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聽了這話,我一眼瞪向那可惡的小厮,那小厮自知狗仗人勢,竟被我氣勢壓了下去。
轉望向那少爺,問道:“少爺認得惜年麽?”話語間裝得分外謙恭。
此時自己驚魂甫定,但見他眉峰若憂思聚,又似揉進了一股仙氣;鳳眸星目輕輕一掃,心突然就似被剜了去,只知随他眼波流轉而起伏跳動。
而他嘴角的冷漠明晃晃地刺痛了自己的眼,不得不把視線下移,發覺他身上的袍子上繡了一枝高貴幽靜的紅蓮,它靜靜縮在衣角一隅,仿若纖細無骨,勾起人心底裏的愛憐。
自己忘乎所以地凝視,直到眼前公子一記清咳,尴尬地醒神過來,自己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燒紅了臉。他輕輕道:
“月君。”
不禁愣住,難道眼前恍若谪仙的沈無沉真是那翻臉無情的沈二少?他眼神狡黠,仿若秋水裏晃動的月影,只聽他靜靜道:
“你跟我來,我便告訴你緣故。”
自己嘆口氣,無奈昨夜事已被他握在手裏成了把柄,只得硬着頭皮跟了上去。他卻毫不在意,一路只如尋常公子哥閑逛般悠然自得,可憐自己在後邊走得近也不是遠也不是。終見他停在一家酒樓門口,徑直走了進去,自己隔了幾步遠,連忙跟了進去。
櫃上打算盤的掌櫃一瞧來人,竟親自來迎,恭恭敬敬引我們上了二樓雅間。
一路打量,見這酒樓端的氣派,大廳裏幾十張桌椅擺開,前處還有一戲臺。臺下人聲鼎沸,觥籌交錯。而那二樓就着戲臺半圍,設了雅間,珠簾層疊,既不讓外間人看了裏間人,也可方便聽戲。
那大少爺入了坐,也不管我站着,只聽着那掌櫃彙報些酒樓賬目,也不避諱。掌櫃報完便退了下去,小厮也适時守在外頭,他輕輕的眼神望向我,溫婉的笑容像蘭花一般慢慢盛開,自己看得呆了,又覺得自慚形穢,退了幾步,他卻不以為然,一下便牽住自己的手,手上傳來的溫暖竟似有蠱惑人心的神力,聽他催眠般道:
“我請你看戲。”而自己望着他玉般的手指,長袖口撚金線繡了枝半開半合的蓮骨朵,迷恍恍地點頭,又惹他臉上笑意盎然,恍若黑雲裏的明光驟開。
那戲臺上不知何時已開鑼唱響:
“若要描 描不就
暗想象教我未定淚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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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 寫不出他苦心頭
描 描不出他饑症候
畫 畫不出他望孩兒的睜睜兩眸……”
細辯着,竟是那夜我在哥哥房裏記下的琵琶記“描容別墳”一出。那夜也是見着紙筆心癢,且聯系多日遭遇,與那琵琶記相公求取功名,在家侍奉公婆的五娘有幾分相似。于是記下了那一折,正是五娘家境貧寒,公婆患病逝去,五娘即将上京尋夫,臨行前親自為公婆畫遺像。
戲臺上唱得曲詞情真意切,曲調悲傷凄婉,唱出了五娘公婆形容及一生情境,十分感人。只可憐我一霎醒過神來,眼前這個不相識的少爺竟真是一路見着我帶月君回了家,甚至還在我睡後偷看我記的戲詞?想到這,不禁從他看不出心思的容顏裏,瞧出些令人害怕的東西。
思緒飛回,他此刻排了戲招了我來看,又有何企圖?只聽他聲音柔柔弱弱,恍若一截袅袅升騰的香,這香滲進心神,只聽他細語:
“看你臉色變來變去,莫要把人想壞了去。”
半是威脅半是雲淡風清,他手上牽着我的手,仿佛很受用,只是他眼睛一直未離了樓下的好戲。我硬着頭皮熬着,看那戲兒一出出終于散了場。
他似是心滿意足,終于放下牽我的手,道“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聽他如此輕易就松了口,只覺得他古怪。出得酒樓,我與他在暗夜的街裏行着,小厮跟在後頭仿佛是怕自己吃了他少爺。無語多時,他突的停下步子,有模有樣朝自己作了揖,開口道:
“小生沈無沉,正是沈家的長子。”說罷一擡頭,似早料自己會笑逐顏開。
他開了頭,立時又斂了顏色,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與崔家大小姐不算情深,倒也青梅竹馬,不想他被我二弟玷污。”這樣的話,他本不該與我這陌生人說,除非是他并不将我放在眼裏。
“自此,我才對這家中乖順的二弟留起意來。”他此時望着我,目光裏只有平靜,似只說別人家的事般。
“沒想到他竟與我父親的小妾月君有染,那夜,他要與月君私奔了去,我做他哥哥,雖顧及他與崔家大小姐的婚約,但以為他真心喜歡月君,便有意助他們離了去。”
“只是不想他們見面後,二弟竟露了本性,要殺月君滅口。”聽到這,心裏一片冰涼,那夜他果真也在。
“一開始我隐在樹上,也沒看見你,後來見你一小丫頭,竟機智如厮,在叢裏等了許久才出來救人,才知道你不簡單。”這時,他眯起眼,細細地彎着,兩道目光是上弦月的清輝。
“爾後見你竟膽大着下水摸人,摸上來後,用那嘴對嘴的法子竟救活了人。”
“是人工呼吸!”見他說甚嘴對嘴,一時忘情便辯道,不想說漏了嘴。他見我争辯,更加胸有成竹般一一道那夜如何跟着我回了家。而當時見我在樹林裏轉圈也十分好笑,扮了狗叫終于引了我回到了村子。
自己聽到這不由輕笑,像他這麽個高貴出塵的人兒,倒委屈他躲在樹叢裏扮狗叫了。他似看出我心中所想,嘴角也幾分笑意,回憶道:
“你那夜睡得傻,倒也有幾分可愛。”他倒是有心思調笑,我一人繃緊了神經,哀自己太過笨拙,竟沒看出有人跟着。
終于送到了我家門口,他擡起手徑自撥開我遮眼的劉海,有些呆意只盯着我看,許久才道:
“這樣的面容才配得上你的眼睛。”轉眼放下手:“你是我的了,你若逃了,我便殺了你的家人還有那個月君。”說罷離了去,轉眼不見了人。
自己呆呆站在家門口,靠在青磚牆上沒回過神來。
進了門,月君與婆婆都坐在廳裏似在等我,見我回來才放了心,婆婆唠叨着我,而月君只甩了布簾進了門,竟是生氣了。待吃過飯洗漱畢,想得師傅說明日得給崔家小姐看成衣得早做準備,便早早上了床沉沉睡去。
初遇(下)
次日至布莊上了工,裁衣房內仍是一列的錦盒,如上次送布料與崔家小姐過目時一般光景。只是這回裝的,是已做好的十六件嫁衣。各種各樣淨真絲的料子:織錦、绫羅、綢緞、繡幅,如霞彌漫,竟将那小小的裁衣房照得亮堂了幾分。
随着師傅一一檢閱,那望州的盤金龍鳳刺繡尤其出色。一整塊百鳥朝鳳,正好裁成一件紅豔喜慶的嫁衣。過了目,放了心,師傅喚進了七八個夥計挑起了擔。只是這回,行了一路,師傅的眼神就沒離開過那些衣裳盒子半分。
這樣的排場,出嫁做了十六件嫁衣,也是百年不遇的。每一件,端的都是師傅日日夜夜傾盡了心血的。如今再過得幾日,便是崔家大小姐出嫁,理應送了衣裳過崔府,想必師傅心中多有不舍。
行至崔府,依是開了偏門,熟門過了花園。那一片湖水裏只留些殘荷,岸邊的柳葉兒也泛黃打着圈兒紛紛落了地,轉眼這時節已入了秋。
進了如那日一般精致的繡樓,一股子暖檀香,熏得屋子如春日般明和,心內也放下了微微的傷秋之感。只這回,小姐倒并不在樓上,而是早隔着珠簾端坐在軟榻上,一口一口品着茶。
小姐不多語,名杏兒的丫環已上來一件件細看着。小姐如入了定,也不管這滿房小丫頭們頭一遭見了這許許多華美衣賞,個個吸着氣驚嘆。杏兒也是極有眼光的,僅拿起那件火紅的嫁衣,喊了我随她入了那珠簾。
珠簾聲兒清脆,卻更透出股別樣的死靜。小姐仍是一臉漠然,只由着杏兒領到那繡着牡丹齊開的屏風裏,解了腰帶脫去外衣,換上那拽地飄渺的紅嫁衣。理完最後一根絲絡,小姐的容顏,竟将那屏風裏的牡丹比了下去,難以形容的高貴天成。
嫁衣合身,便不多試餘下的十五件新衣裳,小姐開了口打發了我們下去。那樣的心不在焉,竟讓人看不出半分新嫁娘的喜悅。嘆其自小錦衣玉食又如何,若夫婿非那心尖尖上的人兒,便是半生的牢獄。
出了小姐院子,便有個老媽子領我們去用飯。這也是規矩,交了活領受主人家的一番心意。沿着另一番镂空花窗長廊走着,一路的紅燈籠紅綢緞,披霞罩雲,各色仆婢手忙腳亂地布置着,端的熱鬧非常。
進得一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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