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荀澤宗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
他剛下車, 甚至腳步都還沒有站穩, 就已經被一邊的荀覓給叫住了。
這一叫還給他吓了一跳, 抖着身體就扭頭看過去了——好家夥,兩個兒子全都在, 還全都看到他了。
見已經躲不過了的荀澤宗左右扭頭看了看, 裝作是看風景一樣,之後,才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幹咳一聲, 拄着自己的拐杖走了過來。
“咳……你們, 怎麽在樓底下?”荀澤宗慢吞吞的走到兩人身邊,這才開口說道。
那邊的司機在車旁邊等着, 觀望了一會兒這會兒也不打算走之後又進到車裏去了。
老小區的路本身就不算太寬敞, 路邊不讓停車的,要到這個小區後門那邊的停車場去, 司機來過不少次了,特別清楚, 當下就熟練的開着車走了。
荀澤宗聽見聲音,看了一眼車尾。
“沒幹什麽呀, 在這說會兒話。”荀覓眨了一下眼睛, 看了一下荀澤宗。
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個被疾病纏身的老人,聽莫訣之前說,荀澤宗到現在都還沒有開始接受化療治療, 目前一直在吃藥控制。
可吃藥控制總不是個事兒, 如果不采取科學手段治療的話, 老人的急性白血病很容易突變,到時候就很難治療了。
“爸,您怎麽到這來了?”荀覓問,十分自然的走到了荀澤宗邊上,用手攙着他。
荀澤宗雙手都放在拐杖上面,站在那卻沒說話。
“上樓再說吧。”荀覓出去的時候穿的薄,這會兒有點冷了,加上荀澤宗身體也不好,不太好吹風。
樓下風大,荀覓攙扶着荀澤宗把人給扶上了樓。
荀澤宗一進樓梯就皺起了眉毛——樓梯十分的狹小,這種寬度,一個人通過綽綽有餘,可若是兩個人并排的話,就會顯得很擁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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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了以後,身材其實縮水了不少,現在也就是個小老頭子,荀覓在男生那一挂裏也不算是特別強壯的,現在也就是一百二十多斤,可繞是如此,他們兩個并排走在這裏,荀覓時不時的都會蹭住一邊的白牆。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莫訣,樓梯間雖然高度是足夠的,但是因為人下意識的習慣,所以莫訣在樓梯上的時候總要低着點頭。
太委屈了。
荀澤宗想說話,可是又想到了什麽東西,看了一眼低着頭專心走路的荀覓,還沒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唉,愁人。
荀覓把門打開之後,讓荀澤宗先進去了。
他這除了他自己的拖鞋之外,還另外準備了有三雙拖鞋,也是算過了會來的客人才準備的。
有一雙是女士拖鞋,算是孟依依專屬了,因此,莫訣穿的正巧是他一向穿慣了的那雙,荀澤宗穿的則是邵雅經常穿的。
荀澤宗趁着比了一下自己腳丫子的大小,正合适,頓時眼睛就笑彎了。
他扭頭看着跟在後面進來的荀覓,特別期待的說道,“專門給爸準備的?”
其實事情也不是這樣……但是即将說出口的話,荀覓不知道還是怎麽就在腦海中轉了個彎兒,點點頭說,“嗯……對。”
于是荀澤宗特別滿足的從玄關進去了。
他從小是沒有過過什麽苦日子的,也是因此,在看到了荀覓房間什麽都沒有的情況之後,才覺得有點心疼。
樓房裏面有供暖,但是荀覓年輕,集體供暖之下,屋子裏面根本不會冷到哪去,因此他就沒有續上,荀澤宗在家裏是不習慣穿外套的,可是待了沒一會兒,就又把外套給穿上了。
可荀澤宗不知道,在他看來,只覺得孩子就連暖氣的錢都舍不得花了。
兩個孩子在沙發上坐着,荀澤宗來的時候,在屋子裏面大概看過了一圈,眼神之中思緒翻湧,可到底是沒說什麽。
荀覓心思自小就敏感,他來了其實也有幾次了,可大多數都是在樓下的車裏往上面偷偷的看看,從來沒敢進來過。他也怕荀覓看到自己以後會不自在,萬一給人逼急了,再跑了可怎麽辦。
他年紀大了,又得了病,經不起這麽刺激的。
想到這裏,荀澤宗面上更加溫和了,他坐在荀覓身邊,看着荀覓給他剝橘子吃,笑眯眯的接過一瓣,說道,“你們哥倆剛才在樓下說什麽呢?”
“說我哥生日呢……”荀覓想到剛才的事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告狀,道,“哥生日還有兩天沒到呢,今天催着我去給他買禮物,喏……我們倆剛從商場出來。”
荀覓說着,就把手上的戒指給褪了下來,拿給了荀澤宗看。
戒指是成品的,除了多刻了個字以外,也并沒有多少的新意。
荀覓也不是沒有給自己買過什麽首飾,他初中的時候,也跟過一陣子的‘潮流’來着,左邊的耳朵上面也有一個耳洞,只是後來覺得太娘,已經很久沒有戴過了。
但是即便是這樣,他房間裏面的戒指或者是項鏈,也大多都是簡約風格的,或者是一些十字架什麽的毛衣鏈,專門搭配衣服用的,也沒有特意買過這種是花朵形的戒指啊。
也不知道莫訣是怎麽想的。
荀覓腹議着,一邊起身去了廚房,打算看看做點什麽吃。
然而去了廚房,看着桌子上除了一包挂面什麽都沒有的情況,又退出來了——他想起來了,今天本身是要去商場買菜的,結果十幾塊錢的菜沒買到,花了十幾萬買了個不能吃的戒指。
荀澤宗接過戒指仔細的看了半晌,将戒指又捏在了手心裏面看了好一會兒,擡頭在莫訣和荀覓之間來回轉了一瞬,突然開口說道,“戒指是誰挑的?”
那顆精致的戒指在他的手心裏面被攥着,壓的手心生疼,上面半立體的百合花盛開的特別好看,可荀澤宗的表情卻算不得太好。
荀覓在燒水給兩人喝,沒聽到。
坐在那邊的莫訣脊背一挺,聞言擡起頭,心知荀澤宗這句話問的是誰,于是雙眼直直的看着荀澤宗,說道,“我挑的。”
說完,他将自己的時候伸了出來。
被他戴在了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在室內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的耀眼,荀澤宗幾乎都能感受到眼中的那份酸澀和熱辣。
他嘴唇哆嗦了兩下,呼吸都加速了一點。
莫訣趕緊坐到了荀澤宗邊上給他順氣,心知老人這一輩子,什麽大風大浪都走過,也不會受不了這麽點刺激,壓低聲音說道,“爸,您先別生氣。這件事……覓覓還不知道。”
荀澤宗這才粗重的喘了兩口氣,用力的捏緊了自己的手,閉着眼睛說道,“你……作孽啊!”
那邊的荀覓終于端着熱水壺走過來,看着兩人的姿勢楞了一下,随後迅速的把水壺放在桌子上,緊張道,“爸,怎麽了?”
他慌手慌腳的要去找藥,都已經快要走出房門了才想起來這不是在荀家,當下懊惱的拍了一下腦門,開始在荀澤宗身上翻兜,“您帶藥了嗎?”
“我……沒事。”荀澤宗撥開莫訣的手,之後将荀覓的手按下,握在了手裏。
他看着荀覓的臉,半晌才露出了一個笑容,搖了搖頭道,“爸沒事。”
荀覓:“……”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荀澤宗和莫訣的模樣,“真沒事兒假沒事兒啊?”
荀澤宗不說話了,拿餘光刺莫訣。
莫訣這時候才幹咳了一聲,認真道,“沒什麽事情,我這就帶着爸回去,你別忙活了,收拾收拾,今晚上早點休息。”
說着,他就動身先行一步下了樓去打算開車。
留下荀覓和荀澤宗在屋裏面面相觑。
快出門的時候,荀覓看着荀澤宗那一身單薄的衣服,還是停了一下,又快速的跑了回去,說道,“爸您等會兒,我給你拿件衣服……”
他這自然是沒有荀澤宗能穿的,所以拿的也就是自己的外套。
雖然已經開春了,可這個時節的天氣總是乍暖還寒的,早晚的溫度尤其的低。
荀澤宗心髒本身就不好,加上還有急性白血病,這種病人,別說是什麽別的大病了,一場小感冒都可能要了命。
給荀澤宗又把厚厚的外套穿好了之後,荀覓這才攙着他又下了樓,心想何必上樓折騰這一趟呢,剛才還不如直接一起去找個小飯店吃飯的,結果到現在了連個熱乎的都沒吃上……
兩人到了樓下之後,莫訣還沒開車過來。
這會兒沒起風,荀覓還是沒讓荀澤宗在外頭等,而是站在了樓道裏面,看着外面還有些坐在小區的健身器材區下象棋、打牌的老人們,笑道,“爸,等你身體好點了,也能跟我們小區這些老頭老太太玩一會兒。”
荀澤宗也經常下棋打牌,但是最常去的卻是一些會所,面對的人群自然也不一樣,大多都是比較上檔次的手談。
幾個老人圍一桌子,下完了就散場,也沒什麽意思。
荀覓在這住了雖然不久,但是也看到過不少次這些老頭老太太因為一張牌出錯各種耍賴皮的模樣,彼此也知道性子,不會過火,也覺得挺好玩的。
他和荀澤宗在那等着無聊,也就看了一會兒不遠處圍成了一圈的人們,也不覺得時間難打發。
荀澤宗的只手放在口袋裏,另外一只手任由荀覓攙扶着,手中感受着荀覓那件外套的柔軟,眼底看着莫訣的車漸漸開過來,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半晌,他才笑道,“好了,樓下風大,快上去吧,爸給你錢盡管用,用完了再找我要,知道嗎。”
荀覓點點頭,看着荀澤宗在車裏坐好之後才打算上樓。
只是荀澤宗前腳剛上去,後腳莫訣又下了車。
荀覓往後又看了一眼,納悶道,“怎麽了?”
莫訣笑了笑,“沒事。”
然而下一秒,他卻又在荀覓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嘴唇上還帶着些暖意,輕輕地撥了一下荀覓的散發,說道,“走了。”
荀覓在後面捂着腦門一臉疑惑:“??”
莫訣怎麽最近特別喜歡親他腦門?親的時候也越來越不看場合了,荀澤宗還在車裏呢,要是被他發現了,這還能好的了嗎?
然而已經上車了的莫訣是怎麽都聽不到荀覓心裏的想法的,等車子已經駛過了小區的拐角,荀覓上樓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摸了摸口袋。
口袋裏面還有十幾塊錢零錢,夠在外面買一份米粉吃的,他也就沒有再麻煩,今天也就他一個人,不想做飯,幹脆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随便買點什麽東西湊合湊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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