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隔閡
雲千兮不是別人, 正是戶部侍郎雲高遠唯一嫡女, 其母是先帝最小的公主,按輩分來說可喚高郁一聲表哥。
雲千兮兩歲的時候, 雲家上一代的家主剛好從兵部尚書的位子上退下來。辭官之後雲家老爺子一心只想着含饴弄孫,可嫡親孫子他帶不走,只有一個孫女還能陪他幾年。于是同公主一商量,他就将剛學會走路的雲千兮帶回了福州本家, 悉心照顧。
只是沒能将孫子帶回的老尚書還是心有不甘,因此從小便把雲千兮當男孩兒一般教導,不教她女紅女則,反帶着天天練武。
雲千兮長大之後, 性子同京城裏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小姐們大有不同, 談不上嚣張跋扈,卻着實有幾分脾性。平日裏活潑開朗,見誰都回以一副燦爛的笑容,天真無邪的很,可誰要是惹到她,即便是幾位皇子,她也絲毫不會犯怵。
年初雲老爺子駕鶴西歸, 公主怕雲千兮一個人在福州無人照看,便将她接了回來。
那時恰縫新一屆學子入弘文館,公主怕她一個人在家孤單,就請了旨,想将她送進弘文館中學習。
陛下向來仁厚, 加之南梁男女大防并不嚴苛,因此當即就準了。
只是雖然簪纓氏族中也不乏女子上學堂的事例,但要去弘文館的雲千兮卻是唯獨一個。為了避免麻煩,公主主動提出讓雲千兮換上男裝,以雲家旁系子嗣的名義入學。
索性這個年歲的孩子都尚未長開,性別難以用目測判斷,而且雲千兮個性率真,全無閨閣女子的嬌羞,因此到弘文館中上了兩個來月學,也一直沒被識破。
就在公主放下心來,以為這事就這樣蒙混過去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
開春後弘文館中學子會到崇文館裏與皇子們一同學習武藝,雲千兮也不例外。剛開始還好好的,無非是練練騎射,跑跑馬,可沒過幾天卻出了狀況。
這事還得從崇文館的規矩說起。
崇文館每次休沐前都會有一場武藝小測試,考教皇子們這些天所學。以往都是皇子們自個兒練,弘文館中學子加入之後自然就換了對象,也不知是不是雲千兮運道不好,随意一抽竟和高顯配到了一組。
高顯現在想起,只恨自己當時怎麽就多了一句嘴,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就是在雲千兮站到他面前的時候,玩笑似得說了句對方跟小姑娘似得,嬌滴滴惹人憐,還說自己不敢下了重手,怕把人傷着了。
也就這句話,激起了雲千兮的鬥志,她最讨厭被人輕視,也讨厭拿性別說事。雲家祖上出了好些個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将軍,她也一直想同先祖一樣,光耀門楣。
然而,雲千兮縱有習過武,但哪比的上西北軍營裏混過,又在崇文館裏練了好幾年的高顯。兩人實力差距太過明顯,高顯比到後頭都有些不忍,下手的時候特意留了一分,就怕真把人傷了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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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使這樣雲千兮也摔的不輕,無奈天性要強的她卻一直不肯認輸,跌倒了又爬起來,繼續沖過去。
然而雲千兮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年紀甚至比高顯還要小上幾個月,縱從小被當成男孩子養,性子裏卻還是有幾分小女生的柔弱。而且外公去世後,她一直憋着,就怕流露出太多的情緒,讓母親擔心。
這些壓抑着的苦悶與哀傷,終于在又一次被狠狠的摔在地上之後山洪般的爆發了,從外公去世之後一直壓抑着自己的雲千兮突<然>嗓子一嚎,忽得大哭起來。
高顯徹底傻眼了,哪兒有打不過就哭的?
可讓他傻眼的還在後頭,論哭功崇文館裏還沒幾個能比得上高顯,可雲千兮不同,她不會撒嬌賣慘,只會自己坐在那兒一個勁的掉眼淚。哭起來雖不驚天動地,卻沒完沒了,看的高顯傻了眼,杵在那兒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眼見這般哭下去實在收不了場,高郁只能認命的上前替其善後。
他原本只是想遞上一張錦帕,再上前安慰了幾句就離開,可誰知雲千兮竟在看到他的瞬間就止住了哭聲,只抽抽搭搭的抹眼淚,一邊癟着嘴說謝謝一邊從自己懷裏抽出了一張繡着蝴蝶的繡帕,把淚珠子擦了個幹淨。
高顯在那時才知道,雲千兮可不止看起來像個小姑娘,人家還就真真是個閨女,而且好巧不巧,他還把人家惹哭了。
那段日子靖王剛巧也在京城,知道這件事之後可好是把高顯收拾了一頓。婁琛頭天送高顯回王府的時候還好好的,第二天崇文館裏再見,高顯就已經腿都打不直了。
也就從那以後,高顯見着雲千兮就像耗子見了貓,能躲就躲,一句話也不多說。後來還私下給其取了個外號叫“玉面小羅剎”,就是因其發起狠來那叫一個彪悍,連他都唯恐避之不及。
高郁見終于有人收拾這小魔王也是樂見其成的,但若與自己扯上關系就另當別論了。
可要命的是,那次之後雲千兮偏偏就看上了高郁,看見高顯就怒目而視一副撩開袖子就要開打模樣,一看見高郁則羞羞答答,像個從未出過閨閣的小姑娘。
高郁見之真是悔不當初,若早知道會惹上雲千兮,就是高顯事後會被靖王吊起來打,他也絕不會去善後!
可惜時間回溯又哪那麽容易。
此時既已被看到,高郁就是想逃也來不及了,只能硬着頭應承道:“千兮妹妹這麽巧,怎麽你也在這兒?”
雲千兮着一身粉色紗裙,裙角繡着一直展翅欲飛的彩蝶,如墨的秀發簡單的挽了個垂髫,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四皇兄他們說要來跑馬,左右我也無事就跟着來看看了。不過幸好來了,不然也不會遇到二皇兄了。”她提了提裙子想上前,也不知是不是裙擺太長還不習慣,一個不察身子晃悠了一下,竟朝前撲了過去。
婁琛正好站在她對面,見其搖晃兩下就要摔倒便下意識的伸手去扶,卻不想高郁這一次竟比他反應更靈敏。
立刻眼疾手快的将人拉住,高郁一副甚是擔憂的模樣道:“千兮妹妹沒事吧,怎這麽不小心,到馬場來還穿長裙?”
雲千兮愣了下,臉蛋攸得紅了。
她本不願前來,是母親多番勸說,讓她與四皇兄多多接觸,她才勉為其難得答應了下來。可即使來了她也沒打算騎馬,因此穿了個長裙,想着有這做借口,屆時只要一邊看着即可。卻沒想這裙擺這麽礙事,竟險些讓她出了醜。
不過還好有二皇子在……
臉頰泛紅,全然不敢直視高郁那雙似含了一池春水的桃花眼,她只得低頭小聲道:“沒,沒事。”
高郁哪兒懂女兒家這些小心思,見人沒事後就離開撒了手,只心有餘悸的緩了口氣,幸好……他要是晚一瞬,雲千兮這一撲就要進婁琛懷裏了!
見雲千兮低着頭,高郁:“對了,不是說四皇弟也來了嗎?怎不見他們?”
雲千兮低垂着眼睛回答道:“四皇兄正在套馬,不一會兒就該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兩人正說着話,剛剛還在套馬的四皇子就已經走了過來。
同行的還有幾人,高郁認出其中一個是泾陽伯的嫡次子,其他的卻連名字的叫不上來。
不過能與四皇子一起的,必定不是什麽無名之輩,高郁心想那些個跟在身後的大概是弘文館裏的認識的世家子,但他向來不怎麽喜歡那些對外趾高氣揚、自高自大,對皇子們卻阿谀奉承、溜須拍馬的鼠輩,所以平日裏少有接觸。
這時也一樣,同四皇子寒暄過後,高郁便找了個借口,帶着婁琛往馬廄走去。
雲千兮本想跟着前往,一聽高顯也在後就立馬沒了興致,只恹恹的道了聲別。
高郁走的急,所以沒聽到走遠後,身後傳來的對話。
“走的這般急,像是有誰在趕他一樣……”一個個頭稍壯的少年最先憤憤不平的開了口。
“是啊,明明都是皇子,可他卻一副倨傲的樣子,連客氣的話都不多說幾句,打聲招呼就離開。莫不是不願與四皇子殿下相處?”話一出口,立刻有人附議。
“殿下,二皇子這般對您實在不敬的很!未免太不把殿下放在眼裏了!”
……
“都給我住嘴!”雲千兮在一旁聽的火冒三丈,這些人看似在為四皇子說話,實則卻是在挑撥離間,“二皇兄身為皇子,什麽時候輪到你們幾個非議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身份,惹人嫌。”
泾陽伯與戶部尚書關系不錯,嫡次子張延對雲千兮也是多加照顧。此刻見其怒火中生,怕她一個不注意,說出什麽冒犯的話,只好拉了她一把,制止道:“千兮,別亂說話!”
“你拉我幹什麽!”雲千兮心直口快,向來不喜背後說人壞話,“有膽子你們就當着二皇兄的面說啊,一群只知道背後嚼舌根的鼠輩!”
說罷雲千兮不再逗留,一甩袖子便獨自一人朝着草場走了過去。
“千兮!”張延還想去追,卻在看到四皇子制止的眼神之後停了下來。
“随她去吧。”高彥擺擺手讓侍衛跟了上去。
三年過去四皇子高彥已然長高了不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只會唯唯諾諾跟在皇兄身後,有樣學樣的小團子。
這幾年來雲家在朝堂中的勢力越來越大,他身邊奉承的人也越來越多。生于皇家自小便見多了陰謀詭計,高彥自是知道今日這些人不是什麽可用之才,平日裏與之交往不過是為了拉攏關系。
道理他都懂,剛才幾人的話雖然有些逾越,但仍然戳到他的痛楚。
從記事起,高彥便有自知之明,掂得清自個的分量。論出生他比不上大皇兄,榮寵比不上二皇兄,因此再早些時候,他更願意跟着出生地位都不如自己的三皇兄,至少在他面前自己不會自卑也不會覺得自己那麽可有可無。
而今雲家崛起,謝家沉寂,他不再畏縮與人後,卻依舊與二皇兄隔着冗長的距離,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靠近,只能越走越遠。
高彥抿着嘴,許久之後才對着身後的人道:“你們自己去選馬,本宮一個人走走。”
說完他也不等其他人反應,徑自翻身上馬,打馬離開。
高彥走後幾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看了眼臉色不愉的張延,轉頭朝馬廄走去。
可是人前住了嘴,人後卻沒了顧忌。
趁着到馬廄選馬的功夫,幾人又嘀咕起來。不過這次讨論的卻不是高郁,而是剛才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後的婁琛。
作者有話要說:
高郁:阿琛你相信我,我沒對那個丫頭做過什麽,是她自己湊上來的!
婁琛:那你那麽急着扶她?
高郁:她碰我可以,碰阿琛你絕對不行!!!我們還只抱過兩次呢,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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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真是個可怕的事情,小哭包四皇子也要長大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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