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病愈
話雖這樣說, 但高郁最後還是沒能将林書芫罷黜,罷黜之後麻煩不斷是一方面,顧忌着林家顏面與權勢又是另一方面。
過完年他就要出宮建府,這時候若要換奉筆, 匆忙之下能否選出一個稱心如意的不說,還免不了惹得一場紛争。
況且林家好歹是世家大族, 林致遠雖然只是光祿大夫,卻是不折不扣的天子近臣,掌議論, 評世理。高郁如今一沒權二沒勢, 全靠父皇寵愛才得如今地位,為了這事得罪林家并不明智。
林大夫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 不便前往後宮的他,親自手書一封向高郁告罪,直言教子無方, 請二皇子恕罪。
高郁也回了封信,內容不外乎就是讓林大夫放寬心,這次不過是氣急了才說了重話, 但并無他意。這回信雖然客套,但也算是給了臺階下,以免太過尴尬, 日後不好相處。
最後,林書芫也只是在家反省了幾天,便又回到了高郁身邊。
這事雖然折騰的時間不長, 高高的拿起最後輕輕的放下,卻已然讓林書芫刻骨銘心,回到高郁身邊後,每當想起那天高郁的表情,他都後怕不已。
因此那之後的好幾日都乖巧的很,跟在高郁身後不說一句,只做分內之事。
但不管怎麽說,心結卻是結下了,林書芫失了在高郁心中的信任,往後即使做的再好也會有三分距離。
林書芫何嘗不知道這些,只是事已至此無法挽回,父親的責罵與高郁的疏離,都是自找的,如今後悔也晚了,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希望往後忠心不二,能讓高郁對其有所改觀。
高郁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幾天之後就又活蹦亂跳,回到了崇文館。
期間發生的事婁琛也知道,但卻沒多問,倒是高顯顯然看出高郁心中的不快,因此休沐前一天特意向聖上請了個恩典,邀請高郁去靖王府。
皇子身邊發生的事兒哪兒有瞞得過上位之人的,聖上知道高郁這些日子怕是心有不快,因此沒多問就準了。
休沐那天高顯又睡了個懶覺,婁琛去時世子殿下還在床上躺着,睡的雲裏霧裏不知今夕何夕。
世子殿下睡覺的本事,天下無人能及,雷打不動風吹不醒。無奈之下婁琛只得獨自一人往皇城走去,只想着希望別讓高郁等太久。
可緊趕慢趕,婁琛到的時候,高郁仍然早就等着了。
不過這次高郁心情不錯,于子清看到婁琛的時候只笑了笑,并未多言。婁琛颔首示意,然後輕車熟路的鑽進了馬車裏。
還是那輛外表樸素內裏卻分外豪華的馬車,只是裏頭人卻與上次見時大有不同。
高郁見婁琛一個人進來,像是早有預料一樣,嘴角輕輕勾起問道:“王弟還睡着吧?”
笑着朝他點點頭:“世子殿下昨日夜裏鬧的久了……”
“他哪次休沐晚上不鬧的久,哪次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我……”高郁倒是早就習慣了,上次去別院要不是他一大早就先跑了趟靖王府将人給挖了起來,那天他們可不知要等到何時才出發。
想起那日早上發生的事,高郁忽得一頓,笑容瞬間凝固。
這些日子因着那些旖旎之夢的影響,他把那日早晨發生的事兒直接抛到了腦後,今日被提醒,高郁才想起來高顯那日說的話。
過了秋狩高顯就要回西北了,而婁琛……也要跟随他而去。
婁琛見高郁臉色一變,便知他應是想到了什麽,有話要說,于是問道:“殿下可是有其他事?”
“我……也沒什麽……”可高郁卻只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後頭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只能愣愣的看着婁琛,眼裏似有千言萬語。
婁琛見高郁一副欲言又止模樣有些擔憂,思索片刻道:“今日時辰還早,左右現在去王府,世子殿下也還未醒來。殿下要是不介意的話,可否繞一圈,先去一趟‘六味居’?”
“六味居”可不就是當年自己帶阿琛去,暢談許久的地方?
高郁心知婁琛有意關心自己,因此并未拒絕,吩咐了一聲便調轉了馬車,朝着東面的“六味居”而去。
高郁心裏頭堵得慌因此一路上并未說話,只靠着車壁小憩,裝作閉目養神的樣子。
只是心裏不安的他,在婁琛面前藏也藏不住,于是即使假裝小憩,他也會時不時的睜開眼看向婁琛,像是要确定些什麽。
婁琛見狀眉頭微微蹙起,但并沒有拆穿,反而從馬車下的暗格裏找出一個小毯子,輕輕蓋在了高郁身上。
六月的清晨晨霧未散,高郁穿的輕薄又剛生過一場病,要是着了涼可不好。
高郁感受着婁琛的貼心與理解,一時更煩悶了。
其實那天林書芫走後高郁想了許多,身為皇子自有自己的責任,他任性不得,忤逆不得,但他也有屬于自己的小心思,小堅持。
他護短,他心軟,他想保護自己身邊的人,想人生能随心所欲,不被他人支配、控制。
但往往事與願違,皇子這個身份給了他無上的榮耀,卻也是枷鎖,阻止了他前行的步伐。他無論做什麽都要瞻前顧後,顧全大局,他不能肆意的發洩自己的情緒,更不能出一丁點差錯,要不然害的不僅是自己自己,還會連累母妃。
大抵人生病的時候都會脆弱許多吧,明明從來不是一個悲觀的人,他受出身環境所限,卻也在尋找打破這些限制的方法,也清楚的知道,比前些年相比,也好多了,至少無性命之憂,無安危之慮,但他還是忍不住多想。
步步為營的日子早就過夠了,也就這些年才有所好轉,他快要成年,快要離開皇宮有自己的府邸,他日封王,還會有自己的封地。
他會手握權勢,他會雄霸一方,他能保護自己的人。
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冷靜下來他才發現,自己還差得遠,他甚至連身邊的人都控制不了,還活着父皇的保護裏。
他身邊完全可信任的人無幾個,除了婁琛、高郁與于子清,這次竟連一直跟在身邊的林書芫也有了異心。
高郁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他這個皇子當真是窩囊,果然沒有母族做後盾,在這深宮之中,舉步維艱。
高郁甚至有些羨慕起夢中的自己,夢中場景極其奢華,絕不是一般藩王有能力建造的。
他甚至會想,若夢裏的人真的是他與阿琛,那是否說明有朝一日他也能手握權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或者,甚至能……君臨天下?
但終究只是空想,夢裏的事做不得真,也無處論斷真假。
高郁只腳步緩慢的走回床邊,從多寶閣裏找出了一張小心翼翼保存好的宣紙。
前些日子寫寫畫畫糊了一堆的紙,但有一張他卻舍不得糊。倒不是什麽得意之作,而是因紙上臨摹素描的是一個人。
君子擅四藝,當今聖上畫技尤為卓絕,高郁為其子,其他本事雖為學到多少,但對書畫的靈性卻遺傳了下來。
白日裏不得空,他就在夜裏趁着無人之時偷偷執筆而畫。
一張紙,一筆墨,勾勒出夢中人陌生而又熟悉的臉。
那人眼角微微上翹,明明是一雙好看的柳葉眼,看向他的時候眉頭卻總是微微的斂着,嘴角輕抿,似帶着未解的愁。
畫着畫着,高郁忍不住的想,阿琛長大之後,會不會就是這般模樣?
一定差不離吧,可如若眼角沒有那條細長的疤痕就好了。那疤雖然不掩其俊逸,但不知為何,高郁每次見到心間就會輕抽一下,算上多疼,但卻隐在心底,久久不散。
畫成之後,高郁許久沒有動,只着迷似得的看着畫中之人,眼底思緒萬千。
□□的手劄裏曾講過一個與精怪相關的故事,說北地有個書生尤擅書畫,丹青一筆驚豔絕世,筆下美人更是傾國傾城,惟妙惟肖。
也就因着這個原因,他被路過的狐貍精看上了。
狐貍鐘情書生為求長久就變為美人的模樣,投入畫中,某夜趁着書生作畫之時從畫中走了出來。書生以為是自己所畫美人,與其過了上了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高郁突發奇想,自己這般認真所畫,那畫中人會否從畫中走出來呢?
随即他又搖了搖頭,這些精怪傳說聽聽也就罷了,當不得真。若真有神明、精怪,那可否先告訴他為什麽會做那些夢,夢裏的人又真的是自己嗎?
執筆題上半闕詩,高郁輕輕在紙面上一吹,待墨幹之後高郁才小心翼翼的将畫紙拿了起來,只認真折了三折,然後放到了枕頭下。
高郁也不知自己為何要畫這樣一幅畫,寫那半闕詩,但閉上眼睛想着畫中之人,他一顆煩躁的心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那人讓他覺得安定,感到溫暖,卻讓他莫明心疼……
就在高郁陷入沉思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馬車忽得停下,車中兩人猛的朝前栽去,幸好婁琛身手敏捷一手摟住高郁,一手撐住車壁這才免得受傷。
“怎麽了?”
問話卻無人回答,高郁從婁琛懷裏撐起身,就想掀開簾子出去看看,可他剛一動就被婁琛攔了下來。
“殿下稍安勿躁,容下官出去看看。”婁琛告罪一聲,等高郁點了點頭,才掀開車簾沖了出去。
高郁不便現身只能隔着車窗偷偷的往外看,可這一看他心跳卻忽得漏跳一拍。
馬車斜前方,婁琛執劍而立,将一個陌生女子緊緊護在了身後,态度肅然,表情堅定。
作者有話要說: 高郁:終于可以過沒有小魔王的二人世界了,哦也!~!!
婁琛:殿下,于子清也在……
于子清:沒關系,你們可以當我不存在,我就是背景板,繼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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