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回到過去的唐姑娘

無相大師疏通了下獄中關系,給明光拷上鐵鏈,去見被關在另一個地方的唐辭。一路走在陰暗的牢房中,兩邊犯人看到獄卒走來,一個個跑到鐵欄前,大聲喊冤枉饒命。獄卒手中舉着的火把光幽幽暗暗,照的兩邊牆壁和人臉一片猙獰。

明光心頭亂糟糟的:他本已相信唐辭還是原來的唐辭,他已經麻痹自己相信她了啊。可是夢裏那個殺人後還笑得一臉無辜的唐辭又是怎麽回事?那到底是夢,還是就是現實呢?是說唐辭一直在騙他麽?

他或許……是唯一親眼看到她殺人的。

可是他應該說出來嗎?

唐辭在地牢中蒼白的臉,面對他仇恨痛苦的神色,躺在床上無聲無息的模樣……如果殺人的是她,這些人一定想把事情鬧大。

嘉定唐姑娘殺人,要不要償命呢?

明光咬牙,他不能說。

但是他依然想知道真相。

但明光想好了無數腹稿,想問唐辭一堆問題,但他再次見到的唐辭,長發如雲一樣披在身上,整個人倒在地上沉寂無聲,身下是一灘血水。

明光腦子一下子空白,在衆人反應前,他将唐辭摟抱在懷中,輕觸她無血色的面容,哆嗦着喊了她好幾聲,可是她一直沒反應。

他摸到她身下一灘血,心情更加焦急。

無相大師掃一眼,給獄卒丢了幾個銅板,“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獄卒不屑地撇撇嘴:就這幾個錢,就讓他跑腿?

他本不想去,但被明光冰冷的眼睛看着,一縮脖子,僵着臉去了。等離開了那個青年的視線範圍,獄卒回過神,摸摸出了汗的脖頸,咧咧嘴。不過那姑娘那個樣子,再不找個大夫,死在牢裏,他們就慘了。

這個小獄卒出了牢獄,就想上街上随便找個大夫,卻湊巧才出牢獄大門,就碰上一個在門口踱步子的老大夫。這下還猶豫什麽?天上掉餡餅哎,直接把人請進去得了。

那個老大夫也是愁眉苦臉,昨天那個唐姑娘還說讓他第二天找明光說流産的事,第二天他就發現道觀被燒得幹幹淨淨。想到那姑娘前一天的話,為防止自己發生和道觀一樣的事,老大夫只好走一趟牢獄。本來還在猶豫,一個獄卒就把他提溜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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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這下不用他拿主意了。

等老大夫看到被明光抱在懷裏、一臉死相的唐辭時,心裏一咯噔,又有詭異之感:他總有一種這些都在唐姑娘預料中的感覺。但是,這姑娘是真的一臉死相啊!其實她早該這樣了,也不知道昨日為何她有精神那麽亢奮。

老大夫迎着明光緊張的目光,說着早就商量好的臺詞,“……唐姑娘這是流産了啊。”

其實看到唐辭身下一團血水,明光就已經有猜測了。那是真的血,冰冷黏膩,他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所以老大夫這樣說的時候,他并不意外,甚至有慶幸:那個孩子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沒了也好。他只擔心姑娘的身體能不能承受住。

可老大夫接下去卻嘆了口氣,“明侍衛,你知道嗎?唐姑娘跟我說,那孩子是你的。”

“……!”明光一臉呆滞。

等、等等,劇情是不是跳躍的太快了?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麽?他有跟姑娘那什麽什麽嗎?有一種前一刻還“你愛我我恨你”,下一刻就“咱們成親十八年連娃都有了”的跳躍感。

明光看那老大夫一臉篤定,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明光艱難道,“怎麽,會是我的孩子呢?”他對姑娘一直很受理啊!

老大夫道,“你不知道?唐姑娘說了,她不想讓你知道。”

“……”明光真有一種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的感覺。

他拼命回想,然後臉色一變:他記得桃園寺中,自己曾昏迷過幾天。難道是那個時間……

這是“唐姑娘挑戰侍衛聯想腦補力”系列。

老大夫哪裏知道更多,只管把唐辭吩咐好的話一說,看那個侍衛臉色一會迷茫一會沉思一會空白一會悲傷,他覺得對方遇上這個唐姑娘,真是倒了十八輩子大黴。

無相大師則是看着那灘血,臉色若有所思:這是那個小丫鬟的血吧?唐辭真有先見之明。

他很高興地看着明光被唐辭耍得團團轉:唐姑娘玩人的能力,似乎比自己更高啊!

瞧瞧上一刻還糾結猶豫的明光侍衛,這一刻抱着唐辭,只剩下滿心的自責,還有下定的決心了。

果然,明光跟無相大師說,“所有的人都是我殺的,請大師想辦法先帶姑娘出去。她病得這麽重,應該出去治傷。”

“不行哪,”無相大師怎麽會告訴明光他和唐辭在做一項實驗,他只陰測測道,“老道就是覺得殺人的是她,等她醒了再說吧。”

“她病得很重!”明光怒視那個道士,恨自己怎麽沒早點收拾這個人。現在這人站在這裏,完全一副小人嘴臉。

無相大師毫不關心道,“不是給她請了大夫嘛。”

明光無法,他雖然武力高強,但他不能劫獄吧?如今在外面,也就這個不知道什麽目的的老道士來看他們,唐家剩下那些人,進來也說不上話。而等嘉定那邊知道消息……一切早就塵埃落定了。

明光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請把我和姑娘關在一起,她需要我照顧。”

無相大師無所謂,又給了那獄卒一些錢,對方便點了點頭。侍衛和姑娘關在一起,那姑娘還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獄卒也不想還沒提審他們,人就死了。那怎麽跟上頭交代啊!

此後三天,老大夫只來了一次,給了些藥,剩下的時間,都是明光在照顧着昏迷不醒的唐辭。時間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若說明光一開始疑惑自己怎麽會和唐辭有孩子,随着時間的推移和他自己的腦補,那疑惑已經被滿心的自責替代了。

都是他太不好,讓她這麽傷心,她才什麽都不告訴他。

她不告訴他自己懷孕,不告訴他孩子是他的,也不告訴他為什麽要殺若雲。也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曾想告訴他一切。可是因為他對她的懷疑,毀掉了一切。

明光現在抱着氣息奄奄的唐辭,什麽都不求了,只想她能醒過來。

他會替她攬過一切的罪,他會替她去死,只要她能好好的。而那些疑惑的懷疑的,根本沒有那麽重要呀。

就在明光這種一天沉重過一天的愧疚和憐惜中,第三天夜裏,月光透過天窗映在姑娘白如紙的面上,唐辭睜開了眼睛。

“姑娘,你醒了?!”一直抱着她的明光一陣欣喜,全身血液流動的速度都快了。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姑娘,不敢眨眼,唯恐這是一場夢。

醒來的唐姑娘呆呆看着這個牢房,再呆呆地看着那個欣喜得不得了的侍衛,心裏“卧槽”聲不斷!

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她早知道唐辭想讓自己的意識蘇醒來接管這個身體,但她不知道她醒來會是這種狀況啊!

全身疼得要命啊!作為第二意識時還沒覺得這麽痛啊!唐辭到底對這個身子做了多少慘無人道的事啊!

還有這個牢房又潮又冷,那冷意一股股往她身體裏鑽啊。她終于想起唐辭曾玩笑說要送她去牢獄。卧槽!她以為那時候唐辭只是開玩笑,原來她是說真的!真把她一醒來就弄去坐牢了!

還、還有這個侍衛……她跟他不熟好麽?姑娘和侍衛的階級關系相差很大好麽,不要抱她抱這麽緊!她很尴尬好吧?跟你交好的是唐辭那個不正常的女人,不是我啊!

她在心裏試着小聲喚“唐姑娘,唐辭姑娘,唐女俠,你在麽,你還在麽”,可是沒人回應她啊。“唐姑娘”心裏一片絕望:難道這麽糟糕的情況,要她去面對解決嗎?她做不到啊!

大家都該猜到了,醒來的,是原主,而不是唐辭。

也就是說,唐辭和無相大師的實驗,已經成功了:當這具身體虛弱到極致,唐辭的主動意識有退讓之意,另一個意識有相争之意,原主就可以代替唐辭來接管這個身體了。

明光發現姑娘的眼神很不對勁,“姑娘?”

“唐辭”低下頭,勉強笑一下,“在這種情況下還照顧我,明侍衛真是忠心可嘉。”

明光扶着她肩頭的手一顫,察覺她和他說話時的生疏。果然是一次錯,便永遠不原諒嗎?他心中苦笑,口上沉默半天後道,“我不知道孩子是我的。”

“呃……”“唐辭”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在這具身體第二意識的時候,當然聽唐辭跟老大夫商量那個針對明光的流産陰謀了,但是她并不懂唐辭的思維,也很驚奇兩個人明明沒什麽,唐辭怎麽讓明光相信孩子是她的?

“唐辭”一直在坐等看好戲啊!可是她沒想到主角會變成她啊!

唐姑娘欲哭無淚:她怎麽知道蛇精病是怎麽想的?

她心裏更加焦急地呼喚“唐辭”,但還是沒人回應。她心裏都快瘋啦,真怕那個蛇精病一走了之,把爛攤子給她處理。她連原來的劇情都應付不了,怎麽應付得了這個被蛇精病唐辭扭曲得不成樣的劇情?

明光垂眼看她,“是桃園寺的時候嗎?”

“啊……是。”原主心中糾結,只好順着他的話說,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明光面上神情有些奇怪,悲傷又蒼涼,還帶着抑郁困頓,“姑娘真是……很灑脫。”他那時昏迷着啊!她是怎麽和他那什麽什麽的啊?當事人居然會完全不知情!

明光又苦笑:也就唐辭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但他一點都不怨她。

他說話的聲音沙啞,“……可是姑娘流産了,對不起……是我的錯。”

他等待她驕傲地揚下巴,眼中含淚,對他仇恨。或者露出古怪的神情,問他怎麽知道。無論她怎麽對他,他有機會彌補自己的錯吧?

但是唐姑娘的反應很奇怪,“流産了啊……嗯,我知道了。”頓一頓,露出和顏悅色的表情,“不用自責,這不怪你。”

當然不怪明光了,那明明是女蛇精病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嘛!“唐辭”是很有同情心的一個姑娘,她覺得這麽折磨明光不厚道。

明光猛地擡眼,盯着她,目光如釘,“你不是姑娘……你是誰?”

“……”原主吐血的心都有了。她不是唐姑娘誰是唐姑娘啊?明光你醒醒好不好,你都要被那個女蛇精病洗腦了!

但是原主的脾氣性格,比唐辭好多了,她只溫溫一笑,“你還記得莽川縣我被擄走的那晚嗎?”

明光眼中有隐痛,點頭。

原主笑得和氣又平靜,“我是那晚之前的唐辭,明侍衛。”

“……我不懂,什麽之前之後。姑娘不就是姑娘嗎……姑娘真會開玩笑。”明光的臉色,居然比唐姑娘還要白。他輕聲說了這麽句,扯嘴角的動作都極為面前。

抱着的姑娘卻搖頭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她露出笑容,“明侍衛不是一直問我是誰嗎?我又變回你喜歡的那個姑娘了,難道你不高興,不為我高興嗎?”

高興嗎?

明光看着她,心底有什麽,霎時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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