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天譴之日竟來的如此迅速迅捷。
在喬正陽狠狠拔出長劍的剎那,鮮血如泉湧,真元一并外洩,花雨霁只覺身體一輕,雙腿虛浮幾乎站不穩。
只瞧見眼前一道白光閃過,肅冷之氣擦着他身側而過,穩妥的命中喬正陽,将喬正陽擊飛老遠。
花雨霁忍着疼回頭看去,罡風刮爛了喬正陽的衣服,透過內衫裂痕,他清楚的看見喬正陽的背後,遍布着觸目驚心的紋印。
路一之驚呼:“奪舍紋!?”
“喬正陽被奪舍了!”
“怎麽會這樣……啊!”
“王師弟?你怎麽殺自己人?啊!”
“李師兄也被奪舍了!”
“快制服他們!”
花雨霁身體一軟,他伏在地上苦笑道:“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血千綢做了兩手準備,有明有暗,明的則是堂而皇之的進入秘境刺殺,暗的則是早在仙洲的時候就秘密奪舍。以門宗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進入秘境,伺機潛伏,等時候到了就動手。
而這群奪舍的魔修,借助仙道修士的肉身自然可以躲過無垢雨的傷害。
本來,這個喬正陽應該殺的是白雲闊,可他暗恨這個叫窦拟灣的小崽子颠覆了法陣,致使衆多魔修喪命,所以報複。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呵呵。
冥冥之中為白雲闊擋了劫,也好。
花雨霁釋然一笑,他撐着身體起來,擡頭瞧見兩個被奪舍的劍修朝自己殺來。
眼下局面混亂,誰也顧不得誰,偏偏那倆劍修剛好是元嬰境。
魔修做事,斬草除根,即便知道這小屁孩很難活命,但為了确保萬無一失,還是要盡快補刀:“讓你多管閑事,去死吧!”
一道墨色長劍破空而出,當場切掉其中之一劍修的腦袋。
而另一個劍修劍勢逼人,在即将砍中花雨霁脖子的剎那,被一支突然出現的利劍給擋住了。
那劍鋒犀利,劍氣赤色如長虹,花雨霁的血濺在上面,讓劍身嗡鳴顫抖,愈加狂躁。
一股熟悉的力道爆滿識海,毫無征兆,來勢洶洶!
肉眼可見的真元索饒周身,自渾身靈脈爆發而出!
力量的突然回歸讓花雨霁猝不及防,連他自己都收不住,幾乎是毫無保留、無所忌憚的傾瀉湧出!
緋色光芒陰郁似血,卻也熾熱如火,它們壓抑許久終于得到釋放,盡情宣洩盡情肆虐,呈勢不可擋之威席卷方圓百裏飛沙走石,風卷殘雲,勢如破竹!
那被奪舍的劍修難以抵抗毫無保留的威壓,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端木翎兩只腿肚子打哆嗦,顧不得抹去鼻血,被迫跪在地上:“大乘期!?”
待到煙霧散開,數萬修士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有的臉色發青,有的七竅流血,有的靈脈寸斷。
而那個罪魁禍首被氣浪沖擊開,直挺挺的朝上空結界墜去。
五髒六腑絞痛的白雲闊立即提劍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結界,身體被冰冷的湖水淹沒,湖底滿是海草和暗石,白雲闊豎起雙指,将真元逼至指尖,以做照明。
他尋着那越飄越遠的氣息追去,終于,他看見了飄在湖中的人影。
而且那個人影,在,在一點點的變大!
那明明是窦拟灣,可仔細看來卻又不是窦拟灣!墨發飄揚,四肢拉長,寬肩窄腰小翹臀,身姿修長風度昂然。
一個奶娃娃,一扭臉就變成了成年人?
白雲闊差點被水嗆到,而當他從正面看見那人的臉之時,他心神震顫,一口湖水毫不客氣的嗆進肺葉!
顧不得那窒息的感覺,白雲闊趕緊游過去将人帶走,鼻尖充斥着濃濃的血腥氣,游上湖面,穿過結界,回到蓬萊臺。
“師哥?”白雲闊抱着花雨霁,幾乎不敢認。
花雨霁就是窦拟灣?窦拟灣就是花雨霁?
這也太驚悚了!
白雲闊脫下自己的外套給花雨霁蓋上,掌心凝聚真元,覆在花雨霁背心,渡送真元。
好好的人為何會突然變小?
變小之後又為何編個假身份來騙他?
窦拟灣?呵呵,真是逗你玩!
白雲闊不知是憤怒還是心痛,回想自己上當受騙的日子,回想他花雨霁戲精上身,一口一個“叔叔”叫的毫無壓力,回想花雨霁的慷慨激言,說什麽“把自己丢進石洞,跟上古妖獸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真會演啊!
抱着他大腿哭唧唧,裝小孩裝的不亦樂乎,裝無辜裝的稱心應手!
耍他好玩嗎?
耍了他七十多年,還沒耍夠嗎!
“看我被你玩的團團轉,很好笑是不是?”他心裏窩火,真元猛地一催,懷裏半昏不醒的花雨霁頓時嗆咳起來。
白雲闊一慌:“師哥!”
花雨霁吐出一口湖水,略顯狼狽,他面色慘白如霜,鬓發濕漉漉的黏在臉上,鳳眼微阖,眸光迷離而空洞。
哦,沒死。
這是花雨霁隐約有意識,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
“花不染。”白雲闊伸手在花雨霁眼前用力晃,總算讓他那雙鳳目裏有了些許神采。
“白,雲闊……”花雨霁微怔一下,疲累的閉上眼睛,“不對,是叔叔。”
白雲闊又好氣又好笑:“叔叔你個大頭鬼!好好看看自己什麽樣,比我大出一百多歲還裝嫩!”
可能“大頭鬼”三個字确實不符合霜月君的人設,花雨霁驟然驚醒,目瞪口呆的看着白雲闊,再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恢複的自己。
原來這不是夢……他真的恢複了!
比起重傷在身,花雨霁更多的是尴尬,他幹巴巴的笑了聲,看向左右,問:“這是哪裏?”
“不知道。”白雲闊語氣沉了沉,“蓬萊島上秘境無數,離開淩霄湖,我本以為能回到蓬萊臺……可能無意間踏入其他秘境了。”
花雨霁費力的坐起身,結果扯到劍傷,他忍痛說道:“也好,不然我這個樣子回到蓬萊臺,遇見那群仙道修士也怪麻煩的。”
白雲闊緊張道:“你別亂動,劍傷距離你心髒的位置僅差半寸,再偏那麽一點你就……”
白雲闊一陣後怕,沒敢說下去。
“就什麽?一命嗚呼?”偏偏花雨霁口無遮攔,不以為然道,“當年我大乘期渡劫,九百重天雷加身也沒把我劈糊,何況小小的一劍?”
白雲闊不知想到了什麽陳年舊事,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和忍痛,稍縱即逝,他将花雨霁橫着抱起來:“就知道逞強。”
身體離地讓花雨霁有些驚慌:“幹嘛?”
白雲闊并沒有回答他,抱着他尋了間木房,将他放到鋪着草席的土炕上。
花雨霁道:“回避一下吧。”
白雲闊:“為何?”
“我要換衣服。”
白雲闊點頭,轉身出去了。
花雨霁從袖內乾坤拿出衣服換上,再将那套血跡斑斑的舊衣燒了,這是他入了魔道之後養成的習慣。沾染他氣息的東西不能随便亂丢,尤其是這血衣,因為他有至少一百種方法,可以利用這些身外之物害人。
詭術惡詛,就是這樣喪心病狂,僅憑一支簪子,一身衣物,皆可以殺人于無形。
算起來,自打他離開雲頂之巅,那裏便沒有他的所屬之物了,他将自己那點東西整理好,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就毀掉。
花雨霁躺回炕上,他的修為已然恢複,就算不去管那劍傷,體內真元也會自動彙聚過去修複。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際,白雲闊捧着一捆幹柴回來了,他将柴火放到地上,點燃,本就不大的內室很快就暖和起來。
白雲闊坐在炕邊,不聲不響的就伸手去扒花雨霁的衣服,吓得花雨霁“呲溜”一下坐起來,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幹什麽?耍流氓呀?”
白雲闊被花雨霁這大幅度動作吓得五髒颠倒:“你趕緊躺好了,我給你上藥。”
想到傷口的位置實在有些尴尬,花雨霁果斷搖頭:“不用了,我這自己能好。”
“內創能自我修複,外傷還需用藥,不然好的慢。”白雲闊将花雨霁按回炕上,他臉色很嚴肅,但語氣卻很溫柔,“聽話。”
沉溺在“溫柔鄉”之中的花雨霁稀裏糊塗就被扒了。
白雲闊拿出玉瓶,倒出青綠色的液體,正是昆侖特有的外傷靈藥,他徒手抹來,花雨霁頓時一激靈。
襲胸什麽的,太暧昧了吧!
好在白雲闊為顧及他藥物刺激疼痛,主動展開話題,分散注意力:“你為何會變小?”
花雨霁道:“那是輪回溯反噬,返老還童。”
“為何編個假身份來騙我?”
花雨霁偏過頭去,實話實說:“太尴尬了嘛。”
“師尊提到一位故人,會在秘境中幫忙除魔。”白雲闊目光凝定,“那個故人是你嗎?”
“可能是吧。”
白雲闊手腳麻利,很快就上好了藥,他貼心的幫花雨霁把衣服重新整理好,說道:“休息一晚,明早就會愈合,這期間不許亂動。”
花雨霁卻是眼前一亮:“咦?”
他瞧見白雲闊胸口藏着東西,有些許流蘇溢了出來,便趁着白雲闊不設防,直接伸手掏出來。
白雲闊:“師哥!”
“這什麽啊?”花雨霁定睛一瞧,居然是個錦囊。
白雲闊急了:“給我!”
花雨霁将手伸向炕裏,偏不讓白雲闊拿,而白雲闊顧及他的傷勢,也不敢真的去硬搶,愣是急的滿臉通紅。
花雨霁笑呵呵的說:“想不到兩袖清風的霜月君身上還有這種充滿詩情畫意的東西,你倒是說說,這是錦囊妙計的錦囊,還是寄托相思的香囊呢?應該是後者吧?不放在袖內乾坤,而是貼着胸膛放,哎呀,該不會是哪家女修給的吧?”
白雲闊深吸口氣:“師兄,給我。”
“別生氣嘛!我只是作為兄弟,關心一下你的人生大事。別擔心,只要對方身家清白,人品過得去,明掌門是不會反對的。”
“花雨霁!”
“真生氣了?”花雨霁被白雲闊難得的火氣吓到了,他捏了捏錦囊,裏面似乎裝的不是香料,且看着錦囊本身,有點眼熟。
花雨霁大驚失色:“你這個……該不會是廣陵……”
白雲闊一把搶走。
花雨霁蹭的一下坐起來:“是結發嗎?”
白雲闊不回答,而是沉着臉道:“讓你別亂動……”
“你留着它做什麽?”花雨霁臉色比白雲闊還要冷厲幾分,說話的功夫就要伸手去搶,“趕緊毀掉它!”
白雲闊忙将錦囊收入袖內乾坤,這要是想搶走,就只能掏內府活挖了。
花雨霁目光淩冽:“拿出來!”
白雲闊:“好好的東西,為何要毀掉?”
花雨霁臉色沉沉:“你知道憑一縷頭發能做多少惡詛嗎?遠的不說,就說萬殊樓好了,一根頭發,他們能把你祖宗十八代看個徹底!”
白雲闊定神,道:“萬殊樓無可厚非,僅憑随身之物便能遠程害人殺人,至少得是大乘期的修士,且對詭術惡詛有深入研究者,放眼整個修真界,大乘期的修士用兩只手都算的過來。況且,還需得結合生辰八字,這我還是知道的。”
花雨霁無言以對,是他精神敏感,習慣了。
白雲闊凝視着他,沉聲道:“即便是真有那麽一天,我會拼死護着它。”
花雨霁揚了下眉毛:“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幾根破頭發也跟寶貝似的。”
白雲闊垂下眼睛,語氣稍有些隐隐的苦澀:“以前可是連幾根破頭發都沒有。”
花雨霁愣了愣。
“師哥當年走的幹幹淨淨,連你鋪過的錦被,睡過的枕頭,也一并被魂火燒了。”
花雨霁不知為何,被這話聽得心裏一酸。
“你想要信物,我可以給你啊,像是玉佩,各種小墜子,折扇,要多少有多少。你收藏那個結發……”花雨霁有些尴尬,“怪怪的。”
白雲闊:“我不覺得怪。”
花雨霁:“當時在輪回溯險象環生,你居然還有心思拿走錦囊?”
白雲闊欲言又止,他将錦囊取出來,看的有些出神。
柴火燒得正旺,偶爾傳來“噼啪”作響。白雲闊緊握着錦囊,猶豫良久,終于下定決心道:“這是我和你的結發,或許對你來說不過是游戲一場,可對我來說卻是意義非凡。我不想當那場婚禮是假的,我這輩子只和一人拜堂,只和一人飲合歡酒,只和一人結發,所以師哥,我心悅……”
白雲闊回頭,花雨霁平躺在草席上,呼吸清淺而綿長。
白雲闊:“……”
就,睡着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告白,就,被無視了?
白雲闊呆了一呆,簡直哭笑不得,聚集起的勇氣四分五裂,他嘆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将他雪白無染的外衫蓋在花雨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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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