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宮闱
德妃身着一身金絲粉蝶宮裙, 雲鬓高挽, 斜插珠翠,雖稱不上傾國傾城,卻也不失高貴氣質。
“陛下。”她笑盈盈的看着下方熱鬧的人群,感嘆道:“今兒個一家人難得聚的那麽齊,真讓臣妾不禁想起了當年。咱們大婚的時候, 也如這般熱鬧。”
德妃嫁與當今聖上之時雖為側妃但因着母族地位尊崇,乃是成祖時期一直延續至今的江南大氏族, 所以皇帝以八擡大轎迎娶,以示尊敬。
“一家人”這個詞算是取悅了皇帝,德妃說着悄悄看了一眼皇帝,見他目光悠遠看着遠方似有所想卻無阻止的意思後, 才又繼續道。
“陛下可還記得歸德将軍?”德妃說着拿起繡帕捂住嘴角, 似羞似嗔,“那時候歸德将軍還未告老還鄉, 陛下送了帖子他也就自然參加了宴席。卻不知怎的,晚宴上竟被一群尚未成年的世家子架着喝了一大壇的酒。臣妾第二日領着丫鬟上花園摘花兒, 路過偏廳小花園的時候, 突然從草叢裏頭滾出來一人。臣妾那時候膽子可小了,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刺客, 受傷後在花園躲了起來,一時吓的手足無措,驚慌大亂。等侍衛到了一看,發現那人并不是什麽刺客, 竟是醉的不省人事的歸德将軍之後,方才冷靜下來敢問個究竟。”
德妃說到最後抿嘴笑道:“可憐老将軍一世英名,就這麽被幾位世子毀了。”
雖說“毀了”,但德妃臉上卻無半點惋惜之意,甚至還帶着笑。
後來在提起歸德将軍的時候,大家想到的都不是将軍駐守一方何等威風,而是醉酒不醒,夜宿王府偏廳花園。
“當年也就是哲端頑皮。”麟德殿中燈火通明,酒酣耳熱之際皇帝也似是想起了當年,想起了親朋眷屬都在的時候:“他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傳聞,說歸德将軍酒量過人,平日就喜歡拿酒就着飯吃,大戰之前更是必一人獨飲一攤子烈酒,而後上陣殺敵便能無往不利,戰無不勝。”
“然後咱們靖王殿下便一時興起,拉着一群世家子挨個兒的給歸德将軍敬酒。可歸德将軍實際是出了名的懼內,夫人管得嚴,平日裏小酌一杯也得偷偷來,所以幾杯之後就醉的昏天暗地,只知道喝不知道推拒了。”德妃朱唇輕抿,嘴角微微揚起:“陛下果然還記得,當年若不是陛下縱容,靖王殿下哪兒有那個膽子。”
皇帝聞之一笑:“哪兒是朕縱容,哲端從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連先皇珍藏的前朝珍本都敢偷,更遑論這小小的把戲。”
“所以當年靖王殿下不顧先帝阻攔,主動将封地定位西北,還說要去從軍的時候,臣妾也是吓了一跳。”德妃眼眸深深,思意深遠:“哪兒想得到呢,當初那個在皇城裏各家王孫貴族‘聞之喪膽’的少年,如今倒是成了護衛南梁安寧的親王。臣妾也是今日見着靖王如此風采才忽覺,這一晃已經十多年過去了。”
“是啊,孩子們也都長大了,咱們也老了……”小時候頑皮難訓,差點掀翻皇宮屋頂的少年已經是南梁肱骨之臣,駐守一方保南梁安寧,而一心做個閑散王爺只願游戲人間的自己,卻榮登九五,撐起了南梁脊骨。
小時候的豪言壯語仍在,只是現實已經變了番模樣。
聞此言,德妃眉間笑意不再,她微微低垂了眼睫,眼角閃過一縷憂傷,只似憂似嘆道:“若是靜兒還在她也該這般大了,照靜兒的性子指不定也會如這些世家子一般,圍着靖王一堆的問題問個不停。”
皇帝聞言持杯的手愣了一瞬,眼神越見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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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德公主高靜,當今陛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公主。
小時候的公主精靈可愛甚是讨人喜歡,只可惜過慧易夭,昭德公主有公主的命,卻無安享富貴的福。
當年奪嫡之亂時公主才兩三歲,最是脆弱的年紀卻因圍軍軟禁之事受驚過度得了“驚風”。當年情況危急陛下顧得兄弟卻顧不得小高靜,等靖王兵臨城下之時,小公主已經安靜的去了。
皇帝初聞公主離世消息之時也是震驚之至,久久不能言語。但南梁當時群龍無首,稍有不慎百年基業即可傾覆,因此痛失兄弟與愛女的皇帝只能忍着悲痛,強行振作主持大局。
而後天下初定,皇帝特意下旨追封高靜為“昭德公主”以示懷念。
只是愛女離世對向來看中親情的當今陛下而言,的确打擊甚大。昭德公主逝後,陛下一直愁眉不展,直至大皇子降生,宮中日漸熱鬧起來皇帝才又漸漸展開笑顏。
提到昭德公主不免又想起當年往事,皇帝不願再提及那些,只輕抿一口酒道:“今日家宴難得一聚,不要提一些掃興的事了。”
“陛下說不提,臣妾也就不提了。”德妃擰着帕子擦了擦眼淚,複又道:“不提那些,臣妾倒是想到一些舒心的事,陛下,再過幾日便是陵兒的生辰了……”
擇劍宴一事之後高陵乖巧了很多,每日勤學好問,夫子提到的時候也是誇贊不已。
“陵兒是中秋之後出生的吧,過完這個生辰也就九歲了。”皇帝看着端坐下方,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大皇子,為父之心不免有些心軟,便笑着問道:“陵兒可有什麽想要的賞賜?”
高陵肅然起身,脆生生的童音回道:“陵兒不要什麽賞賜,唯願父皇身體安康,萬壽無疆。”
“這孩子……”皇帝笑罵道,“哪兒學的話,這般油嘴滑舌。朕聽說你不慎摔了一個墨玉筆洗,那就賞你一個秋蟾桐葉玉洗做補償吧。”
高陵聞言吃了一驚,複又想起這皇宮之中父皇若是有心要查,又有什麽是能瞞得過的?
馬場之事父皇已然知曉,只是因最後處理的好,所以不願與他們幾兄弟計較。今日贈這個筆洗與他不過也是提醒,兄弟之間難免有龉,做兄長的要懂得退讓包容。
高陵雖不及高郁、高顯聰慧,但自小深宮裏長大,怎麽會不懂這其中的含義。立時收起了臉上笑意,恭敬拜謝道:“謝父皇賞賜。”
德妃雖見高陵面色有變,但皇帝卻無多言,因此并未多想,只順着自己的計劃道:“說來臣妾記得二皇子生辰也離不遠,陛下竟然要賞那就一起賞了吧。”
高郁生辰在元宵節前後,哪兒是離不遠,明明遠得很。
淑貴妃聞言,柳眉微蹙。
先前皇帝與德妃追憶當年的時候她插不進話,卻也一直靜靜的聽着,就怕德妃話中有話,一個不留神就将自己套了進去。卻不想終究還是躲不過,這火還是燒到了自己身上。
淑貴妃擡手為皇帝斟滿酒,不着痕跡道:“德妃娘娘怕是記錯了,郁兒是年後出生,這生辰禮真要賜恐怕還早了些。”
德妃聞言似是突然發現一樣,“呀”了一聲,告罪道:“原來是臣妾記岔了,再過幾日明明是靖王世子的生辰,臣妾錯将其記成二皇子了。”
說着她視線往下看了看,見高郁與高顯正聊的不亦樂乎後才又接着道:“淑貴妃妹妹莫怪,也是這兩兄弟近些日子走的緊,形影不離就跟一個人似得,姐姐這才一下記錯了。”
“哪會怪德妃娘娘。”淑貴妃沒有順着德妃的話往下,只淡淡道,“娘娘近日操持中秋晚宴甚是辛苦,記錯了也是正常。”
“這怎能算辛苦,一家人聚到一起吃一頓飯不容易,可不得好好準備一番。”說着她轉頭朝着皇帝笑到:“說到這兒臣妾倒是想起了,陛下您賜給世子殿下的偏殿至今還空着呢,臣妾也是前些天才找到,世子殿下每日的午膳可都是到含象殿用的呢。”
“有這事?”皇帝日理萬機倒是無甚空暇問詢皇子們平日裏的瑣事,聞言頗為好奇的看向淑貴妃。
“确有其事。”淑貴妃謹慎答道,“不過是世子殿下嘴饞,喜歡吃臣妾所做小吃、糕點。臣妾想着平日裏無所事事,世子殿下既然喜歡便會每日備上一點,待下了學之後與郁兒一同用上一些。”
皇帝喜笑顏開道:“看來愛妃廚藝近日又精進了不少,連世子也吃的津津有味。”
德妃見話題終于到了高顯身上,便不再繞圈子:“世子愛吃自然是好事,只是有句話,臣妾不知當講不當講。”
若是平日,最聽不得“當講不當講”話的皇帝必定讓德妃回頭自己想想,想通是否要講了再開口。但此時皇帝心情正好,見德妃低眉順目并無往日嚣張之色便也沒有阻止,只用酒杯輕輕敲了敲桌面,似有所想道:“你且說說看,朕恕你無罪。”
德妃聞言心且放下,鳳眸輕轉視線在淑妃身上掃了一圈,而後慢慢道來:“陛下您有所不知,這每日去含象殿中用午膳的可不止世子殿下一人。世子身邊婁家那位‘執劍’可是随侍身旁,一刻都未離開過。”
淑貴妃心頭一跳:“德妃娘娘您這是什麽意思?”
“自然是妹妹你心裏面所想的意思。”德妃拜服叩首道:“陛下,臣妾受皇命統領後宮,自然要管管宮裏的規矩。若是臣妾沒記錯的話,婁執劍今年已一十有二了吧。按照南梁律令,皇子年滿十一歲就需與母親分開住,滿十三即可出宮建府。婁執劍既不是禦前侍衛也不是宮人,已到了即使是皇子也該避諱的年紀,卻能在後宮中暢通無阻……陛下,臣妾失職,望陛下責罰。”
一番話皆在告罪,卻句句誅心直指貴妃失德,禍亂宮闱。
淑貴妃聽罷,耳中卻如聞驚雷,震顫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宮鬥,寫的不對的地方還要麻煩姑娘們見諒,意見也可以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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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郁:都快你貪吃貪吃,這下給母妃惹麻煩了吧!
高顯:說得好像你拒絕了一樣……
高郁:我明明就有拒絕!!!
高顯:那時候是誰盯着阿琛看了老半天,最後眼巴巴求人家答應的?
高郁【洩氣臉】:是我……
婁琛: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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