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紀家小叔

紀餘将梁似燭帶回紀風堂後,梁似燭又養了好些天才歇過來。

老太曾問過紀餘:“這是哪裏來的人?竟非得帶到紀風堂來?”

紀餘當時恭聲道:“這是孫兒的恩人,若不是他出手搭救,孫兒怕不是活不到今天。”

老太倒也不再排斥,只是又出聲問道說:“那該如何稱呼這位公子呢?”

紀餘悶聲,他是不好說出梁似燭名號的。

“不提也罷,前塵往事都成灰了。”老太眉目滄桑,“這位公子想來也是避難而來。”

紀餘“嗯”了一聲,頓了頓又去續道說:“他不是個壞人,但是其中緣由,請恕孫兒不能……與大祖母全數交代了。”

“孫兒已然長大了。”老太和藹慈祥,“盡便去自己拿主意就行,不必事事都要過問,我這個老人家,也幫不了幾年忙咯。以後紀風堂,還得去指望你呢。”

紀風堂老閣主死地蹊跷,紀餘現在也回想不起來。

梁似燭自醒來之後,聽紀餘講了來龍去脈,倒是接受得還是挺快。

紀餘問他:“如若是更名換姓,你想要喚作什麽好?”

梁似燭興致寡淡:“随便甚勞子都行,本來這名字也是……進了紅袖招改過的。”

“那便冠我紀風堂的姓吧。”紀餘看他,“倒也能算是個庇護了。”

“嗯。”梁似燭很是随意,“那名該叫什麽好?”

梁似燭卻也不等他回應,只自顧自地想到了個好字:“叫我‘息’吧,可是與姐姐同音呢。”

“一命暫息。”梁似燭像是覺得好玩,竟歪頭緩緩地笑了出來,“吐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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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餘跟着說:“倒是頗為貼切這一番謀劃。”

梁似燭一身褐色粗布衣裳,卻依舊還是秾麗逼人的模樣。瓷白如玉的脖頸上紅繩更添豔色,腕上銀镯若隐若露閃着凜凜的光。

紀餘取笑道:“‘紀息’這名號倒中調了你的姿容。”

“紅繩栓的是什麽?”紀餘好奇,“從前怎得就沒有見過?”

梁似燭皺了皺眉,似乎自己也忘記了。他将紅繩往外一拽,就露出個質地瑩潤的玉佩來。

紀餘很是好奇:“這玉佩好生稀奇,竟是被人雕出了個‘佑’字來。”

梁似燭像是有些不願提,語氣竟也帶了些煩躁:“這有甚勞子好稀奇的?滿大街都是的小玩意兒罷了。”

紀餘便不去多問了,只又去引了新的話頭來。

“你去整理一下吧。”紀餘說着,“待會兒我們得去趟主樓。”

“要我去幹什麽?”梁似燭皺眉,“我不是來這裏混吃等死的嗎?”

“這哪能?”紀餘笑了,“主母和各部頭子都想見你。”

“人在屋檐下啊……”梁似燭起身,撣了撣衣袖,“哪能不低頭呢?”

紀餘只笑不語,梁似燭又磨蹭了會兒,他倆就相伴着往主樓走去了。

路上時候還在閑談聊天,紀餘随意地問梁似燭道,“給你布置的寝房過幾日就好了,你可有想法打算讓它喚作什麽呢?”

“不是‘品裕室’嗎?”梁似燭一愣,似是自己也驚到了。

“什麽?”紀餘沒聽太明白,“方才是說什麽室來着?”

“定是我原先在三王府久了。”梁似燭似乎自嘲般,“居然是說起‘品裕室’來了。”

“那就還這個吧。”紀餘應聲,“記着倒也是熟悉了。”

“嗯。”梁似燭不再多做推辭,“叫什麽不都是一個樣兒?”

這走着走着,他們已經到了主樓門前了。席上零零散散地落座了一些人,紀餘就算看着眼熟也記不起來。老太和上次不同,并沒有坐在正中間,反而是将主位空了出來。

紀餘一進去,老太就招呼道:“乖孫兒,來,到大祖母這裏。”

紀餘就順從地走了過去,老太指着旁邊的主位說:“那是你的位子,就去坐過去吧。”

紀餘心下有數,這不過是要捧他上位了。

“大祖母,孫兒的朋友也來了。”紀餘說,“您喊他‘紀息’就成了。”

“哦。”老太看向來人,“那客從遠方來,這幾日可過地好?”

紀息笑着說:“紀風堂鼎鼎大名,我得以有幸前來,那定然是過地好極了。”

“也是個好孩子。”老太慈眉善目,“既然入了我紀風堂,便是我紀風堂的人了。今後若是有什麽事兒了,有紀風堂給你撐腰做主去。”

老太心思缜密,想地也實在頗多:紀餘現在什麽也記不起來,紀風堂裏也瞧不出誰是人面獸心的。若是能讓這個年輕人為其所用,倒也是個投機取巧的精妙法子了。

紀息答應着:“那紀息在此就先謝過主母了。”

梁似燭這人已然都不複存在了,現下活着的只能是紀息一個。

“紀餘從小啊,就是一個人,沒什麽兄弟的。”老太起初是嘆着氣,後又看向紀息說,“他能夠交到你這樣的朋友,老太婆我啊不知多欣慰。”

紀息客套道:“能與紀小公子推心置腹,也實乃梁……紀息平生大幸。”

說完就心想到:差一點便漏嘴了,還好老太沒聽清楚。

“真好,真好,真好哇!”老太接連重複數聲,又指向旁邊的空位,“你便去坐在紀餘身側吧。”

老太話音未落,樓內其餘人便慌了神,皆是一臉錯愕驚異的模樣。紀餘所在乃是主位,他身側也不容小觑,正是往屆副閣主所坐。這紀餘打外面走了一遭,領回來個陌生人不說,老太竟将其安置在這般位置。樓內人起初還在自顧自的,這一下就全數看向老太去了。

老太将手側竹杖往地上一敲,看着樓內衆人只厲聲道:“我什麽時候竟是連個坐的地方都做不得主了?”

“主母這是說的哪裏話?”立馬就有人捧個笑出來圓場子,“紀風堂什麽事兒不得看主母您的?”

老太臉色稍霁,對着紀息說道:“這些人啊,都是成不了氣候的。你只管去坐,去到紀餘旁邊去。”

紀息心想:這老太如此一來,他在紀風堂倒不能混日子了。無非是老人家愛孫心切,卻去把他拎出來當那衆矢之的。以後啊,就算是只能跟紀餘共進退了。

紀息本可作打哈哈之語,例如“外人不便摻和家事”,“最近身子虛弱,不便于沖風”什麽的。

可他心頭念起,這紀風堂怕是不安生,如若不在此時接過來橄榄枝,那以後還指不定被什麽人給針對呢。雖說不知是福是禍,可好歹看起來能讓人忌憚三分。

紀息對老太拜道:“那小輩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太心滿意足,哈哈大笑道:“你與紀餘的情分,便也算得是我半個孫子了。”

衆人皆是心下一凜,怕是老太對這外人,還不止于一個位子。

紀息垂眸斂去神色,只将手拱地更低了:“小輩實在不敢再去高攀。”

老太也倒是聽懂了,卻沒順着紀息的話下來,只又去說道:“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若是情誼到了,哪有什麽高攀不高攀的。”

紀息心下一嘆:這老太實在精明,他此番算是撇不幹淨了。

衆人大多都已然落座,只剩下寥寥幾個位子是空的。紀息頗為好奇,他坐在紀餘左邊,只低了有半個階。紀餘右邊空位,高度是與他平齊的,倒是遲遲不見人來了。

紀風堂除去總閣主外,下作各種分部,來掌管不同的事宜。另設置左右副閣主,統領各個分部。老閣主未出意外時,紀餘便是左閣主,右閣主是其小叔,也就是老閣主的弟弟。

這紀風堂在江湖武林可是有好幾代了。只老太那一代頗為稀奇古怪,直系裏頭竟只有她一個女子,求方問藥了好長時候竟也沒懷上男子。紀風堂偌大個幫派,豈能會後繼無人?

于是便想了個法子,去比武招人入贅進紀風堂來。如此便有了紀餘的爺爺,不僅在比武場上能夠拔得頭籌,更是在也贏得了當時老太的芳心。

可到底還是看錯了人,這位只等上一輩都去了,便倚杖着紀風堂的名聲,卻在外面胡作非為起來。這位紀餘的小叔,現在還不知道其母為何呢?

說到底也算是惡人惡報,只得了倆兒子出來,一個便是老閣主,一個便是這小叔了。所以在相公苦苦哀求之下,這老太最終去還是松了口了,将養在外面的小叔接回到紀風堂。

老太相公是個沒皮沒臉的,卻是奇了怪了,這倆兒子名聲都挺好。小叔也算是個慈悲好人懷,平日裏也都挺孝敬老太的,對老閣主也是做足了兄友弟恭之态。

本來老閣主一死,紀餘也不知下落,應該放權給這位小叔的。可是不知道老太怎麽想的,已經許多年不接管紀風堂事宜,竟是非要自己再出來主持大局了。

衆人能說什麽?往上追溯幾代,她才是紀家正兒八經的長女!就連她的夫君相公,都是改了姓進紀風堂的!所生的兒子,也就是老閣主,不也是随了“紀”姓?說到底的話,這小叔壓根不算紀風堂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老太也是很有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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