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警察局

這件事情過去了有半月的時間,敖先生手上的石膏也沾上了灰,已經沒之前那麽白淨了。每次回家必要問一問事情進展的怎樣,老敖讓他沉住氣等等,所謂牽一發就要動全身,事情牽連太廣,總要費些時間。敖先生說如果辦不成就早點說,去找找齊叔說不定這事就能辦成了。聽了這話後老敖真想一拐杖敲下去打死這個混帳兒子,無奈他們敖家就這一根獨苗,打死了日後也不好跟列祖列宗交代。

敖先生不是不相信老敖,他既然開了口,就必定是有把握辦成。只是他擔心郝放,外一他哪天一沖動又去找那人,到時候肯定就沒上次那麽輕巧,可就不是打一頓扔出來這麽簡單了。郝放沒有問過他什麽,他越是這樣不過問,心裏肯定積蓄的越重。

老黑的老巢就在商業街,郝放跑車時只要路過必會遠遠的看上一眼,那人很少出現,可只要一出現,郝放便立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直看到他消失。壓抑克制着,似乎稍不留神就會有爆發的可能。

終于還是沒等到他爆發,警察便已經履行了自己的天職,一路鳴着警笛閃着彩燈過來抓人,那聲響與動靜就一點也不怕将人吓跑。當車開入商業街,行人紛紛讓道,不論是誰,不論手裏做着什麽事,目光都朝開來的幾輛警車望去。

這天,同往常一樣,郝放将車停在街口等着客人,警笛聲遠遠的傳來,聲音越來越尖銳,轉眼便到了跟前。不多會兒,有人群騷動起來,他與敖先生一個月前被人打得頭破血流那個桌球室門口,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層人,幾輛警車停在那裏,彩燈依然在刺眼的閃爍着。郝放扔下車,跟着擠進了人群,眼前十幾個人被押着走了出來,走在最後的那個不是老黑又是誰。

克制了那麽久,本以為在這一刻他應該能笑了聲來,可一想到自此這個人就被扔進了監獄,他卻還未碰到他分毫,今後這人是生是死都會他見不到的地方發生。想到這些,雙腳也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指令,他像一頭狼般,疾速的往眼前那人沖去。

敖先生正單手燒着魚,警笛聲響起來時,他壓根沒往自己一直關注的這件事上面想。這時老頭來電話了,告訴他事兒辦成了,明天打開電視機就能從新聞上看見那個王八蛋被押上警車的鏡頭,他一開心差點把鍋鏟扔了,狂喜之時還不忘拍了拍老敖的馬屁。

挂了電話後,他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告訴郝放,拿起手機撥通了對方的號,一遍沒人接,撥第二遍才有人接,可電話那頭卻告訴他自己是某某警察局的,說如果他是手機主人的親屬就麻煩來一趟警局。敖先生連忙問人呢,出什麽事了,那人說來了就知道了。

粗魯的将圍裙一扯,關了竈臺上的火,燒了半天的魚估計就這麽浪費了。開車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為什麽郝放會被抓進局子,卻始終想不出個頭緒。

一進警察局,就看見郝放被拷在一張凳子上,弓着背,低着頭,旁邊有個哥們兒在問他話,可他當什麽都沒聽見。走上前喚了他一聲,見他擡起頭後嘴角上有幹涸的血漬,敖先生收了收眉頭,這怎麽又受傷了。

經過一番交談,才從警察局的人口中得知前因後果。當時他們正在逮捕犯人,眼見要收尾了,郝放不知從哪沖了出來,對着其中一個犯人的脖子就是一口,離大動脈就兩公分的距離,就差那麽一點那人就被他咬進了閻王殿,拽半天拽不下來,一電棍下去把他弄暈了才松的口,傷口真是慘不忍睹,那塊肉就剩皮連着。這是得有多大的仇才下的死口,問了他半天死活不說一個字兒,叫他聯系家屬也不作聲,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麽着了,還好你一個電話打了過來,這才通知到的你。末了那哥們語重心長的說:“這事對我們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困擾,被咬傷的人還在醫院躺着,本來有一大堆審訊的工作要做,這樣鬧一下,什麽都幹不成了。”

敖先生連忙道着歉,并将人拉到一旁道出事因,說念在這情況特殊,能不能通融一下讓他把人接走。那人卻搖了搖頭,說這是故意傷害,情節可大可小。敖先生自知再說下去也沒什麽結果,便打了個電話給老頭,讓人把郝放弄出來。

這事兒老頭還是辦得很漂亮的,也就十幾分鐘的功夫,就有人來告訴他可以把人領走了,敖先生頗有風度的道了謝,接着又去交了罰款,這才将那個坐在凳子上快坐着化石的郝放帶走。

上了車,郝放沒說一句話,他閉上眼将腦袋靠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真的困了還是在逃避。他沒有打算要問郝放什麽,想說的時候自然就說了,他本來就像頭倔驢,自己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車開到半道,郝放突然笑了起來,可那笑聲聽着太怪異,吓得敖先生差點将車開向防護欄。他就那樣閉着眼笑,臉側向窗外,下一刻眼淚便從眼尾溢了出來,霓虹燈下竟閃過流星般的光芒。這一刻,敖先生似乎能多少體會到他的心情。也許在他父親離世的這幾年,他便一直壓抑着,如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卻又不知道兇手是誰,憤怒無處宣洩。即便這傷口好了,但當得知兇手是誰的那天,痊愈的疤痕又重現當日的疼痛,甚至被放大了許多倍。最後仇是報了,可那個傷疤卻還在。

敖先生知道,其實他一點也不複雜,只是心裏的那層冰積得太厚,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他內心的酸楚,便下意識的用右手背給他擦了擦眼淚。眼淚溫熱潮濕,在手背上畫了道長長的水漬,風透了進來,眼淚瞬間就涼透了。

每天都下廚的人,手上竟然沒有一點繭,那只大手幾乎将他半張臉蓋住,溫暖幹燥,反而讓人更加有想哭的沖動。正如南極冰川一般,他聽見千年寒冰融化破裂的聲音,有些事情總是防不勝防,而身旁這個人,便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的闖進了他的生活,吞食掉他多年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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