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維護

一番話皆在告罪, 卻句句誅心直指貴妃失德, 禍亂宮闱。

淑貴妃聽罷,耳中卻如聞驚雷,震顫不已。

她臉色瞬間慘白,連胭脂也蓋不住,嘴唇哆嗦了兩下似要争辯什麽, 最後卻還是強自冷靜下來,垂首恭謹解釋道:“陛下, 貴妃所言純屬子虛烏有。世子殿下自幼無母,臣妾見他可憐才處處照顧,臣妾真的是将顯兒當親生孩子一般疼愛才會日日為他準備膳食,并無有意接近之心。”

後宮争寵向來無所不用其極, 因此淑貴妃這些年來一直處處小心, 提防着有人背後使陰招。卻不想即使退讓至此,對方仍然不肯放過她。這次為了對付她, 更是将無辜的婁琛牽扯其中,何其陰險, 何其荒謬。

淑貴妃第一次感到, 這後宮之中不僅争寵奪位更是暗藏殺機,她稍有不慎不僅将連累高郁還會禍及他人。

思及此, 她再也顧不得其他,連聲告罪,淚眼盈盈道:“至于世子身邊執劍一事更是冤枉,臣妾以為陛下既然将其指給靖王世子為執劍, 自然是心中有所思量。然身為執劍理應時刻随侍世子身旁,臣妾斷沒有攔着不讓進的道理。婁執劍每日與世子殿下片刻不離,從未與含象殿中任何人交往過剩……陛下,臣妾冤枉啊……”

說到此淑貴妃聲音已有些哽咽,低聲抽泣不止。

“是與不是且不是妹妹說了算,這宮中人多口雜,本宮既是管得住宮人的嘴,也管不住他們的心。”說罷德妃又轉頭看向皇帝,她面上笑意淺淺似帶和煦春風,說出的話卻分毫不讓,暗含深意,“陛下,臣妾也是為了妹妹的名聲好,身為陛下的妃子自然要懂得避嫌。淑貴妃妹妹這般,委實有些不妥,落人口實了。”

淑貴妃俯身叩拜,淚盈餘睫,看着好不惹人憐惜,然擡起頭來她卻欲言又止,只輕呼了一聲:“陛下……”

聲音清淺如碎玉,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直入心底。

皇帝一直一語不發,倒不是不為所動而是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後宮之事他雖管的不多,但妃嫔心裏的那些小心思還逃不過他的眼睛。

德妃這些年來一直對淑貴妃心中有所怨恨,所以明裏暗裏沒少使絆子。但那些都是些不上臺面的小把戲,既傷不着根本也害不着淑貴妃分毫,因此即使如此他也從來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德妃不要太過,都随她去了。

畢竟江南謝家他還動不得,德妃一旦出事謝家必然有所行動。

但這次德妃野心是有些大了,有失德行只是借口,她此番不過是想借故打壓淑貴妃同時也在後宮衆人前立個規矩。

皇帝心頭澄澈,世家不能動,但也不能繼續扶持,她給德妃權力卻不給地位也就是想要提醒她,她今日所有一切皆是皇恩榮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既然能讓謝家地位尊榮,也能讓他們一無所有。

他深知即使再寵淑貴妃,沒有家族世家做靠山的淑貴妃也撼動不了德妃絲毫的地位,這些年來他未曾立後也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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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德妃卻看不透,一門心思只在後宮争寵上不說,凡事都還想要争上一争。

也罷,皇帝再一思索,這次鬧至如此也與自己脫不了幹系。事實如淑貴妃所說,他讓婁琛給高顯做“執劍”,确有培養其為随侍心腹之意。

然高顯年紀尚幼,又是從西北回來的,對宮裏規矩不甚清楚,婁琛更是從未入過宮闱,這才出了差錯,讓德妃抓住了把柄。

若要平息此事恐怕得讓淑貴妃受些委屈了,皇帝眼眸微凝看着淑貴妃,心中微微一疼,似有不忍。

“先起來再說話。”皇帝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再看向德妃時,眼神裏已隐約透出冰冷的寒意:“既然如此,你待如何?”

德妃見勢緩了緩神色,一臉正色,後宮之主的架勢十足:“回陛下,妹妹這般過錯按後宮規矩,罰俸一年,禁足三個月,手抄女則十遍傳閱後宮衆妃嫔,以示懲戒即可。”

淑貴妃聞言自知逃不過責罰,但心裏也暗暗松出一口氣,不願牽連婁琛的她默然片刻,認錯跪拜道:“臣妾知錯,願受責罰。”

高郁正與高顯偷偷咬耳朵聊得高興,不想視線一撇,卻看到自己母妃正跪在父皇面前。而一旁的德妃則端坐高位之上,眉目間難言得意,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母妃!”高郁高呼一聲,登時顧不得禮儀匆匆趕上前去護住母親,跪拜問罪道,“孩兒敢問父皇、德妃娘娘,我母妃到底犯了什麽錯了什麽,為何要當衆罰跪?”

“淑貴妃言行失德,放任靖王世子執劍在含象殿內随意行走,視後宮規矩為無物……今日跪着也不過反省自己過錯而已。”說着德妃視線朝着仍跪在一旁的淑貴妃處掃了一掃,似笑非笑:“若妹妹不願也可以,左右這事兒不過是因婁執劍引起,罰婁執劍也可。但臣妾可不敢管‘執劍’之事,這責罰恐怕還要請陛下定奪。”

高郁起先還有些恍然,一聽後頭的話卻突然明了原因,頓時怒火中燒,臉色難看之極。

德妃與大皇子平日欺負他們母子娘就算了,今日竟還打算将婁琛牽扯其中?未免也欺人太甚!

“父皇!”高郁不顧母妃阻難,膝行幾步至皇帝身前,“前日世子到含象殿中用膳是兒臣主動邀請,世子不便拒絕,才跟着前往。父皇,世子只是承兒臣的情而已,若是因兒臣任性所為讓父皇有所誤會……父皇,求您不要責罰母妃與婁執劍,您要罰就罰兒臣吧!”

這時靖王等人也已也趕了過來,好巧不巧,幾人趕到的時候,正好聽到德妃最後句要責罰婁琛的話。

靖王聞言眉頭輕挑,一言不發只略帶思索的看向跟在最後的婁琛。也虧得婁琛站得稍遠,要不然此刻定是尴尬不已。

然而即使這樣,高座上也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高顯話只聽了一半,雖然不明所以,但見高郁跪在一旁便知事情可能不簡單。

聖上面前他不敢造次,略一思索邊撲通一聲跪在了高郁身邊,也不管對不對,鼻子一抽就開始哭着認錯道:“皇伯伯是不是顯兒做錯什麽事了?顯兒一個在京城,什麽也不懂,還好有婁執劍陪着才沒鬧出事兒來。皇伯伯,要是顯兒真做錯了,你不要罰皇兄,也不要罰婁執劍,要罰就罰好不好……”

高顯別的本事沒有,賣慘可是一等一的厲害,兩只眼睛眨呀眨,淚珠瞬間就掉了下來。

不僅如此他趁着衣服遮擋在高郁腿上一拎,高郁立刻心領神會,跟着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還跟高顯争着認錯,兄弟情深的樣子甚是感人。

皇帝被兄弟兩哭鬧吵得頭疼,擺手擺手道:“好了,左右不過是些小事,哭哭啼啼的作甚。”

“陛下。”德妃見皇帝有大事化小的念頭,立刻追了上去,心有不甘道:“一人如此不是大事,若旁人皆如此,那日後後宮的規矩還怎麽立?”

皇帝怒道:“後宮的規矩要怎麽立還要朕來教你嗎?”

德妃聞之臉色一變:“臣妾不敢。”

“堂堂一個一宮之主,竟與兩個小孩子計較,也不嫌丢份。”

德妃心中縱有不忿也只得忍了下來,她拽緊了手中帕子,低頭認錯道:“皇上教訓的是,臣妾知錯了。”

“行了,一個個都別跪了,起來吧。家宴上鬧騰這一番,真是讓旁人看了笑話。”皇帝頗有些頭疼的看着德妃,這次是他疏忽了讓其得了機會借題發揮,“後宮規矩要立,但法理也不外乎人情,顯兒與郁兒都争着認錯了,想必也是知道了規矩,不會再犯。既然如此,那從明日起便罰淑貴妃禁足含象殿中,待入冬了再解禁吧。”

時值八月離入冬不過兩個來月,皇帝此番聖意既是順了德妃意也護了淑貴妃的情。德妃見計得逞也不再咄咄逼人,順勢也就應了下來。

淑貴妃心知陛下有心護她,此事忍上一忍也就過去,于是不再多言,只謝恩道:“謝陛下!”

見事了皇帝也不願多做糾纏,免了淑貴妃的禮,命他她起身。

高郁立刻上前想要攙扶,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跪的久了,淑貴妃剛一動便覺雙腿有些麻木,頭也有些暈眩。

不想驚動旁人讓德妃看了笑話,她便暗暗咬牙以手撐地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卻不想膝蓋一軟,人還未起卻已斜倒下去,高郁人小力氣不足,眼看就要拉不住,這時一個人卻快步上前,眼疾手快及時扶住貴妃搖搖欲墜的身子。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還大發雷霆的皇帝陛下,而淑貴妃這一倒,不偏不倚則剛好斜倚在了皇帝懷裏。

高郁急急忙忙上前查看的時候,母妃已然暈了過去。而他平日裏泰山崩于前尤自面不改色的父皇則一臉擔憂的握着懷中之人纖細的雙手,一邊遣宮人備轎回殿一邊又令人去請太醫。

德妃見之手帕絞了又絞,一口銀牙沒差點咬碎。她最是厭煩淑貴妃弱不禁風的樣子,明明身體結實的很,卻總是裝作病嬌惹人憐的模樣。

不過即使心裏頭已然将人嫌了千百遍,她臉上依然還要裝作一副很是憂心的樣子,上前探詢,只是那語氣怎麽聽,怎麽有些發酸:“妹妹這是怎麽了?不過跪了片刻就這樣,日後侍奉陛下時身子不濟還怎麽得了。太醫,一個個都愣着幹嘛,還不快請太醫來看看……”

“你……”一口惡氣憋在心裏,高郁差點就控制不住怒火,對着德妃惡言回擊。然而話還未出口,高郁卻在看到父皇安撫的眼神瞬間,硬生生将話頭都吞了回去。

怒火無處發的他只得轉過身,巴巴的看着母妃,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好在宮人來的也快,不一會兒淑貴妃便已被送回了含象殿。

淑貴妃暈倒後皇帝也無心再續宴席,安排幾句之後就匆匆離開。陛下一走,餘下衆人自然也無心逗留,不一會兒宴席就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

高郁:德妃那個毒婦,竟然要閹了阿琛……

高顯:什麽!閹了婁執劍,太可惡了,她真當阿琛身後沒人嗎!皇兄,他敢對阿琛動手,咱們就去閹了大皇子!

高郁:好,看她還敢不敢閹!

大皇子【瑟瑟發抖】:跟我什麽關系啊,我無辜的……

婁琛:【不知道說什麽好,但這時候微笑總沒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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