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赴巫山四面楚歌

又說恭州昊天镖局。那浮笙不知昏睡了多久,微微睜眼,迎面陽光普照,刺的他趕緊合眼,過了許久才适應些,緩緩坐起身來。只見身旁圍了六七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蹲或坐,一個個目光如炬,直要将他燒成灰。那浮笙剛教太陽傷了眼,又教這麽一群人盯着,似又要昏将過去,卻覺太丢人了,便勉強撐起了身。

當中一個綠衫少年見他醒了,往後頭大聲喚道:「當家!那厮兒醒了!」急急來了一個女子,約莫二十五六,穿了件牙白襖兒,下着藕色裙子,十分素靜,奔過來時,酡紅內裙若隐若現,似富人家的小姐多過镖師。

浮笙又揉了揉眼,再睜眼時,那女子已來到面前,只見周圍衆人還是看熱鬧的,連忙打發了去:「去去去,沒什好看,莫要吓着人家!」又扶浮笙起身,坐到樹蔭裏去,見他神情還有些迷糊,喚人取來糕點茶水,與他食了,又問他身世,見他年紀輕輕,無家可歸,标行又缺人,便有意挽留。

當晚的晚飯多了個人,就是只有七張椅,要搬別處的椅子來,又放不下。正為難時,若霜問:「若曉那裏去了?」綠衫少年道:「你那寶貝弟弟身體不适,不出來食飯了。」若霜便對浮笙道:「那你先坐若曉這兒。」便拉出那椅子,招呼浮笙來坐,「等他兩個一走,便有位置與你。」話間狠瞪了身旁的兩個标師一眼,那兩人只好陪笑。

浮笙剛坐定,大家互通姓名,在座的人便開始打聽他身世,你一言我一語,浮笙顧着答話,筷子就未碰過口。一人道:「你是誰?從那裏來?」浮笙答:「我是廣東端州人,從東京來。」另一人道:「你多大年歲?」浮笙答:「十九。」又一人道:「你怎流浪到此處?你家人哪裏去了?」浮笙嘆道:「說來話長。」便把師承清風八詠樓,同沉魚青梅竹馬,最後不知何故反目成仇,鬧得比武收場,他有心道歉,對方卻不聞不問,于是便決意離家出走一事,粗略說了一遍,說到沉魚同他形同陌路時,居然險些落淚。

若霜也曾聽聞清風八詠樓的比武,只想這浮笙外表煞氣是重了些,可本性不壞,決定留他做标師。這一着正中下懷,浮笙立即應承,拜謝了若霜,于是皆大歡喜,一同飲酒食肉不提。

浮笙休息了幾日,便開始随衆标師習武。晨練晚修,切磋比試,雖然比以前同沉魚二人練習時候辛苦得多,可他卻樂在其中。過了半個月,終于盼到若霜帶他去走标,樂得他摩拳擦掌,一夜未眠。

往東行的,大都是長途,若霜只想帶浮笙去見識下,便同他去押往成都府的短途标。由恭州往成都,說近不近,說遠也不太遠。雖說成都城裏尚算安定,可周圍都是賊寇,個個知成都城裏有錢人多,随便搶一個都夠過冬了,自然日日守株待兔,樂此不疲。

這浮笙年少氣盛,一身武功無處發洩,頭一次走标,只想若見了賊寇,便殺他個七零八落,想着便覺得暢快淋漓,聽着若霜喊标,只覺窩囊得很,聽着聽着悶了,便抱胸坐到一旁,夢他的刀光劍影去。不知過了多久,若霜低聲道:「你睡着了?」浮笙只道有事可做,頓時打起精神應道:「沒。」若霜便道:「這林子不太平,你當心些。」

朗月當空,和風拂面,還未有機會一展身手,教浮笙多少有些失望。更教他失望的,是如此美景,身旁的居然不是沉魚。若沉魚在此,兩個在林間把酒賞月,談天說地,該是何等美妙?可那沉魚真是鐵了心腸,先前還如膠似漆,說離了就離了。

突然周圍殺出幾個山賊,個個綁着紅頭巾,生怕人認不出是搶錢的,人手一把大砍刀,雖然四周黑暗,月下刀光閃閃,甚是懾人。那浮笙還在思念沉魚,卻教這群不速之客打斷,借着怒氣未散,不等若霜出聲,提刀便跳下車,瞬間擊倒了幾人;想必那幾個山賊也想标師不會輕易出手,便擺着架勢吓人,不想那浮笙真動了手,加上他身法又快,一時無人還擊,只見一條鬼影掠過,竟都教他傷了。浮笙還覺不夠本,抓住那山賊頭子,正要一刀刺去,聽的身後一聲喝令:「你在做甚?快快放手!」見浮笙停了手,卻還不肯放,又厲聲道:「上車!」

那浮笙好生不願,又捏了那強盜衣襟一陣,才狠狠把他摔回地上,一邊往标車走去,一邊不時回頭望那幾個強盜,見他們真的傷得無力再追,才攀上車,忿忿不平,抱着雙臂不語。若霜見此,忙上前抱拳打圓場道:「諸位,小孩子不懂規矩,咱家教導無方,請多包涵。」又賠了些湯藥費,這才打發了那群山賊。

若霜見剛闖了禍,便不教浮笙喊标了,兩個靜悄悄的穿過叢林。若霜等走遠了些,便開始說教:「你性情怎同我大哥一樣?又沖動又暴戾,如今是走标還是行刺了?」浮笙依舊坐在一旁,不理他。若霜又道:「你便不做聲罷!連這點都同他一樣!日後你若遭了不測,也是自食其果!」

浮笙咬了咬唇,好久才擠出一句:「謹遵教誨。」那兩個默不作聲,又匆匆趕了好幾裏路。若霜氣也消了些,見浮笙還是環抱雙臂,一動不動,也想方才語氣重了,便道:「阿浮,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強盜也要過活,何必趕盡殺絕?教訓過便罷了。」

浮笙一聽「阿浮」,頓時心頭一震。從前只有沉魚才這般喚他,恩恩怨怨又湧上心頭。他又忽然想起個事情,急問:「師姐,未知你大哥是那位?」若霜道:「柳天朔,字追月。」浮笙略加思索,才道:「……不認得。」

只聽得黑暗中,若霜長嘆一聲:「你初到恭州,當然不識得他。他也算是個有名的标頭,人脈甚廣,武功又好,就是愛嫖相公。咱們行裏規矩,走标時絕不去拈花惹草,免得人下毒手。早年算他幸運,無出大事。後來做了标頭,便變的肆無忌憚,四出尋花問柳,開始還教我保密,後來不知怎的,人人都曉得了,他還不知避嫌,還說若走标去東京,必去東堂好好玩樂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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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東堂」二字,浮笙不禁握緊了拳頭。自打殺了靈玉,一想沉魚被別人弄得爽的模樣,便不自禁怒從心起。久而久之,一聽到好南風的漢子,便想沉魚也許已教他玷污過了,不由得也起了殺意。

若霜卻不察覺,邊驅車邊悠悠道:「上得山多終遇虎,有一次他走标去杭州,路途遙遠,中途又忍不住去了相公堂子,玩的樂不思蜀,标車教山賊偷了也不曉得。為了搶回标車,跑到人家山寨去,殺了個七零八落;幾十口人,成年的同女人都教他當場殺了,留下些年少的男子,綁起來玩弄了個遍,玩弄罷了,便棄在原處,一把火燒了山寨,都活活燒死了。結果遭人報了官,送上了斷頭臺。所以阿浮,切莫重蹈覆轍!」

浮笙一聽追月已死,暗自長舒了口氣。此等采花大盜,若撞見了沉魚,那還得了?如此便放下心來,火氣也漸消了。

正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西湖宴後次日,沉魚便特意去買了些婦人衣飾胭脂,與落雁穿戴塗抹起來,扮得同個豆蔻少女毫無二致。葉決只道是沉魚怪癖,也不過問,看他的神情卻多了些鄙夷。

沉魚見葉決說是有事相求,可這段時日,對此居然只字不提,每日帶他二人游山玩水,酒池肉林,好不快活,教他十分焦躁。見藥粉一日比一日少,眼見便見底了,這日早晨同落雁用過小食,便去葉決房裏問他拿藥。葉決親自開門,笑道:「早晨,沉魚兄有何貴幹?」見沉魚不做聲,也猜到了大概,又道:「要藥麽?在我房裏,先請進罷。」

沉魚不想竟然如此順利,當下也不多想,随他穿過屏風,一心想服了藥後,便可在落雁面前扮多一陣君子。這葉決家中四處富麗堂皇,卧房卻少有的簡潔,擺布卻十分奇怪。床在東北角落,椅子案臺在南,中間一大片空地,只放了塊波斯地毯。房梁上垂下幾條紅繩,三三兩兩挂在一處,也不知有何用意。

沉魚見葉決一入房便擺弄那幾條紅繩,對取藥一事好似失憶了一般,又問道:「葉兄,請問藥粉在……」葉決停了手,轉頭打斷他道:「這藥好生矜貴,你道是平常可服的麽?」沉魚心下不妙,道:「葉兄此話何解?」葉決也不看他,答道:「我本來請你來就是來助我的,當然是要用到你了,才與你藥。」

沉魚見他出爾反爾,忍住怒氣道:「你究竟要我助你什麽?」葉決不答,嘴角卻露出一抹淫`笑,挑起沉魚下巴,舔了舔他唇,悠悠道:「你今早未服藥。」他一邊說,一邊撫沉魚胸膛,又似笑非笑道:「算算時辰,你快病發了,是麽?」沉魚只望了望他,低頭咬唇不語。經葉決這麽一提點,他越是覺得身上難受。正要轉身奪門而出,便想若他這幅模樣叫落雁見了,該如何解釋?出去是出不成的了,便只好背水一戰。

正要豁出去上前獻身,葉決搶先一步,将沉魚攬入懷,一手同他寬衣,撫他身軀道:「咱家自從第一次弄你,便教你迷的神魂颠倒。世間竟有這般無瑕又渴求的肉`體,害的我實在不舍得治好你。若你好了,便離了我,教我怎生舍得?」

那沉魚當是欲`火焚身,依稀記得投靠這人,是要治病,要同落雁雙宿雙栖的,可此時興起了,又難以自拔,就似人餓了,必然饑不擇食,于是竟脫口而出道:「葉兄……那……那便莫治了……快與我……」葉決聽了,卻停了手,捧起沉魚臉龐,一臉寵愛的神情:「怎還這般見外?喚我景岷便可。」沉魚只應了聲「景岷」,便急急的上前親他唇。葉決卻忽然手上一用勁,将沉魚推倒在地,從腰帶裏抽出條小皮鞭兒,往他身上一頓招呼。

沉魚教他殺了個措手不及,痛的他整個蜷縮起來,輕哼了一聲,卻引誘的葉決更來了興致,舉起皮鞭,又是一頓狂風驟雨,把他衣衫都抽的支離破碎。

眼看沉魚就要痛昏過去,突然一陣敲門聲,救了他一命。葉決正要喚小厮去開,聽的外頭在喚「師兄」,呢呢喃喃暗罵了一句,便丢下沉魚,起身整好衣衫,親自去開門。

只見那落雁站在門口,氣喘籲籲,一見葉決出來,急問:「葉兄!請問我師兄在你處麽?」葉決颔首道:「咱家在同他針灸,煩請回房等候。」落雁這才舒一口氣,道:「好罷!我看他今晨面色不佳,想必是犯病了,勞煩葉兄照料!」那葉決淡淡道:「一定。」落雁探了探頭,聽不到沉魚聲音,只好悻悻離開。葉決怕他折返,喚了幾個只長他一兩歲的小厮,同他去院裏蹴鞠。

這邊廂葉決支走落雁,順手鎖了房門;那邊廂沉魚伏在地上,方才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見葉決若無其事的回來,一邊嗆咳,一邊怒罵:「你這禽獸!」

葉決卻不動怒,冷笑一聲,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道:「你連禽獸都不如!那落雁頂多十二三歲,你居然下的了手!」不等沉魚辯解,又道:「我知他不是你師弟,你随身帶個小孩兒,難道不是用來洩欲的麽?你還告他你有心疾,果真是個僞君子!」

那沉魚教……他扇的頭昏眼花,癱倒在地,有口難言。葉決趁沉魚神智不清,喚來兩個高大男子,将沉魚雙手綁到梁上那兩條紅繩處,教他跪在地上,便喚那兩個男子好好招呼他,到差不多火候,便一同欺負那沉魚,玩得好不快活。沉魚叫他三個弄的頭昏腦脹,将要窒息時候,一陣莫名快意洶湧而至,從腿間直沖天靈蓋,将他整個淹沒,仰着頭卻叫不出聲,幾乎昏死過去。再清醒時,房中只有他和葉決兩人,而他依然挂在那紅繩上,手腳發麻動彈不得。

葉決這才同他松綁,解了他眼帶,親自同他擦臉擦身;又扶他坐到床上,見他衣衫破爛,便取來一套自己的,親自同他穿戴,柔聲道:「等等就把藥送你房裏,回去好好休息罷。」沉魚漸漸喘順了氣,見葉決面上難掩滿足,只想教他百般玩弄,不過是為了他這一句,只覺羞恥至極,低頭……咬了咬唇,才道:「多謝景岷。」

回房不見落雁,沉魚暗自舒了口氣,見剛好有個小厮走過,便使他去燒熱水,收拾了幹淨衣服,洗浴去也。漱口了幾十遍,身上搓的渾身發紅,只覺越洗越髒,幹脆連頭發也一并洗了,渾身皂角混了茯苓的味兒,仍依稀聞到腥臭,教那沉魚越想越恨,甚至對葉決起了殺心。雖然他曉得葉決身手不差,不過以自己武功修為,殺葉決簡直是易如反掌。可病情如何是好?落雁又如何是好?左思右想,皆是死路一條,教他幾乎哭将出來。

突然屏風後有個聲音,沉魚一躍起身,随手往腰間裹了件衫,到門口一看,空無一人,地上落了個荷包,卻是落雁随身之物。沉魚心下稍一沉吟,拾起荷包,穿戴妥當,若無其事的回房去也。眼見紙包不住火,沉魚到底作何打算?且聽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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