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暗波洶湧
季月是桃花的時節,千瓣桃紅熙攘簇擁,可消陳碧放幹血之恨。
燕随之打那一片小桃林走過,就徒手攀折了一小截,虧得是那枝桠往下垂得低,恰好能讓燕随之堪堪夠着。
燕随之轱辘着輪椅就拐到了品裕室,吩咐了雲莺把花枝往瓷瓶一插,卻左顧右盼不見着梁似燭人影。
燕随之問:“那花孔雀到哪裏去了?”
雲莺答:“奴不知。”
又揣測着說道:“興許是去順吃的了吧。”
燕随之驀然一笑,如朗月清風:“是平日膳食有虧欠他嗎?怎得還去學地痞流氓般,連個飽腹吃食都值得他去…順?”
雲莺覺得也算不得大事,就給一股腦全盤托出了:“是去那雅膳閣尋東廚李嬸了。”
“三王爺您也知道,李嬸已然不常下廚,他貪吃嘴饞得緊,去求了李嬸好多次?”
燕随之倒是被這些瑣碎常事也勾起來了:“這李嬸竟肯願意給他做,大概不會是有需必應吧。”
“不過能有個仨伍頓也算是稀奇事兒了。”
雲莺正修剪着桃花枝:“李嬸自然是不願意給他做的。”
“是他去給李嬸做菜,若要去說個實在話,梁似燭算是吃過苦的。”
“原先以為他是個十指不沾春陽水的金貴人兒。”
“可看他翻出那麽多花樣的熟練勁兒。”
“決計不只是他這人愛捯饬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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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能攤懶着,是連翻身都嫌累。”
燕随之剎那眸色深深地沉了下來:“看來這梁似燭可真是招人喜歡,你倆原先跟冤家對頭似的,打一見面就好像要撲上去掐死,這才沒多少時日你竟說話頗偏袒。”
雲莺拿花剪的手差點穩不住了,額邊鬓角也沁出點點薄汗來:“奴不是,奴該罰。”
燕随之仿佛無事發生,只是接着閑聊般樣子:“就算他去跟李嬸做菜,難不成李嬸還會還回來?”
雲莺穩了穩身形,盡量着聲線自然:“李嬸嘗了之後,覺得味道尚可。”
“梁似燭便央着讓李嬸去教他,李嬸說要考慮一下也就願了。”
燕随之心下已盡然了解疑惑心防也全卸下,卻還思量着梁似燭居然自己去找活幹。
正打算自個兒原路折返回耘書齋,好巧不巧擱門口處就撞上了個人。
梁似燭順勢就擁住他,嘴上也不落下風:“燕三既然已經到這裏來尋我了,就不必還躲着去偷偷害臊吧。”
燕随之覺得悶地喘不過氣,所幸梁似燭只一會兒就松開了。
梁似燭懷裏還揣着一屜桃花酥,開食盒遞到燕随之嘴邊個。
燕随之看着覺得這取名倒還挺有一番講究。
這桃花酥取名自桃花自是因着形似桃花。
形似桃花,形似梁似燭。
要就這般…吃掉…它嗎?
燕随之忽地覺得自己的念頭過于龌龊,像是有些想掩飾似的反手推開了。
又覺得這般動作似乎不合時宜,于是頓了頓出聲說道:“吃撐了,還不餓。”
又怕實在掃了梁似燭的興,就佯裝好奇樣問道:“這桃花酥是如何制成的?”
梁似燭在後面将他推進了品裕室:“桃花瓣洗淨晾幹,手揉油酥面團,搓圓在邊放置,另取擀成牛舌狀,卷起原先的再等松弛,包餡後捏扁切五瓣,每瓣劃個倆刀口,邊緣捏出花型,中間刷上蛋黃液,再灑點芝麻碎。”
梁似燭已然推燕随之到了大堂之內,彎下腰垂眸看向他眼底:“在蒸籠裏不到半個時辰就可以出來見你了。”
燕随之時不時被他這般撩扯,倒也分不清是真是假,索性全都當風月場的招數。
他晃作不意道:“你可聽聞三月裏有次春獵?”
梁似燭翹着個二郎腿捏糕吃茶:“我像是能舞刀弄槍拳打腳踢那種嗎?”
“從這裏踏出門右拐,竹林吟風軒那位。”
“術業專攻,各司其職。”
“不過燕三你若是敢兜我糕點過去,從今往後那便不用再往這裏繞了。”
燕随之笑着:“你這番話說的,像極了争寵的妃嫔。”
梁似燭顯然誤解了:“那喚作…原顧的姑娘,真的是你的小相好?”
梁似燭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流氓!畜牲!臭不要臉!”
燕随之被罵地茫然:“我怎的招惹你了?”
梁似燭倒是為自個兒尋了個正當由頭:“我是在為那姑娘打抱不平!你瞧瞧人家才幾歲大!”
燕随之只覺有嘴說不清:“她果真是來京城尋人暫住的!”
梁似燭就于是問:“尋什麽人張什麽樣?可有畫像?可有信物?”
“要叫我說,就是尋人也是奔你來的。”
燕随之只想着:說不過,說不過,您是爺!
于是閉口不言才是上策。
梁似燭見已經怼地人靜默,也不好蹬鼻子上臉。
他捏了塊糕放進燕随之面前碟子上:“假說你若是願意偕同我前往的話,我倒是之前也未曾見識這等場面。”
“難捺不住好奇之心,便也想去瞧上一瞧。”
燕随之心想:這便是應承了。
為何燕随之總想着要偕梁似燭同去呢
一來燕顯奉可以見到他不至于冷淡疏離梁似燭,二來也是表明原顧在三王爺府居住不久。
三來…三來他已經許久沒開心過了。
皇家春獵,浩浩蕩蕩。
圍場大多都在塞北之地,男女衆人皆着狩衣行服。
兵馬隊伍先行在前,宛如帶甲長龍在側游,盡數彰顯我大吳王朝風貌!
青草地連綿到天邊,旌旗獵獵随風作響,擊鼓聲震天徹地!
燕顯奉架在的盧馬背上,頭戴束發紫金冠,外着深色裹身铠甲。
他爽朗大笑,竟也快意闊氣:“各位愛卿大臣不必拘泥禮數。”
“朕作此番春獵,本就是為了盡興。”
随後底下的人跟着應和,倒是顯出一派和樂氣象。
在泰元二十年這場春獵裏,燕家的幾位王爺來齊全了。
這一直跟在燕顯奉屁股後頭的,是個如蘭如竹的挺拔少年,攜了股才識飽腹的書卷氣,是在汶阜山陸順門下的燕望,此番燕顯奉遣人與他師門告假,就不遠萬裏地帶他回來了。
窩在燕望懷裏頭的奶聲奶氣半大小孩,就是一直在宮中育先樓裏養着的燕賀了,這燕賀是燕顯奉親自撫育,又被安置在育先樓裏頭住,再加上燕顯奉無立後納妃之事,頗有種隐約不清的意思。
燕煜和燕炔倆兄弟也都從封地趕回來,是年後剛賜的地方也算不得偏僻,快馬加鞭地也不消多長時候,見着燕随之就直直跪拜:“參見皇上!”
燕顯奉與這大哥二哥算不得有多少情誼,他一打出生也沒與他們耍一塊,他倆兄弟大抵是打小冷眼遭多了,總是帶着股戰戰兢兢的模樣。
他不喜歡皇家人這般姿态,雖說他應該是沾了母族的光,這倆位的出身有些上不得臺面,但是他倒是也不曾覺得有何自賤的。
也可能是到底不是自己個兒的事,連痛都像隔靴搔癢一般似的。
而那燕季治理封地已有好多年了,打先帝那時就被看似流放似的,一揮手竟是忍得下心去那種地方。
實則燕季也還算能幹,沒得幾年就扭虧為平,就是這眼神總陰恻恻的,帶着股瘆人的寒意。
想來是一方鬼神,有着雷霆手段。
燕顯奉翻身下馬進帳,裏頭赫然已有一人。
那人長身玉立往那裏一站,擦拭一把長柄方天畫戟。
燕顯奉笑着向前說:“趙将軍果真惜器。”
趙定平把畫戟擱好:“皇上說笑了。”
燕顯奉又言:“惜器實則是好事,将才如若不惜器,哪個肯為他所用”
“朕也願做天下最肯惜器之人。”
趙定平說道:“那便是萬民的福氣。”
燕顯奉背手嘆:“那也是朕的福氣。”
施述就算來這塞北圍場,也定然不作騎馬射箭,不過給臺上人拟個文章,左右也算交了差。
施栎一路舟車勞頓疲乏有甚,一下子也忘了什勞子趙定平。當施述左拖右拽拉她下來時,嘴角留着哈喇子死活馬車裏。
施述咬牙切齒道:“讓你非得來!必須給我下去!”
施栎嘟嘴委屈着:“你看看你兇的!”
掂着裙角施述扶着也終于給磨下來了。
正是貪玩愛鬧的年紀,乍一看見莽莽草原,那股兒瞌睡勁也過了。
營寨整齊劃一,馬場幹淨利落。
一衆婢女仆人皆着豔色衣裳,好一派勃勃生氣的春意。
施栎問:“這是誰主持着操辦的”
施述本不欲回答遮掩過去,卻覺此番不是君子之為,又怕施栎再去找旁的人問:“是趙家那小子。”
這番話說的模棱兩可,可施栎就是聽懂了:“趙定平果然哪哪都好。”
施述不願再在此番話題多作糾纏,就攜着施栎到家眷席上去就坐了。
也盼她能稍安生些。
乾元帝燕顯奉坐在主位,旁邊是燕家兒郎們。
已娶妻的便和妻兒一席就坐。
再往下是就是朝廷幾位重臣。
王胭本該做郡主之位,但念在她身為異姓,親父也來此有席位,就和王致做一起了。
王致王宰輔,兩朝元老丞相,曾歷帝師一職。
唐勒常太尉,太後本家胞弟,現掌軍事大權。
今禦史大夫,宋斂譽宋大人,監察百官之責。
“流光內斂,珠玉暗藏。”
“便是當前這宋大人了。”
施述與施栎耳語道。
“也算是年少英才,為何不看看他?”
施栎撇了眼:“是個和你一般呆頭呆腦的文臣。”
“家裏頭有你一個腐朽老書生還不夠嫌吵嗎”
宋斂譽遙遙向施述遞了杯,也不知是否聽見了苗頭。
吓得施述連連給自己灌一口酒,方想起這兩席的間隔似是遠了些。
只是湊巧,湊巧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燕随之你變色了!!!你想吃掉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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