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回不去了
燕随之并沒有在安國寺逗留多久,到正午的時候就離開齊雲山了。燕随之把了機的話放在了心上,也開始盤算着要在朝中拉攏些人。但燕随之做得不顯山露水,旁人看只覺得三王府上的那位去了,使得三王爺為了移神性情大改。
端午的時候是有休沐的,這天三王府迎來了客人。自從梁似燭病後,施述便一直想抽空來,這不好不容易得了些許空閑。施述與梁似燭頂多算萍水之交,雖算不上含了多大情誼在裏頭,卻到底還是對梁似燭好感頗高的。當知曉梁似燭身死之後,心底下倒也是頗為惋惜的。
施述進三王府的時候,因着和燕随之的交情,壓根都不需要報備的。施述進門的時候,覺得三王府又冷清了。施述想着:今年年初的時候,不還是挺好的嗎?當時三王府張燈結彩,一掃許多年的沉悶。梁似燭走了,帶走了三王府的生氣。
施述自己知道路子,摸着就往耘書齋去了。施述推門的時候很小心,就看見燕随之在伏案。他輕悄悄走過去站着,眼往上一瞥是幾卷木簡。他本來也無甚在意的,燕随之總是捧着書看,且看書還都不挑剔,是什麽都能讀地下去的。
燕随之昂首去看他:“你怎麽來了?”
施述去瞧木簡上的字,待看清楚了些便是戰兢:“豫生!你整理這些何用?”
燕随之倒也不瞞了:“便是如你所見,你覺着我想幹甚?”
施述垂眸抑聲道:“你原來不曾如此的。”
燕随之反問道,喊了他的字說:“不敘,在你看來,我原來過得好嗎?”
施述恍惚:自然是過地不好,昔日精才絕豔的少年郎,只得依賴輪椅行路了,不僅一直在閉門謝客,還從此推了朝中一切事宜。
燕随之嘆氣道:“不敘,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施述也認可,他們都回不去了。
遙想當年,他一屆布衣之身,雖是新科狀元,卻并不懂得官場。也稱因為太直來直去,在朝政上了開罪不少人,都暗戳戳地給他下絆子,差點便栽死在這上頭了。
當時他尚不懂得拉黨結派,是燕随之先找上來的。他猶然記得那年,燕随之還風華正茂,粲然一笑着問他去不去三王府喝酒。
自從那時以後,他在廟堂之上便順暢許多。他畢竟也不是個傻的,自然知道衆人不過忌憚燕随之。是看在燕随之待他親昵的份上,才給了他一線茍延殘喘的活路罷了。
可他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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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爬滾打了這好幾載,他早已不是毛頭小子,朝中無人不稱一句“施大人”。他像所有一波接一波的人一樣,先是懷揣着安家治國的理想而來,後不得不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平庸,像曾經怒罵唾棄的那些臣子一般,不出聲不做事明哲保身随波逐流。
他現下也有了許多簇擁者,所說的話也有分量了。也有許多人,往府上遞帖子,央着他去提攜。他仿佛已經想不起最初的自己,甚至還會覺得當時不夠聰明。時間不會等任何人,只需往前滾着,就能夠抹殺一切了。
燕随之又問道:“你會站在我這邊嗎?”
他會嗎?施述也想着,畢竟他現在已是安穩,何必要去出風頭冒險呢?
燕随之又續聲道:“我現下沒曾想過,去跟那位搶些什麽的,我只是要保住自己而已。”
施述突地一陣心疼:“我會的,當日之恩,不敘未曾忘。”
燕随之合了木簡:“多謝過了。”
“要去雅膳舍嗎?東廚李嬸做了涼茶肉粽,一起去喝些雄黃酒吧。”
施述心裏很亂,有些理不清楚:“舍妹還在家中等,我還得回去陪陪她。”
燕随之又“嗯”了聲:“那我就不送你了。”
施述道:“端午吉祥。”
施述離了三王府,就回自己家裏去了。他想的很複雜,覺得自己理不通,心思一轉就轉到王胭身上了。當時燕随之引薦他的時候,便與王胭也攀上了關系,想來最後竟是有些交情的。施栎因着他的緣故,竟是和王胭很合得來。
施述想把這事告知王胭,卻不知如何去聯系搭橋。畢竟他身為一個男子,無端地過去總不合适。想着今個兒恰好是端午佳節,施栎總該會去王家別苑裏探望。于是就計上心頭,攤平宣紙提筆寫了封信。
寫完後等了會兒待墨跡晾幹,就招人喊了施栎過來談話。想着倒可以托她捎過去。施栎來的時候萎靡不振,自她覺得趙定平有心上人後,便這般了好長時候,頹唐着倒竟是也沒緩過來。
施述倒也不作前言,直接開門見山說道:“栎兒,你可知梁似燭死了。”
施栎一臉驚愕,她确然不知的,這段時間閉目塞聽,一門心思栽趙定平身上,已是難過了有好幾個月了。
施述見她如此般,便心裏有了大概:“去鳳凰丘時候,被劫匪刺了一刀。”
“本來還以為有的治,結果最後竟還是去了。”
施栎一時吓愣神了,抖唇顫聲地說着:“怎麽會?”
施述嘆氣道:“已經下葬了,就在西灘坡那邊。”
施栎霎時沒反應過來,良久才又應聲說道:“真是應了那句‘世事無常’。”
施述謹慎道:“栎兒,我要告訴你的,不僅僅是這些。”
“如若不是梁似燭扛的那刀,現下在地底下躺着的……估計恐怕就是三王爺了。”
施栎訝然道:“不只是流寇劫匪嗎?怎得竟會如此大膽了?”
施述皺眉道:“再多的若是給你說,怕是只會惹禍上身有害無益。”
說完又走過去,塞進施栎手裏一封信:“今個兒正好是端午,你去找你胭姐姐一趟,順便代我給她捎過去封書信。”
“可要記好了,偷偷地塞給她,之後也莫要言語。”
施栎知事關重大,也不敢輕易怠慢,肅然答應着說道:“我這就去!”
施述叫住施栎:“好歹是端午節,給你胭姐姐置辦些物什。”
于是施栎就提了個敞口碗形竹籃,裏面鋪放些端午時節的普遍用品,便去上街拐到王胭住的王家別苑裏去了。叩門之後應聲來開的是小門童,圓臉大眼的精神氣倒是沒變過。
施栎從竹籃裏頭捏了只粽子:“給,小家夥,你們郡主在嗎?”
這小門童倒是識得施栎的,接過了粽子就大口咽下,話說得也不太囫囵了:“郡主沒出門……”
施栎不由得覺着好笑:“你慢點吃,吃完再說也不遲。”
門童打了個嗝兒,拿手撫胸口了會兒,才好不容易順過來氣說道:“郡主不常出門的,總覺得端午應該回趟本院,可她既不回去也不捎話,街上那麽好玩有意思的,她卻也還不出去看看。”
這門童興許是看施栎熟撚,竟是什麽話都敢往外去說了。
施栎皺眉厲聲道:“你家郡主想做什麽,便可以去做些什麽。”
“小孩子不要學閑言碎語的,小心夜裏時候被狼咬斷了舌頭!”
這門童像是被吓唬住了,呆愣地站在原地話都不敢再說了。
施栎想打棒子後要給糖的道理,彎腰就放柔了聲音去說道:“你現在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你們郡主給的,你不好好給你們郡主幹活,怎麽還能去背後嚼人舌根子。”
施栎之後還伸出手,摸了摸小門童的頭:“知錯就改阿,還是好孩子的。”
這小門童算是長記性了:“奴知道了……定不再犯。”
施栎這才擡腳進了王府別苑進去,裏頭倒還好一些:許是從本院過來的老奴,一直是看着王胭長大的。費了心思去置辦這端午,倒不至于就落個冷清孤寂。
有仆人在古井旁洗草藥水,女婢皆往頭上佩豆娘,施栎推門前還發覺,門上是懸挂了艾葉,還竟貼上了幾個午時符的。施栎進去時候,王胭正俯身臨摹字帖。
施栎笑道:“胭姐姐的字可是又有長進了。”
王胭擡了頭:“我的字哪裏會這般,不過是照貓畫虎罷了。”
王胭擱了筆:“這還是問豫生讨的,本是徐猶止寫的字。”
施栎恍然道:“原始如此般。”
王胭依舊是渾身慘敗病氣,施栎看了不由得心疼。
施栎說道:“這字什麽時候練都不晚,胭姐姐要記得好好保養身子。”
王胭笑着:“都聽妹妹的。”
王胭引施栎到了閨房,其中布置格外簡略,除了必需的竟無一多餘。王胭帶施栎坐在雕花木床上,随口便說起了姐妹間的悄悄話。
王胭道:“方才我練字的時候,便覺得人性實在玄妙。從徐猶止字裏行間,便看出是個不拘世俗的。誰曾想到,竟是和宋斂譽師出同門呢?”
施栎問道:“宋斂譽,禦史大夫宋斂譽?!!”
王胭惑然:“你竟是不知道的嗎?當年名震天下的齊老先生,一共才收了這倆個弟子呢。”
王胭突地又笑道:“我竟是給忘了,那時你尚未入京。想來齊老,大弟子守廟堂,二弟子闖江湖,怎麽也算是圓滿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施述真的也很無奈啊。
小茉莉俺撒潑打滾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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