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護馬
作者有話要說:
馬鞭上浸的不是什麽稀罕物,而是最常見的辣椒水。
這批禦馬送來給皇子甄選之前都要在馬屁股上打上皇家烙印,用行話說叫“尾印”,以示區別。
烙鐵往上一燙自然會留下疤痕,好一點的三兩天就結痂,再脫落了便無甚影響。
偏生高郁騎得這匹,也許是太過頑皮,臀上剛結痂就給蹭落了,所以現在上頭還有帶血印的傷口,不深也不影響馬兒奔走,但若被浸了辣椒水的馬鞭抽上那麽一鞭……也無怪忽馬突然發狂了。
“傷口上撒辣椒水”這事兒是個人都會受不了,更何況這小不知人性的畜生。
高郁見馬倌兒臉色驟變就知其中定有問題,便也上前去想要聞上一聞。但哪知才走了兩步,他就被攔了下來。
攔他的不是別人,卻是高顯。
世子殿下暗暗使勁,将高郁的胳膊拉的緊緊的,高郁急得額頭上都冒出汗也沒掙脫開,只得轉頭瞪着高顯。可高顯卻仿佛沒事兒人一樣,甚至還主動對他笑了笑。
高郁氣結,不知好好的高顯為何突然與自己作對,便想張口呵斥。可他話還沒出口,高顯卻已跟什麽都沒發生似得,主動放開了手。
高郁一番話憋在喉嚨口,哽的臉的紅了。
但這時候再追究也于事無補,就在兩人較勁兒的時候,婁琛已經将馬鞭交給了馬倌兒。
高郁看着向他走來的婁琛,急的眼睛都紅了,上前一把将人抓住,火急火燎的問道:“婁執劍,那馬鞭兒上到底染了何物?”
高郁急于知曉答案,手上也沒了分寸。
看着死命地拽着自己,手指甚至有些輕輕發抖的小孩兒,婁琛心頭一軟,不由得放柔了表情,搖了搖頭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
高郁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婁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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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婁琛卻已不再回答,只掰開他有些汗濕的手,在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而後給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高郁見婁琛如此從容不迫,一顆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咬了咬下唇,高郁猶豫片刻終是選擇相信婁琛,站到了一旁不再争執。
而另一邊,拿着馬鞭的馬倌兒心裏卻早已百轉千回。
那馬倌兒是個有眼色的,先前攔着不讓套馬便能看出幾分心思。接到婁琛交給的馬鞭時,心中就已有了一番想法。
婁琛把馬鞭交給他,無非是想借着他的身份将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烙了印的禦馬都是有記錄得,真要處置還得走一套流程通報上去。
今日這事說來也不算小,若是真讓二皇子鬧到了聖上面前,那別說他小小一個馬倌兒了,就連崇文館的幾位騎術教習恐怕都得擔責任。
但若能保下這馬駒,既能在二皇子面前讨得一份好,又能保住幾位教習以及自己的官職。
馬倌兒自知這是難得的機會,若把握的住便是飛黃騰達,若把握不住小命兒恐怕也難保。但凡進朝做官,哪有不想升官發財的?
馬倌兒心思活絡,心下一橫,當即就有了決定。
将馬安撫好,馬倌兒捧着馬鞭,沒走幾步就已經跪倒,然後膝行到了幾位皇子面前:“幾位殿下,下官有事啓奏。”
馬倌兒埋下頭,狠掐一把自個兒的大腿,再擡起頭來之時已是淚眼茫茫,聲淚俱下:“殿下,這批馬兒從出生到入選禦馬,一路都由下官照看。這兩年多來下官每日悉心照料,一刻也不敢松懈。好不容易盼着它們長成了,能讓諸位殿下入得眼選為坐騎了,卻沒想到……殿下,這棗紅馬頭一次載馱皇子,被龍氣所懾,才犯下這般過錯。殿下您就開開恩,饒了它吧……”
馬倌兒一邊說一邊抹着眼淚,堂堂七尺男兒竟哭的不成人形,現場不知內情的人都頗為動容。
年紀最小的四皇子看了看自己剛得的小馬兒,又看了看低着頭仿似認錯一樣的棗紅馬,最先心軟了。
他左右瞧了瞧,見幾個哥哥都抿着嘴不說話之後,壯起膽子開了口:“皇兄,要不這事兒就這麽算了吧。”
可他話音剛落,高顯卻反駁道:“那怎麽行,二皇兄沒事那是他福澤深,要換了其他人,這馬一勁兒的狂奔可不得傷着手腳。而且既然定了規矩就必須得執行,要開了這個口子,以後人人都不遵守了,那将皇家顏面置于何地。”
四皇子膽子本來就不大,被高顯用“皇家顏面”這麽一堵,登時就吓怕了,只要哭不哭的眨巴着眼睛,求救般朝高郁看去。
哪知剛才還火急火燎的高郁這會兒倒是氣定神閑的很,只呆呆的望着不遠處的木樁子,像是要将之看出一朵花兒來。
四皇子見狀,癟了癟嘴只好把後頭的話吞了回去。
可他卻不知道在無人看到的衣袖遮擋之下,高郁一雙小手攥的緊緊地,掌心生汗,早将被攥住的袖口浸得濕透。此刻他也完全是出于對婁琛的信任,才硬生生忍了下來。
馬倌兒見靖王世子不肯退讓,轉頭深深看了一眼尚不知發生了什麽的棗紅馬,心中一陣悲戚。
就在他認命般拜了一個大禮,準備将馬兒帶下去的時候,向來與高郁不對付,從一開始就以看戲姿态站立一旁的大皇子突然道:“話也不能這麽說。”
高顯聞言,眨巴了下眼睛:“大皇兄這話是什麽意思?”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大皇子高陵臉色微沉,有些難看。他上前幾步來到高顯與高郁身旁,一反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反而替馬倌兒說情道:“世子你有所不知,馬倌兒從小照料這些馬匹長大,視之如子女,自然有份感情。如今一朝犯了錯,要親手處置這小畜……額,處置這小馬,自然心有不舍,這也是人之常情。”
高顯歪着腦袋看他:“大皇兄你待如何?”
“依本宮看不如這樣,左右二皇弟也沒事兒,這馬他又那麽喜歡,不如就讓二皇弟帶回去,好好訓教訓教。”說着,他朝着高郁看了一眼,“二皇弟,你看如何?”
高郁卻并不回答,帶着三分疑惑三分探究看向他,直看的大皇子心頭發毛。
好在就在大皇子做出反應之前,高郁終于開了口:“大皇兄剛才不是還說,得按規矩辦事嗎?”
他的聲音悶悶的,還帶着三分火氣兩分委屈。
高陵頓時一陣尴尬,只得讪讪道:“本宮這不是看皇弟喜歡嗎,自然想要替皇弟争取争取。再則,要真鬧到父皇那兒去,恐怕諸位教習也落不到好下場,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斷人前路。”
三皇子這時也走了出來道:“既然這樣二皇兄就收了這馬吧,索性這馬兒認主,承了二皇兄的恩情,日後必會忠心護主。他日若真能随着二弟征戰疆場,也不失為好的助力。”
高郁眼眸深深,環視一圈視線最後落到婁琛身上,見他微微點頭後,終于松了口:“那就依大皇兄所言吧。”
幾位殿下既已開了口,在場其他人也只能謹遵王命,一出鬧劇就這麽有驚無險的落幕,只留幾個不知所以的小畜生樂不颠兒的吃着自己的草。
至于這樣做是否欺君……那就不是他們考慮的事兒了,畢竟天塌下來都還有個兒高的頂着。
而且假使真傳到聖上耳中去了,那也會有幾位皇子先擔着。
但這宮裏誰人不知陛下對二皇子寵愛至極,即使知道了也未必會怪罪。況且不過是匹馬駒,陛下向來看中兄弟情義,知曉幾位皇子這樣同心保不齊還會十分開心,嘉獎一二。
在場衆人心照不宣,該記的話一句不敢漏,當然該忘得事也一件不敢再回憶。
馬倌兒則是默默收起了那馬鞭,尋思着等會兒到無人之處将其悄悄處理了,畢竟罪證這東西,留着可是要人命的。
轉頭忽又想到臨走時二皇子贊許的眼神,馬倌兒喜上眉梢,自知好日子終于來了。
這一事雖然表面看來頗為圓滿,各自歡喜,但實際……
當夜,含涼殿主殿之中
“廢物!”
憤怒的一聲吼後,大皇子高陵轉将書桌上的雜物全數掃羅在地,玉石掉落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上好的墨玉筆洗頃刻間變成幾塊一文不值的碎片。
“大皇子息怒。”
“執劍”謝瑜跪拜在地,向一旁的“奉筆”寧書恒遞去一個求救的眼神,但寧書恒卻閉口不言,只意味深長的看着謝瑜。
他敢慫恿大皇子耍那些不入流的小把戲,那就得有失敗之後承受大皇子怒火的覺悟。
鬼知道他剛才聽聞馬場發生之事時有多麽驚恐,禦馬傷了皇子那可是大事,徹查之下別說是謝瑜,就連大皇子恐怕也要受其牽連。
也幸虧今日二皇子無事,要是傷着了,那就不是一句告罪能脫去幹系的。
“你讓本宮怎麽‘息怒’!?是你說把馬鞭浸上辣椒水萬無一失,絕對不會讓人發現,結果呢?”大皇子一腳踹上謝瑜胸口,只覺母妃給他找的這個“執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是下官失職。”謝瑜硬生生受了一腳,吃痛的捂着胸口,低着頭狠狠的咬了咬牙。
他耍這個小手段,也就給靖王世子一點小教訓,并無傷人之心。
若是平常,辣椒水浸過的馬鞭頂多會讓馬兒急躁,跑的快些。高顯年幼,駿馬狂奔之下必定會大驚失色,甚至哭鬧不止,這樣一來必會丢盡靖王府臉面,讓他人看盡笑話。
卻不想靖王世子竟然會主動為二皇子選馬,還将特意為他準備的馬鞭贈給了二皇子。而那馬匹屁股上又恰巧有個傷口,馬鞭一揮還就剛好打到了傷口上,直接刺激得馬兒發了狂。
“你一個失職就要讓本宮讨好那個妾生子,本宮的臉都讓你丢光了!”高陵怒火中燒,一想到高郁最後看向他時得意的眼神就氣的不行。
“妾生子”此詞一出,原本再一旁默不作聲的寧書恒也變了臉色,他皺着眉頭提醒道:“殿下小心隔牆有耳。”
可高陵正在氣頭上,哪兒聽得他勸誡,只撒氣般道:“本來就是賤妾生的,本宮就叫他妾生子怎麽了?也不知道父皇從哪兒尋回來的野種……”
“殿下!”寧書恒高聲打斷了高陵的話,一雙杏目裏頭滿是驚慌。
高陵見其臉色大變,只好讪讪的住了嘴。
“殿下您對二皇子再不喜,他也是陛下的皇子,其母更不是什麽賤妾,而是貴妃娘娘。”寧書恒溫聲勸誡道,“宮裏有宮裏的規矩,皇室有皇室的尊榮。您這些話當着下官的面說說也罷,要是讓旁人聽去了恐怕只會多生事端,殿下以後還是少說為妙。”
寧書恒出生書香世家,祖父是兩朝元老,桃李滿天下,他則五歲就入選“奉筆”,随侍皇子身邊,風光無限。
生就一顆七巧玲珑心的他曾被聖上稱贊,天資聰穎滿腹才華。雖然才十歲出頭,但卻已名聲在外,南梁各世家提到其,無不贊一聲少年成名,前途無量。
但盛名之下,寧書恒卻早已看出,自己的前路并不如他人所想的那麽坦蕩光明。
大皇子資質尚可本性也不壞,但幼時居于德妃身邊,卻沒能受到良好的教養。
謝德妃心中有怨恨,私下裏沒少說淑貴妃壞話,大皇子從小“耳濡目染”也不知聽了多少進去,生起氣來無所顧忌之時經常口無遮攔。
然多年下來脾性早已成型,這樣善妒,争口舌之快并非明君之選。
可即使這樣他也無法另擇明主,只能在這條道上走下去,因為父親選擇與謝氏結盟的時候,他就已經別無選擇。
大皇子火氣沒處發只得狠狠道:“哼,都怪那個婁琛!”
謝瑜聞言心中一喜,正愁責任沒處推,卻不想大皇子已經找好了目标。
謝瑜順勢就把鍋推到了婁琛身上,稱是道:“殿下聖明,都是那個婁琛的錯。若不是他撿到了那馬鞭,咱們也不用受制于二皇子,還得為他說好話。”
“你還說!”大皇子瞪着他斥責道:“你當時幹什麽去了,這麽重要的東西都不知道收回,偏生讓婁家那個小子撿到。”
謝瑜縮了縮腦袋,告罪道:“殿下恕罪,臣當時也是擔心您的安危,所以沒顧着那些瑣事。”
謝瑜這話倒沒作假,他當時确實也是吓了一跳,二皇子胯|下坐騎發狂之時,離得最近的就是他與大皇子,情況危急他自然是保命為先,所以便想也不想就禦馬離開。
等他再回過神來想去尋那馬鞭之時,那罪證已經不見了蹤影。
“殿下,其實這般結果也沒什麽不好。”寧書恒安慰道,“二皇子既得了馬自然就不會再追究,此事暫且也就這麽了了。”
“我就怕結不了。”高陵煩躁道,“書恒你是不知道,高顯身邊那個婁琛可聰明了,他們拿了那馬鞭定查得出是誰動的手腳。”
回想當時情景大皇子至今心有餘悸,婁琛當時将馬鞭遞到馬倌兒鼻下的時候曾回了一下頭,那視線不偏不倚就直直的落到了自己身上。他被看的頭皮一陣發麻,就像是被人看穿了一樣,登時就心虛的不行。
“知道了又如何?”寧書恒無畏道,“那婁執劍既然将馬鞭交給馬倌兒,那就說明他并不想将事情鬧大,兄弟間有些矛盾再所難免,私下解決了總比鬧到聖上面前的好。”
“原來是這樣,害我白擔心了半天……書恒你真聰明!”高陵聞言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但就這麽放過那妾……咳,放過高郁他們,我心裏總是不痛快。”
寧書恒無奈的看着高陵,知道要是不出了這口惡氣大皇子怕是一直要悶悶不樂下去。
與其讓他悶頭撞上去,不如自己想個法子:“殿下要是真要心裏痛快,下官倒是有辦法。”
高陵一聽,心中甚喜:“什麽法子,你快說!”
三人中寧書恒年紀最大,懂的最多,高陵沒主意的時候一向就聽他的,從未錯過。
“也不是什麽稀罕法子,殿下不是說這些日子靖王世子總帶着婁執劍上淑貴妃娘娘宮裏用膳嗎?”寧書恒問道。
“是啊,也不知道他們兩什麽時候那般要好了,午膳都一塊兒吃,還總是帶着點心來饞我。”高陵畢竟也就□□歲,孩童心性未泯,總會有些攀比心。
“那就是了。”寧書恒道,“若下官沒有記錯,婁執劍應該一十有二了吧……”
他的話雖未說完,但意卻已明了。
南梁皇室年滿十三便可出宮建衙,與母妃分開。婁琛年方十二,正是個不尴不尬的年紀,長期出入妃嫔居所……
“嘿嘿,我懂了!”高陵一拍手。
“殿下明白就好,不過這事下官想來,大皇子還是告訴德妃娘娘,讓她來處理的好。”畢竟是後宮之事,交給統轄後宮的德妃娘娘處理最是合适。
大皇子顯然也知其利害:“回頭我就把這事告訴母妃,讓她好好收拾下那些不懂規矩的人。”
高陵想起前些日子母妃還提醒他要盡量與靖王世子交好,卻沒想他就因着禁足的事耽擱了幾天,那兩人就已打的火熱。
這次借後宮之事挫挫高顯與婁琛銳氣也好,反正他老早就看婁家那小子不順眼了,擇劍宴上竟如此不長眼敢拒絕他的贈劍,也別怪他顧及婁家的臉面。
這裏是作者有話說:
謝謝魚兒的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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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