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占蔔結果

施述聽完長長地“哦”了聲。反正落在趙定平耳裏就是別有意味。還好的是:施栎被施述拉走時沖他笑了笑。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星辰閃爍。嘴咧得大了些,牙龈都露出來。唇紅齒白,還挺好看。直到他們走遠還半晌沒緩過來神。

梁似燭可算是風月場上的老手,打紅袖招裏見過多少世面。一下子就把趙定平千回百轉的心思看個透徹。

他伸手拍了拍趙定平的肩,頗有種哥倆兒好的意味:“哎,人家姑娘已經走了了,你在這能瞧出個什麽”

全然忘了今早因着燕随之幾句誇贊堵塞趙定平的是誰。

趙定平可能是沒想到自己竟被看個如此清晰明白。

嘟囔低聲說:“不是,是她…”

梁似燭挑眉笑了:“是人家姑娘心悅你”

如若這都算得上心悅的話,那之前還是心悅我呢不過是情窦初開的小女孩家家,對着話本比劃代入做游戲而已。令人為之嘆惋可惜的是,趙定平可能沒看過話本的。尤其還有以他為原型的,最近賣的比我都銷量高了。才隐退江湖了多久。

梁似燭倒也不挑破:“也可能是吧。”

趙定平忽地想起來施栎似乎對梁似燭也着迷過一段時候。梁似燭确然是一等一的美貌。好像有點吃味。梁似燭一見趙定平上下打量他。就沒一會兒都反應過來了。嗨,施述家的小妹妹,果然不叫人省心。到處拈花惹草的後果就是,傷了純情小男孩還要我遭罪。

梁似燭捏了個風情萬種卻又欲語還休的姿态。

“我仰慕當今的三王爺。”

趙定平顯然是受到了點驚吓:“真的是是燕随之燕三爺嗎”

“我一直以為…你們是君子之交。”

梁似燭神色越發羞赧:“三爺對我光明磊落,可我卻對三爺圖謀不軌。”

光明磊落是真的。圖謀不軌也是真的。全看趙定平怎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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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定平深覺此等感情定會讓人煎熬倍至。連看着梁似燭都多了幾分憐憫。

梁似燭本就是看這個愣頭青死活不開竅,結果到頭來卻竟然是自己被可憐了。

人間處處是意外。生活地地有驚喜。

趙定平轉頭問他:“會騎馬嗎?”

梁似燭應聲答道:“略通一二。”

是真的只是一點皮毛而已,原先着跟商人旅客颠簸,才學了一點只夠行車騎射之術。

趙定平一下翻身掠上黃骠馬,對梁似燭笑着招呼道:“梁公子,跟緊我。”

梁似燭拉扯着馬籠頭也蹭了上去。

這場皇家圍獵本就是興致為上。中場遼闊邈遠占了方圓數百裏地,趙定平策馬奔騰時真是爽快極了。趙定平緩緩停了,原是對面有人。

背着把金銀平脫橫刀,想來是唐勒唐太尉。金銀平脫橫刀,隸屬短刀之科,多為帝王賜予佩者,以顯無上殊榮。

唐太尉拉緊了馬缰,悠悠然過來說:“趙将軍想獵些什麽?”

趙定平道:“太尉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唐太尉笑了笑:“我且先到那邊去看看。”

啧,這個老狐貍。

梁似燭也在後面跟了過來。趙定平回頭去瞧他。

梁似燭難免略帶了些許抱怨口氣:“你騎的太快了跟撒歡兒似的。”

趙定平只好含着歉意般與梁似燭同道并肩走。的确是忘記了有這號人了。對他不住。

趙定平攀談道:“只要是沒有懷胎的。”

“是在春獵的射取範圍內的。”

“擒兔捉羊射鹿都是可以的。”

梁似燭有些好奇:“沒有更為刺激兇猛的了嗎”

趙定平解釋道:“這是春獵不是秋獵。”

“那些都被關押起來有專人把守的。”

梁似燭興致低沉了下去。

趙定平撺掇道:“你且去玩玩,還又得意思。”

梁似燭于是又跟趙定平一道走了。

三月裏的春還帶着一點料峭的寒意,有涼薄的日光稀稀落落地灑下,莽莽到天際的草原就抹上柔色。

梁似燭緩緩地駕馬慢行,扭頭跟對面的趙定平說:“若是在這裏悠閑着看景也很不錯。”

趙定平不以為然:“梁公子要是真這麽做,便是會最後計數時惹人笑話。”

“就算是春獵,也哪有不獵的?”

梁似燭于是笑了。鮮少的沒有攻擊性的笑。雲淡風輕似的。少了些咄咄逼人的樣子。像是卸去假面尋常人家那種。

趙定平勒住了黃骠馬,前面有片喬木林。主幹直立且高大,種的密集緊湊,樹冠相互搭落,有遮天蔽日之感。其中劈開道小徑窄路,只容得一人擠過。趙定平本也不想往那邊繞。

梁似燭瞥見了個一閃而過的鹿。身姿矯健,梅花斑點。

梁似燭兩腿夾緊馬肚,只随風聲傳來句:“趙将軍且等我獵頭鹿來!”

趙定平只覺是頭毫不起眼的梅花鹿而已。不緊不慢地在後頭也跟着進了喬木林。

梁似燭已然跟得上那梅花鹿,見它停頓俯飲一澗泉水,翻身下馬在喬木後,屏息靜氣地慢慢靠近。梁似燭慢慢地把弓拉成滿月形,箭羽在空中掠過破風有聲,“咻”地一下白梅斑點綻血染紅。梅花鹿側仰在潺潺流水旁,四叉鹿角宛如枯枝橫亘,暗褐色背線上下起伏,白絨腹面坦露在外抽搐。

梁似燭貓着腰起身去查看梅花鹿情況,剛沒走進幾步那鹿仰高了脖頸哀嚎,旁邊的灌木叢中傳來了一聲低哞般的應和。

梁似燭霎時警鈴大作,轉身和只山豬照面。這只牲畜身長約十尺寬,肩高得有個五尺左右,體型可算得上是駭人了。通體黑鬃毛長而硬,兩個獠牙咧出嘴外,拱鼻“哼哼”地往外冒着熱氣,硬蹄僅兩中趾頭着地,前後磨蹭着像是要撲過來。

梁似燭當時手裏只有把弓箭,顯然不能對其有殺傷力。他想撒腿就跑遠遠兒的,卻竟是一動不敢動。那牲畜不知是聽見了聲響,還是嗅着血腥味而來。無論是哪一個現下也不太重要。這牲畜已經瞅上他了。

那山豬眼睛瞪得銅鈴大,涎水都快要流下來了,直勾勾地與梁似燭對峙着。梁似燭驚恐之下洩了氣,身形跟着踉跄般晃了一下。這牲畜刨土撅腳就撲了過來,梁似燭覺怕是今日就喪命在此了。實則還是有些許不甘心,這黃泉的引路人怕都是笑話。

燕随之在右邊的擎天樓裏幾乎是如坐針氈,旁邊飲茶賞樂的人自當是沒有心思注意。自從跟着上了這擎天樓,他也沒多少想跟人攀談。今日也是老天給面勉強算得上是個好天氣,鶴氅貂毛偎着倒是也不覺得多少冷意。

擎天樓憑空在這種地勢拔地而起,莽莽草原算是在此可以一覽無餘。有能工巧匠在其中建造了天梯,依賴着玄奇繩索竟能置一小隔間,燕随之便是如此才得以上此般高聳樓閣。燕随之倒也不是很想去聽那些推杯換盞的客套話,再則實際上想來也沒有幾個人是關系親切熟撚的。

燕随之大抵可能從在一衆宛如芝麻碎的點點人影裏,能一眼緣分般去找見那實則也沒有認識多長日子的梁似燭,并且好像還不由自主般難以移開負罪偷窺般的注視。

他便隐隐約約覺着,有些事情已然是變了:誰還不是孤注一擲的赤兜賭徒呢?就算一無所有,也是一腔真心。他可以去問到底燕顯奉給了你什麽,我燕随之都可以加量翻倍地雙手奉上。

這念頭只冒了個尖尖角,就被自己強壓着摁了下去。悸動生根長草之前,應先放心火燎原。梁似燭不過是受了囑托,到這裏來監視他一個廢人,功成事滿之後就逍遙去了。他只是對誰都能說的話,若是連這個都能當真太可憐了。

燕随之強着自己移開眼,卻也看不下去其他。心煩意亂地阖目養神,再睜卻是梁似燭命懸一線。與這個眺望般的視角看過去,就也知道梁似燭此番會是兇多吉少。燕随之第一時間竟然是有些慌亂,不是叮囑過讓梁似燭好好去跟着趙定平嗎?

他又會想起方才自我這自我折磨般的錯亂思緒,竟是冷靜了些卻萌生一個究極可怕地念頭來。不如等個一時片刻,很快就會有個結果了:若是死了,就算他梁似燭在劫難逃;若是活着,便是我燕随之在劫難逃。他近乎殘忍般這樣決定,仿佛自我戕殺般等待着。

燕随之甚至表現得對家常閑語很感興趣似的,周圍人未免受寵若驚般又往外冒着趣談。燕随之覺得似乎是糾纏分裂般折磨着自己,耳裏分明什麽都聽不進去只有風聲呼嘯。他覺得差點仿佛天崩地裂般窒息,可是捂住口鼻的卻還偏偏是自己的手。

直到他恍惚着覺得可能已經夠時候,佯作無意般顫聲夾進去了句話:“中場喬木林那邊有個小山澗,從這裏望下去跟琥珀似的,映點斑駁的光影又仿佛白玉微瑕,大家盡可以試試真的煞是好看。”

燕随之這番話顯然是穿插地有些突兀奇怪,不過衆人只感念燕随之居然肯出言搭腔,倒也是頗為配合着都轉睛去往下瞅了。也不知是誰音色尖銳刺耳地喊叫道:“春獵竟然有山豬吃人了!”

燕随之終于感覺到頭暈目眩,仿佛胸口壓巨石般痛極,卻漫生出一種自殘般的快感來,這一卦占蔔要有個結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梁似燭:“我仰慕三王爺。”

燕随之:“誰在喊我?”

梁似燭:“不!沒有!你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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