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消失】

看着男人終于不再別扭的走路方式,芮安多少還是有些氣結。不是芮安小氣,他如今也是才27歲的青壯年,被人這麽比較多少還是有些不高興。都說無意的刺傷才是最狠得,芮安此時才相信,但是他還是非常有風度的給那人在樓下超市買了一條大號的內褲,雖然質量不怎麽樣。

早上七點半,芮安全副武裝,這回沒忘把耳套戴上,快要年底了,外面氣溫低的厲害,他尋思着給男人找點兒能禦寒的毛褲毛衣,結果翻箱倒櫃的也沒找出男人能穿的衣服,最後就掏出一件自己穿着過大的羽絨服扔給窩在沙發裏的男人,“走了。”

男人略帶疑惑的看向把自己包成北極熊的人,“……”

“帶你去局裏。”

“不去。”男人非常不給面子的拒絕。

芮安一怔,說話帶了強制:“你不去也得去!”

男人把視線移到了電視上,頗有點兒懶散的靠在沙發裏,不再理會芮安。

這已經不是倔強的态度了,而是高高在上,芮安忍無可忍,走過去直接把電視關掉,嚴肅道:“你情況特殊我好心留你一天,可以,但是你無緣無故走失,不怕家裏人擔心嗎?你要知道,你差點兒被凍死!”

“……”

“就算你不擔心家人,你至少得考慮考慮你這樣會給我帶來多大麻煩吧?”芮安皺着眉,他突然想起在巷口那些流裏流氣的反叛少年,“你爸媽給你養這麽大你就這麽報答的?”

男人似乎對最後這句話有了反應,琥珀色的眸子突然暗了下來,投向芮安的時候帶着如深井般的寒意。

芮安心頭一跳,仿佛看到了瀕臨爆發邊緣的野獸,然而男人僅僅是看了他幾秒就收回了視線,轉向了窗戶外面的晨陽。

芮安放棄似得掏出電話,“行,你固執,你有個性,那我就讓警察來處理你這個問題兒童。”

芮安雖是巡警,但是也只是巡查治安類的,處理案件什麽的還是要交由其他科室的警察。然而他的電話僅僅撥了一個號就被搶走了,男人的手很有力,也很觸不及防,這讓芮安火大,瞬間有種後悔的感覺,他這是‘引狼入室’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男人随手又把電話扔給了他,接着拽起羽絨服往玄關走去。

“……”對此芮安也沒再多說什麽,看着男人光腳穿上那雙髒破的運動鞋也沒有拿雙襪子給人家,他這些要下狠心把這個問題人物送到局裏處理了。

從家到局裏的路很近,十分鐘就能走到。一路上男人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雙手插/在羽絨服兜裏走在芮安身後一步遠的位置,裸/露在外的腳裸看上去就很冷,雖然這樣顯得腿比較修長,還有那頭遮住眉眼的劉海,就算芮安後來找出剃須刀男人也沒有打理的胡茬,這樣看上去竟有種說不上的野性灑脫。

可能這種打扮在女人看來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不然也不會招來那麽多視線,芮安只是一個最常見的小巡警,平日裏走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多看一眼,如今這麽多火辣的視線看過來,就算不是看他,他也有些不自在,時不時的提高大衣領子。

快到八點的時候芮安終于走到了大隊,陸陸續續的遇到了熟人,芮安也忙着打招呼就沒再回頭理會身後的人,結果等他再回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身後那個高大的身影了。

“诶?诶?”

芮安發出近乎無奈的疑問,他左右尋了尋,甚至跑到馬路對面也沒有找到那個身影,那人很高,據他估計怎麽也在188公分左右,就算走在熙攘的人群裏也一定能看得到,但是眼下他都找了十分鐘了也沒有再看到那個人。

芮安有些負氣的摘下帽子,想着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都這麽任性,眼看着換班的時間到了也只好先去大隊報道,就是心口多少有些堵得慌,就像喂了幾餐的野貓突然就消失不見了一樣。

——————

“真難得,今天睡懶覺了?”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芮安剛把裝備都穿戴好,回頭就看到了抱着一堆資料的方紅,“啊,确實睡過頭了。”

不知道為什麽,芮安下意識的隐瞞了自己來晚的原因,其實說是晚,也就比平時晚了,并沒有超過上班時間。

方紅踩着短跟皮鞋,咔噠咔噠的走到芮安面前,有些清冷的薄唇塗着淡雅的唇彩,開開合合的有種說不上的女王範兒:“年終聚餐你會去吧?”

拎起大衣,芮安整理一下警帽:“看情況。”

“又是看情況,這都第五年了,你就不能合群一次嗎?”

看着有些不高興的女人,芮安笑了笑:“說什麽呢,我這不挺合群嗎?我不過是把機會讓給年輕人罷了。”

“喂!”方紅更不高興了,“說的好像你是老頭子一樣,你別忘了,咱倆可是同年!”

“是啊,所以說女孩子等不得。”

“芮哥!”兩人正說着,門外風風火火的走來一個真正遲到的小夥子,“诶呀,紅姐也在呢?”

“就算你跟我套近乎也沒用,我依然會記你遲到。”

對于方紅的不茍言笑,苗正總是戰戰兢兢,但是卻有着遮不住的歡呼雀躍:“紅姐您大發慈悲就當沒看到被,我這沒趕上車,你看我都全速跑來了。”

“哼。”方紅輕哼一聲轉身就走。

“诶,紅姐,拜托拜托!”苗正像個年糕一樣簇擁着嚴厲的女人,一臉的哀求摸樣逗壞了芮安。

“下不為例。”丢下這麽一句話之後方紅踩着皮鞋走遠了,走之前還瞄了一眼芮安,算是打了聲招呼。

“紅姐最好了,紅姐您萬福金安啊!”苗正朝着女人的背影大聲喊,等女人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時候立馬換了個嘴臉接近芮安,“芮哥,紅姐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

芮安一把将苗正的臉推開,有些嫌棄的說:“她說你是個不守紀律的輕浮男人。”

果然,一聽這話苗正的臉立馬就白了:“別介啊,芮哥,她,她真這麽說?啊?”

“傻。”對于真的相信他這惡劣玩笑的傻小子,芮安只能給出這個字。

“啊?她還說我傻?”

“你趕緊換衣服。”芮安不耐煩的甩甩手,“就你這戰戰兢兢的性格,下輩子你也追不到方紅。”

是了,全隊的人都知道苗正喜歡方紅,從2年前苗正進大隊之後第一眼見到方紅的時候開始,他就走上了暗戀的這條不歸路,芮安對此很鄙視,他就納了悶了,一個24歲的大小夥子四肢健全人也長得不錯怎麽就這麽膽小呢?全世界都快知道苗正的那點兒小心思了,偏偏本人跟個愣頭青一樣藏着掖着,很怕一個不對勁兒把方紅給惹着了,虧了他爸媽還給他起了個這麽正直的名字。

帶着垂頭喪氣的苗正,芮安開始了今天的巡邏,因為大雪堆積的關系,兩人也沒騎摩托車,慢慢悠悠的走在每天走上好幾圈的B區。

街上的除雪車早已停止了工作,只剩下環衛工人還在清掃人行道的積雪,工作量不算小。B區主要是居民區,大型菜市場有兩個,人多的地方雪被踩的很結實,除了自家門前,其他的基本都是等太陽給照化了,所以一到晌午的時候道路又格外的泥濘。

小吵小鬧的每天都會有,索性今天上午算是個平靜的開頭,都是些能調解的小事兒。中午的時候兩人在隊裏食堂用餐,芮安吃着熱乎的馄饨,突然又想起早上自己煮的那頓面條,還有那個突然消失的男人。

“……哥,芮哥!”

“!”芮安手下一抖,夾在半空中的馄饨掉回了碗裏。

苗正吃着熱騰騰的饅頭,眼下已經把湯喝的見底了,“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沒想什麽。”

“還說沒想什麽,你剛才夾着馄饨至少定格了3分鐘以上。”

芮安尴尬的低下頭,盯着只少了幾個馄饨的大碗,怎麽也吃不下了。

“不愛吃你還點這麽大一碗,真是浪費。”苗正扁扁嘴,有些不滿。

芮安輕笑,把剩下的馄饨推到苗正面前,“為了不浪費,你來消滅它吧。”

“好嘞。”苗正喜滋滋的接過,毫不嫌棄的狼吞虎咽起來。

看着吃相比自己還難看的苗正,芮安又想起那個吃飯優雅的男人,他甩了甩腦袋,不知道哪根弦兒搭錯了,怎麽老想到那個人呢?反正自己已經盡責了不是?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其實他也很想知道那個男人為什麽會落到這個地步,但是他的所有疑問都石沉大海了,那個男人不僅沒有回答過他的疑問,還無聲無息的消失了,這讓芮安有些莫名的生氣。

對于今天一天狀态都不太好的芮安,苗正到最後一趟巡邏的時候終于忍不住開口了,“芮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已經被告知方紅說他輕浮只是個玩笑之後,苗正的後半天一直處于平時的樂觀狀态了,此時多少有些擔心芮安的分神。

“……”芮安一向是有什麽都不會說的性格,但是面對苗正的軟磨硬泡還真讓他有想抱怨幾句的沖動,“昨天早上下班撿到一個人,不過,消失了。”

“什麽?!”

耳邊嗡嗡直響,芮安皺眉,“別大驚小怪的。”

“不是,芮哥,人沒了還是咋地?什麽叫消失了?”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就是突然就不見了。”芮安還真耐心的解釋了一下。

“什麽人?為什麽會消失?”苗正一下來了興趣。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人,我覺得應該是跟家裏鬧了矛盾自己跑出來的,結果走丢了……之類的?”芮安說着說着竟變成了疑問句。

“然後呢?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麽?你咋不給他帶局裏來啊?”

“啧,你以為我是擺設嗎?”芮安拽了拽制服,對苗正懷疑他的辦事能力有些不滿,“早上我帶他來局裏,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就消失了,我想,應該是走了。”

“诶?這樣啊……”苗正若有所思,“難道是怕咱們給他送回家裏去?也是,現在這個社會,任性的家夥大有人在,那人不是健全的嗎?大概是不想要你多管閑事兒被。”

還真別說,苗正的幾句話都說到了點兒上,這麽一看,芮安确實有點兒想太多,那人看上去并沒有任何不妥,應該不會怎麽樣才是,更何況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怪不得徐老大說你,我看芮哥你得改改你這愛操心的毛病了。”苗正語重心長的說,“就因為這點事兒你這一天都沒個笑臉,怪裏怪氣的人不多了去了。”

芮安吸吸鼻子,确實沒什麽可反駁的。

苗正嘴裏的徐老大是他們的總隊,芮安平時叫他老徐,老徐經常說芮安是個老媽子性格,心軟,所以才會惹來一堆麻煩事兒。對于這樣的評價芮安一點兒也不能否認,因為不止老徐一個人這麽說過他,不就是這麽回事嗎?很多煩惱都源于他自己的不夠狠心,總是顧及別人的感受,管別人的閑事兒,到頭來惹得一身麻煩,卻往往到最後也沒誰能顧及他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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