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租房

老頭子還沒到頤養天年的年紀,仍舊貪污腐敗,家裏四處放着別人送的好酒補品什麽的,老太太當了一輩子的家庭主婦,可卻總是同老頭子對着幹,一心只疼愛兒子。這一回家,老頭子冷言冷語的打探了敖傲的近況,期望從兒子口中聽到諸事不順的話,可惜敖傲在國外混得那叫一個風聲水起,想謙虛一些都難,老頭一直都不死心,在他眼裏唯有從政才是正道,他和齊季走的都是歪門邪道。

張姨做了一桌子好菜,午飯于是推遲了一些。

老太太讓張姨把他的房間收拾一下,什麽都換新的,敖先生說随便收拾一下就行了,反正過幾天他就搬出去了,打算找個離上班近點的地方。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他剛回國哪兒來的工作啊。

老太太不樂意,左勸右勸,發現兒大不中留,這都沒結婚就不在家裏住了。老頭子這下發話了:“他愛上哪兒上哪兒住,不在家鬧騰我還樂得清靜。”老太太白了說話的人一眼,旁邊的人當沒看見。敖先生想笑卻還是忍住了,夾了塊排骨美滋滋的啃着,心想就算自己不在,這兩個老活寶也寂寞不到哪裏去的。

吃過飯後,便陪着老太太閑聊,老頭子坐在沙發上,班也不去上,聽到母子兩說話偶爾也會插上一兩句。他心裏清楚,太久沒回來了,老頭子肯定也想自己想得緊,表面上不冷不熱的,心裏肯定是很開心的,不然也不會連班都不上了。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終生大事上面,他今年二十七了,在哪兒這年紀都不算小,只見往家裏帶過幾次,可都沒有再往下發展。敖先生說急什麽,像他們兒子這種條件的就應該等到三十好幾以後找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老太太錘了錘兒子的胳膊,笑罵道:“你也不怕別人說你老頭吃嫩草。”

這會兒老頭子和他站同一戰線了:“別說三十,傲子就是四十了娶個十八歲的都不過份,男人,四十歲那才是最好的年紀。”說完喝了口茶,擡起眼偷偷的望了眼老太太。

“哼,那你這五十了,是不是該娶個二十八的,得,我明天跟兒子一道搬出去,你去找個二十八的,那肯定般配。”老太太轉了個身,背對着老頭子,一副再懶得多看你一眼的表情。

老頭子搖了搖頭,長嘆了一聲:“你說說你,這是在說傲子,怎麽扯到我身上來了,我幾時說要娶個二十八的了。”因為說錯一句話,這下老頭子完全被老太太淪落在一旁,自知再也讨不到好,便放下茶杯悻悻的進了書房。老太太見老敖進去了,又小聲的數落了他一頓,敖先生只能點頭賠着笑,老太太說什麽都是對的。

敖先生被老太太鬧了一下午,傍晚又被拉着出去說是要給他買衣服。他特別怕同老太太一起買衣服,什麽款式的她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招呼,見人就誇自己兒子是個衣服架子穿什麽都好看。想着這麽長時間都沒好好陪陪她,便随着她擺弄了,反正行李還沒寄回來,就先買幾身衣服替換替換。

路過眼鏡店,又買了副新的眼鏡,将金邊的換成黑框,這一換上整個人又是另一個模樣。再穿上剛買牛仔褲和襯衫,同昨天剛回來一比較,總感覺要年輕了幾歲。

這幾天過得也算個悠閑自在,齊季挺懂事,知道他孝順,這幾天都沒找他,那天來也就是送了錢包就走了,連飯都蹭不上一頓。再後來,郝放給他打了個電話,敖先生那天沒記着将他電話存起來,于是見到來電顯是陌生號碼,但卻是本市的號,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接的電話。

“喂,是敖傲嗎?”摁下接聽鍵後,電話那頭傳來這樣一句試探性的問句,聲音有些熟悉,可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

“嗯,怎麽了。”不敢直接問對方是誰,怕是認識的人,這要讓人家知道自己沒把號碼存起來,心裏肯定會不舒服的。

“你現在有沒有空,要有空的話你過來一趟,我帶你去看個房子。”對方說。

一提到看房子,敖先生這才反應過來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也終于将這聲音同郝放那張臉重疊起來,于是他連忙回答說有空有空,現在就有空。想着要再不搬出去,老太太都差不多要押着他去相親了。

約好在哪兒見面後便挂了電話,換了身老太太剛給買的衣服,上身是件縫着木扣子的襯衫,雖然薄卻是長袖的。他一直有個習慣,就是穿什麽都要在裏面加件背心,衛衣也好毛衣也好,不穿件背心總覺得缺點兒什麽,這估計是承了老敖的習慣,倆父子都一樣,但凡是貼身穿的背心四季都要備着。下身穿了條淺色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磨砂面的深棕色皮鞋,又換上了剛配的黑框粗邊眼鏡,這才煥然一新的出了門。

其實敖先生不是為了去見郝放才隆重的換了這一身,而是他晚上正好有個高中同學聚會,這會兒出去的就不打算再回來了,索性将衣服換好了。這去見高中時的同學,西裝革履穿得正式去了肯定要被數落,要穿個居家服出去又會顯得太随意,而身上這套就剛好合适,并且還顯着年輕帥氣,正好中和了他這張略顯成熟的臉。這高中同學裏指不定還有沒出嫁的女同學,他雖然沒多着急要娶媳婦,但在女同志面前時刻保持良好的形象也算是一種紳士禮儀。

敖先生就這麽自我感覺良好的到了與郝放約定見面的地方,剛才坐出租車上還沒什麽感覺,這一下車才後悔怎麽就沒穿件稍微涼快點的衣服,雖說這已經是下午了,可這太陽還是火辣辣的,也就那麽幾步路的功夫,背上的汗就冒了出來。兩人就約在上次吃宵夜的那條街上,郝放先到的那兒,就那細長的身形隔着老遠就能認出來,于是便直直的向他走了過去。

一并列走,身高便一目了然,敖先生稍稍打量了一下,這郝放比自己也就矮個兩三公分,想來是沒人照顧,吃飯定是随便打發,還是那句話,地裏的玉米杆都要比他結實一些。走起路來微微弓着個背,像是正在發育的十六七歲小孩,骨節撥得太快,身子總也挺不直。

“這個房子是一個同我一起開三輪車的大爺租的,三室一廳,他家占了兩間,還剩一個空間兒,他說你要是想要,可以把主卧讓給你,裏面有洗澡間,這樣你也圖個安靜。”郝放自顧自的走,也不回頭看一眼。

“合租啊?”敖先生擰了擰眉,表情有些為難。

赦放這才扭過頭,眼看都到樓下了,便止了步:“怎麽了?”

并非是他是嬌情,當然也不是郝放沒聽懂他的租房要求,只是之前同他說要租房子的事情有些倉促,有些話還沒說完便下了車。敖先生這會兒有些進退兩難,這要是不上去,那是辜負了人家一番好意,費心費力的給他找了房子,他連看都不去看一眼,是不是有些太過份了。可上去又沒什麽意義,這房子敖先生鐵定是不會租的,一家子的人住那裏,他還要和另外不認識的一家子住在同一套房子裏,那感覺得有多別扭多不自在,與其這樣還不如住自己家呢。

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坦白一些,實話實說道:“我看還是算了吧,你都說了他們住的一家子人,這樣太吵了。我本意是想自己一個人住的,沒想着要合租。”

郝放眯着眼看向敖先生,半天沒作聲,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生氣但肯定不是高興。敖先生心想這下壞了,肯定是生氣了,也怪自己當初沒把話說明白,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逗人家玩兒呢。

“那就回去吧,既然不打算租也就沒什麽好看的了。你跟我回去,我家就在附近,等會兒我用小三輪送你回去。”郝放這話一出口,敖先生心裏頓時松了口氣,聽這語氣似乎沒多生氣,要真生氣了能主動說要送自己回家嗎?

這會兒太陽也差不多要下山了,可外面馬路上仍然是烤人般的熱度,兩個人都靠着路旁的店面走,偶爾有一兩陣空調風跑出來,夾雜着熱氣更讓人難受。這個時候他有些羨慕郝放,只見他上身只穿件背心,下身穿着馬褲,腳上夾着一雙夾板拖。再看看自己,長褲長袖,在墨爾本呆的時間長了,都忘了自家的城市是個大火爐,也就不知道怎麽涼快怎麽穿了。

一會兒功夫,就到了郝放家樓下,瞅了瞅眼前這位,感情是熱的過了,胸前汗浸濕了一片,這麽熱的天,襯衫裏面還要再穿件背心,也不知道這人怎麽想的。

“要不要先去我家坐坐?喝點兒東西,涼快一下。”郝放試着問了下,并不是覺得自己家飲料多,只是看着眼前這位,自己都替他熱了起來。

他邀請的很是時候,這會敖先生正想找個涼快的地方鑽呢,便急不可待的說:“帶路吧,我都快中暑了。”

上了樓,開了門,房子裏迎面撲來陣陣涼氣,可是能清楚的感覺到這涼氣并非出自于空調。敖先生站在門口,等着主人給他拿雙拖鞋,誰知道郝放直接走了進去,感情家裏連地都不拖的。得,他将腳踏進房子裏,順手關了門。

兩居室的小房子,像有些有年頭的老房子了,但裝修得還不錯。環顧四周打量了下了這裏的環境,這房子處的地理環境竟造就出了這一塊炎炎夏日裏的避暑寶地,只見東西兩面都是高樓,既擋住了太陽東升又避開了太陽西落,這幢房子共有八層,而郝放家在二樓,這樓下就是馬路,而馬路兩旁種的都是枝粗葉茂的槐樹,偶爾還能招來一陣陣涼風。敖先生站在窗戶口,閉着眼睛享受着這沁人心脾的涼意,

郝放從自己房間裏拿了臺立式的電風扇出來,插上電開了最大的風對着敖先生。轉身又向冰箱走去,拿了兩聽百事,一罐給了遞給了敖先生。

接過可樂,道了身謝,便拉開環,一口氣喝了半罐,喝得太急,有要打嗝的沖動。轉頭看了眼郝放,正擡頭喝可樂,脖子上挂着汗珠,喉節上下起伏的,這畫面就像拍廣告似的,周遭都透着涼意。

敖先生将襯衫脫了,将衣服随手往椅子上一擱,站起身來裏裏外外又踱了一圈。剛才進去房間拿風扇時出來沒關門,裏面淩亂的陳設便一下入了敖先生的眼,接踵而來的是不濃不淡的水彩味道。房間很大,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四處放的都是些關于繪畫的工具,而那标致性的大衛石膏象就放在飄窗上,地上有用過的沒用過的畫紙,小水桶裏還有盆污水,看來是洗完畫筆沒及時倒掉的。角落裏立着個三角畫架,畫架上是個未完成的半成品,是一副色彩明麗的風景畫,就這麽遠遠的看過去還挺好看的,同市面上擺着賣的裝飾畫也沒多大區別。突然記起上次吃飯時郝放說過自己是學畫的,沒想到還挺專業的。

郝放靠在椅子上,對這個人的四處參觀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他本來就是個簡單的人,生活當中更是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他要看就讓他看好了。只是覺得他這人有些奇怪,明明渾身上下充滿了如被迷霧缭繞之中的遠山般可望不可及的氣質,可一舉一動又那麽的接地氣,沒半點應該同他氣質相稱的挑剔。再看看這人的長相,要不是膚色太過于白皙,那絕對是張極酷極男人的臉。身材也很好,從背後看去,窄腰翹臂,兩條筆直的大長腿,如果沒有先天的良好基因就算天天跑健身房也不可能有這麽勻稱的身材。

初次見面那天晚上何宇沒少在他眼前誇這男人。郝放讓他踹了齊季放馬追他去,何宇說他腦子有病才會去搞直男。郝放問他怎麽知道敖傲是直男,何宇說他出生二十年彎了二十年,這麽一點嗅覺都沒有還怎麽當同性戀,

“你一個人住?”敖先生問。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既打破了雙方間持久的沉默,也讓郝放回過神來。他點了點頭說:“一直都我一個人住。”

“說起租房子,我看你這兒倒是挺合我意的。”

郝放眯着眼瞅他,搞不清楚他怎麽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敖先生接着又說:“要是齊季不是個GAY,我就在他那兒湊合住了,雖然兄弟這麽多年,但我還是得防着他點兒”。說完又喝了口可樂。

郝放噗嗤一下笑了,想來這人這麽自信也是理所應當的,不過要是照他這麽說,自己是不是也得防着點何宇了。

“對了,說真的,你這房子要不要分一間給我。”敖先生正了正神色。

這下還真把郝放給問住了,也不是沒想過要租一間出去,但又怕找了不知根底的人,到時鬧出些沒必要的事情來。可換成他敖傲,這算不上是不知根底,就沖他和齊季的關系這種擔心也是沒必要的,當然更不是擔心他交不起房租而連夜出逃,只是這冷冷清清的房子一個人住了這麽長時間,要突然就多出一個人來,總會覺得有些不習慣。

“這也太突然了吧。”郝放說。

“沒讓你現在就答應,你可以先考慮一下。我剛才觀察了一下,就你這房子吧,一到夏天連空調費都能省了。地段也不錯,估計要租的話也不便宜。你說這房子兩個房間,多出一個也是浪費,再說你上着學還要開小輪,也怪累的,這房子租出去了你還能輕松一些。”

他這話說的一點沒錯,分析得也頭頭是道,郝放這要不租出去倒不應該了。可要就這麽答應了又覺得怪怪的,最主要還是兩人間的這關系,要是生人吧還好,什麽都好商量咱一碼是一碼。可這說不上熟又算不上生,總歸一起吃過頓飯,做的太客套了不行做得太生份了也不行。

“你讓我想想吧。”老人常說,凡事多想想總沒壞處。

人家說想想了,他也就不再糾纏了,便說:“那行,你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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