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定會查明
傅傾饒深吸口氣,緊了緊手中劍,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血肉模糊的場景,努力讓自己聲音盡量平穩,“且不說其他事是誰做的……當時動刀的,可是你們詹家的人!”
“你胡說!”
“有證有據。斷刀、刀痕、人證,一應俱全,你還想抵賴?”
“那又怎樣?”詹玉郎撇了撇嘴,“這次那什麽斷肢案你們也說人證物證都全了……可是我們壓根沒做過!”
他冷冷哼道:“是了,你們大恒人就是這樣狡猾。你肯定是楚涵宣派來的!這樣誣蔑人的事情,大恒人做得最是拿手!”
傅傾饒壓下心中不住亂竄的怒火,又問了一次:“到底是不是你們做的。”
“不是!我們不屑為之!”
“好一個不屑為之。”傅傾饒将指尖擱在劍鋒上慢慢拭過,嘴角勾起個譏诮的弧度,“那你們偷襲平王,又怎麽算?再說了,當年定案的時候,雖語焉不詳略有遮掩,但明眼人都看出來,下毒的是苗依人,動手的是你們,放火的……”
聽她提到圍擊楚雲西之事時,詹玉郎明顯氣短了下,咬了咬唇。可聽到後來,他又有些惱了,“定北大将軍那事另當別論。反正,反正我們是不會對溫家人使這些的。就算……”他微微別過臉去,“就算對平王那樣了,但溫家不一樣。”
傅傾饒聽他這樣說,輕輕垂下了頭。她的神色被黑夜遮掩,只剩下模糊的一個陰影。
“不同?哪有不同!你能背着家裏人圍擊平王,其他人就不會背着你們血洗溫家麽?也對,我不該問你。畢竟以你的資歷,是不會知道什麽有用內情的。”
她猜測楚雲西那事十有八.九是詹玉郎私自做的決定,故而賭了一把,有意拿這話激他。
少年人最是受不得這般挑釁。她話音一落,詹玉郎就趕忙辯解:“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就算這事是我獨自決定的,但是當年的事情,絕對不是那樣的!”
傅傾饒輕輕哼了聲,收回劍勢劍尖斜斜指地,正欲轉身,手臂驟然一緊被人握住。
“不行!這個黑鍋我們不要背!詹家和溫家,向來是戰場上定輸贏,哪會用這些拙劣的法子!”
詹玉郎抓着她不放手,激動而憤慨,“溫家自百年前新皇建都起就鎮守北疆,世代子孫文韬武略皆是當世奇才。我們當年就算派出四叔親自領兵,都沒能打過大恒……你拿平王和溫家比?笑話!平王雖不錯,但楚家就是個腦子不清楚的。楚家?呵。姓楚的算什麽東西!誣蔑栽贓,誅殺忠良,簡直就是不可理喻!有這樣無腦的人來當皇帝,倒不如把大恒交出來,給我們詹家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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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說得太急切,咳了幾聲。
他松開手退後半步,好生撫了撫自己胸口,這才聲音平緩了點,“祖父、父親和叔叔們雖與溫家為敵,卻也敬重他們。平日教導我時,常以溫家子弟為榜樣。我這輩子沒服過誰,唯獨佩服護國公。可惜我生得太遲,沒能親眼見到他的風采。如果,如果溫家還有人活着,我定然日日掃榻以待,只盼着和他們親眼一見、當面切磋一番!你說我們那樣對溫家,我第一個不服!”
一番激昂說辭已畢,他半晌都未聽到回音。仔細一看,眼前這個黑衣人雖靜默不動,卻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他努力平複了下起伏不定的心情,戳了戳傅傾饒手臂,問道:“你還好吧?”
面前之人好似被這一戳被吓到,突地轉身,狂奔出了屋子。
詹玉郎眨眨眼,看着敞開的屋門,小心翼翼往外挪。眼看屋門近在眼前,只需再前進一步,便可逃出生天。忽然眼前銀光閃過,軟劍的劍尖已正正指向了他鼻尖處,相距不過半寸。
他全身僵住,伸出一指,想将劍尖往旁邊推去。哪知看起來軟塌塌的軟劍被注入氣勁後堅硬無比,他十指都用上後也無法移動分毫。
“妄想逃獄者,死。”傅傾饒聲音冰寒若雪,讓人不寒而栗。
詹玉郎讪笑幾聲,垂頭喪氣乖乖回了屋。
“你所說是真是假,我日後自會查清。若有半句假話,決不輕饒!至于今日之事……”傅傾饒收劍入鞘,眼中殺氣凝聚,望向詹玉郎。
少年驚到,不由自主後退幾步。
他正欲開口,傅傾饒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當即合上了房門、将屋門落了鎖。她細細查看了下,以确保屋門與鎖都和剛才她來時一樣。
去到四名守衛身邊,傅傾饒将他們身上銀針的位置盡數找準,這才拽住栓在銀針尾部的細線、将四枚銀針依次快速拔出。
隐匿在陰暗的角落細看半晌,發現他們茫然地醒來、揉揉脖頸低聲說不小心睡着了,她便再次投入夜色,悄悄離去。
第二日早上,大理寺大小官員到了大半了,傅傾饒的身影才出現在大門外。
她神色萎靡地拖着步子進入大理寺,去到屋裏頭,翻出刑部那案子相關的卷宗,捏着眉頭努力凝神去看。
王寺正瞧見了她的模樣,湊着無人說道:“你這是怎麽回事?等下還要去處理圍觀群衆的紛争問題,吵吵嚷嚷之類的肯定少不了。你這樣,怎麽撐得下去?趕緊洗把臉,好歹也能精神點。”
傅傾饒心說你一個晚上不睡試試看,就知道洗臉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了。不過對于王寺正的關心,她還是心領的,忙放下手中卷宗,擡起臉來真切道了聲謝。
王寺正瞅了眼她擱在一旁的冊子,心中好奇,正欲詢問一二,就聽旁邊有人悠悠然說道:“不錯啊,休息了一晚上居然還能頹喪成這副尊榮……”
段溪橋半眯着眼望着傅傾饒眼下兩個鬥大的黑眼圈,揚揚下巴,“一晚上沒睡?”
傅傾饒恍然一驚。
這都能看出來?
趕緊擺出正然之色,她認真說道:“思考案件太過專注,沒睡好。”
段溪橋凝視她片刻,忽地笑了,“我等下要去一個地方,那兒沒那麽多人,也比較安靜不至于吵得人頭疼。你要不要一起去?”
傅傾饒狐疑地看着他,他笑眯眯地朝傅傾饒眨眨眼。
由于從他眼裏看出了那麽一絲絲的真誠,傅傾饒雖還有些不太确定,但依然答應了。
臘月十八,是定北大将軍歸京的日子。
大将軍楚雲西常年鎮守邊關,非召不得入京。今年皇帝聽了新任內閣首輔明大學士的提議,下旨召他回京祭祖。可惜定下此事時日子已晚,又必須趕上二十四日的祭祖,領兵返京已是不可能,楚雲西便只帶了百餘親兵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方才趕在了這個時候到達。
皇帝對弟弟歸來顯然很是欣喜,特意一大早就上了摘星臺候着,希望遠遠地就能看到平王安然歸來的身影。
此時站在摘星臺的高臺之上,随波逐流作出翹首以盼狀遙望着遠方的傅傾饒,心裏頭的滋味着實難辨。
一方面,想到劉大人的斷足便是在這上面的屋頂發現的,心下恻然。另一方面……
她不動聲色地稍稍偏過頭,用餘光快速掃視了下不遠處的緋色身影。
另一方面,和大驸馬陶行江站在一個場地,雖隔了好幾丈遠,但她已經被他那如刀如劍的目光給刺得全身多了好幾百個血窟窿了,整個背上都給激出來一層雞皮疙瘩,實在是難熬。
本來以她的品階,遠不夠資格上這地方來。她只要安安穩穩地在下面和普通老百姓一起作出歡喜的模樣迎接平王便好。
誰知段溪橋簡短一句“我的屬下”,就輕輕松松把她給帶上來了?
為什麽、為什麽她要貪圖小便宜,希冀那片刻的安寧,答應了他!
早該想到那家夥沒安好心的。
自作孽不可活。
悲苦無比的傅小哥,目光幽然地遙望着遠方,默默将苦成一坨的滿心的不甘願狠命地往肚子裏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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