喜歡的沒有原則了。”
阿曼說完,轉身而去。
房間的門被關上時,南北才轉過身,走到程牧陽身前蹲下。她用兩根手指輕輕地,給他推開傷藥,塗抹均勻,如同在千島湖時老阿姨給自己上藥時,耐心而細致。然後,再纏上白色的紗帶。所有都做完,她終于擡頭看他。
“想說什麽?”程牧陽很自然地低下頭,也去看她。
“剛才在賭場上,你為什麽要說‘傾城牌九’?”
“你以為我是為了贏他?”程牧陽直接反問她,包着白紗的右手去碰了碰她的臉頰,“我不在乎輸贏,就是想讓他嫉妒,讓他不舒服。”
南北笑一笑:“狡辯。”
“我不會騙你。”
他用完好的那只左手,從她身後繞過去,把她拉到自己的懷裏。他撩起她的頭發和上衣,把她轉過來壓在沙發上,沿着她的背脊,一點點親吻下去。她的身體漸漸發熱,腦海裏卻是剛才自己拿刀抵住他的頸動脈,感覺到的跳躍觸感。
而那時,他在用槍頂住沈家明的頭。
這樣的回憶,并不好。
她的身體卻不會說謊,就像在黑暗中,能憑借觸覺,知道是他。無法逃避的吸引,讓他們根本不需要交流,就能認出彼此。
程牧陽用力困住她,兩個人從沙發上滑下來,她的膝蓋跪在地毯上,被他一只手深入裙下。縱然有層層衣料相隔,可兩個人最私密的地方,早已緊緊地貼合着,他想要她,而她也同樣想要他。
可有太多疑問,哽在喉中:“剛才,我看到的那些人,是不是你姐姐——”聲音嘎然而止。程牧陽握住她的腰,從身後猛地進入。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從喉嚨口,溢出呻吟。
“疼不疼?”他輕聲問她。
她嗯了一聲。
她的腹部抵着沙發,緊緊抓住他的襯衫,最後連這樣的動作,都被他發覺。
程牧陽強行分開她緊攥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裏:“是阿曼動的手,”他開始緩慢地在她身體裏律動,“那個女人,要殺我,我追她到一層。其餘的,都在意料之外。”
她側臉貼在沙發上,看不到身後。
只有餘光能捕捉到程牧陽。
他近乎沉迷地看着她,俯□子,鼻尖碰着她的臉:“相信我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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