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別扭

高郁何止是生氣, 若非現在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四周還有行人圍觀,他打定會沖上前去将婁琛拉到自己跟前,離那女子千十百米遠。

可即使如此他此刻的心情也沒好到哪兒去, 在聽到那少女說“無以為報”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 不顧于子清的阻攔翻身下了馬車,而後趕在女子說第二句話之前打斷了她。

不緊不慢的走到兩人跟前,高郁不動聲色朝前站了半步, 把婁琛擋在了身後。先前婁琛與少女說話的時候本就離的不算遠, 高郁這一下直接站到了少女面前。

高郁本就生得好,自帶一股風流之意, 笑時眼角上翹,濃密的睫毛宛如湖邊的密林,深邃而含情, 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少女年紀還小,又常年在閨閣之中,哪兒見過高郁這般俊俏風流的少年, 當即羞紅了臉,愣怔了一下才退後兩步行禮道:“這位公子有禮……”

高郁擡手行禮,但眼神卻并未落在女子身上, 只盯着她背後,一個拿着冰糖葫蘆看熱鬧的小孩兒,微微一笑:“姑娘有禮了。不知姑娘還有何事要煩忙我家阿琛?在下與阿琛約好了要去城東的‘六味居’吃早點, 再不去可就晚了。”

少女不敢再看高郁的眼睛,只嬌羞的低着頭柔道:“小女子不敢煩忙恩公,只是想要感謝恩公救命之恩……”

“阿琛都說了,舉手之勞而已,姑娘不用記在心上。”高郁絲毫不給婁琛說話的機會,在他開口之前就将話回了回去。

婁琛倒也不介意,只稍稍朝旁邊挪了些以免撞着高郁的肩膀。哪知高郁見狀卻往後退了半步,不多不少,剛好與婁琛并肩而立。

高郁見婁琛并未阻攔,接着問道:“對了,還沒請問姑娘姓甚名誰,家在何方,在下好遣人送姑娘回去。”

少女微微低着頭,小聲道:“小女子姓柳,名水袖,家在揚州涉水鎮,到京城來的确是尋親的……”

水袖?

婁琛一瞬驚愕,他原以為水袖是花名,卻沒想到竟也是本名。

揚州,柳水袖。

婁琛眼裏瞬間迸射出異樣的光彩,當然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些日子在“莳花館”中尋尋覓覓找不到的人,竟然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在眼前。

高郁原本還笑着,但眼角的餘光瞧見婁琛驚喜的表情之後,那笑容卻再也挂不住了。

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高郁聽到了自己幾乎是從喉嚨口擠出的聲音:“原來是柳姑娘,那柳姑娘的親人尋到了嗎?若是方便,可否将地址告知一二?”

柳水袖聞言眼神黯淡下來,欲言又止道:“尋到了,只不過……”

高郁看出她的猶豫:“柳姑娘可是不便言說?”

“也不是……”柳水袖羽睫輕扇,擡眼朝着四周看了看,然後又低下頭去。

高郁立刻明白了她的顧及,因此沒有繼續追問,只輕輕一笑道:“時間不早了,姑娘還未用早飯吧?要是姑娘不介意的話,可否願意同在下一同前往‘六味居’,那兒椰蓉絲味道極為不錯,香甜軟糯入口即化。”

婁琛自是知道柳水袖所尋親人為何人,也知道她為何欲言又止,還想着該怎麽說服高郁将人帶走,卻不想高郁竟先開了口。

如此甚好,他也不用找借口說服高郁了,他本就口拙若是一時不注意說漏什麽可就不好了。

沉浸在尋到人的喜悅中的他沒有注意到高郁眼中的異樣,只欣喜的點頭,然後禮貌性的朝柳水袖問道:“不知柳姑娘是否介意?”

“不介意。”柳水袖自然無意間,她剛來京城還未定下住所,今日之事也是事發突然,若是沒有碰到婁琛與高郁,她還不知何處可以去,現今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因此也就猶豫的一瞬,她就應了下來。

三人行變成了四人行,于子清瞧着莫名其妙加入的柳水袖,懵的厲害。

但讓他更懵的還在後頭。

柳水袖是女子,高郁與婁琛卻是男子,不管年紀如何,斷沒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道理。因此高郁并沒有進到馬車裏,而是同于子清一起坐到了馬車外。

婁琛見勢不對,就先離開一會兒,等他從隐匿在角落的護衛那裏領了一匹馬兒回來後,看到的卻是一個快要哭出來似得于子清。

見到回來的婁琛,于子清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樣,雙眼發光表情激動,還沒等婁琛問話就沖了過去。

“兄弟,殿下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于子清這話幾乎是貼婁琛的耳朵說的,說完他就翻身上馬,走在了前頭。

婁琛看看空空的雙手,再看看坐在馬車前方車板上,一邊輕輕揮着馬鞭,一邊笑眯眯望着他的高郁,輕嘆一聲,認命的走了過去。

于子清目送壯士一般,瞧着婁琛翻身上了馬車,坐在了高郁身邊,一顆忐忑的心才終于落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致志的注意着周邊是否有可疑之人。

開玩笑,二皇子生氣了,他才不要在“火場”中央,會被殃及無辜的……

婁琛坐上馬車之後只覺氣氛怪怪的,但哪裏怪卻說不出來。不想再耽擱時間的他,只得先将那詭異的感覺放到一邊,驅馬前行。

可是,發現走了好一段路高郁仍舊不發一語之後,他終于察覺了怪在何處。

高郁自始至終沒有跟他說一句話,這太反常了。

婁琛瞧着氣氛尴尬,只得先開口道:“殿……公子其實大可不必将馬車讓出。”

高郁卻不看他,只望着前方輕聲道:“出門在外不用那麽多規矩,叫我阿郁即可。”

“不可……”

婁琛話還未說完,高郁就打斷了他:“還是你想同爹爹、娘親一樣,叫我郁兒?”

郁兒……

婁琛輕咳一聲,除了幼時那段天真無邪的時光,上輩子他再都沒如此親昵叫過高郁的他,差點被自己口水嗆住。

沒有聽到想要的稱呼,高郁倒也不着急。

馬車緩緩前行,他一邊把玩着手上的馬鞭,一邊輕聲問道:“阿琛很喜歡那位姑娘?”

“什麽?”婁琛以為自己聽錯了。

高郁顯然沒有避諱柳水袖的意思,他們說話的聲音并不算小,馬車裏能依稀聽個大概:“我看阿琛很是關心那位姑娘的樣子,還以為阿琛是有什麽想法,酒樓上說書人不是最愛講什麽英雄救美的故事嗎?阿琛這般将姑娘救了回來,若是姑娘以身相許締結姻緣什麽的……也不失一段佳話,阿琛你說是不是?”

婁琛這時再是遲鈍也看出些問題,他側過頭帶着疑惑的眼神看了過去,想瞧瞧高郁到底想幹什麽。

可就在他側頭的一瞬間,高郁也轉過了頭來,眨眨他那雙好看的桃花兒眼,笑吟吟回視。

婁琛暗自喟嘆,看來是真生氣了。

高郁就是這樣,越是心裏頭帶着火,面上越是不顯。

這招對高顯極為管用,每次高郁笑眯眯得看過去的時候,高顯就如偷腥被逮的貓仔兒一樣,到處躲。實在躲不過就撒嬌賣慘,總歸得把高郁的怒火磨下去。

可他不過是路見不平,救了一位疑似被拐子拐賣的少女而已,這事若放到京城其他世家,如此仗義又得聲譽的事,家主嘉獎兩句也不為過。哪會如高郁這般,明明已經氣急了,卻還笑咪咪的,端着一副大度寬厚的樣子。

其實不只婁琛,高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那麽大的火氣。

他一早就知道,婁琛的善良與溫柔不會只留給他一個人,遲早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取代他如今的位置,分走婁琛的關注與愛護。

那人是婁琛名正言順的妻子,是會與他舉案齊眉、白首偕老的婁家主母,他們會一同生兒育女,為婁家開枝散葉。

這些他都明白,可看着婁琛眼神灼然看向少女的時候,他心中仍舊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混雜到一起,在心頭翻騰,攪得他不是滋味的很。

可偏偏這時候他還不能有任何微詞,于是他只能用笑意掩藏心中的酸楚,含笑的回視。

婁琛哪知高郁心中的糾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他只知道高郁此時高郁說得多半都是氣話,當不得真。

未免誤會,他只得轉頭看了看身後的馬車車廂,而後輕輕嘆了口氣:“阿,阿郁……”

高郁仍舊笑眯眯的,只是那笑容與剛才相比多了融入了眼底幾分:“何事?阿琛……”

“我并沒有想要像話本裏說的一樣,英雄救美,更沒有想要柳姑娘以身相許的意思。”他從高郁手中輕輕抽出那個馬鞭,“我幫她只是路見不平。”

“阿琛你無需解釋……”高郁說着從婁琛手中的取回馬鞭,輕描淡寫道,“是與不是都是你的事,阿琛你自己做主教好。”

高郁這般說辭,婁琛倒是聽出了些曲折,高郁此時這般別扭,與昔年“擇劍宴”上他拒絕贈劍後的表現無甚區別。也就是孩童被搶了玩伴時的心理,有點委屈,有點無奈。

只是高郁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明明已經委屈到極點,卻還強忍着眼淚不肯掉下的小屁孩兒了。他會用笑容掩飾自己的不滿,隐藏真正的情緒。

也是,相識多年,婁琛深知高郁的脾性,他心軟,他護短,但其實也非常排外,若非信任之人,輕易不能近他的身。

婁琛其實看得出,高郁是極為不喜歡柳水袖的,今日也是因為自己插手救了柳水袖,才不得已将她帶在了身邊。

從未遇到過對自己這般犯脾氣的高郁,婁琛左思右想不得法,只得像是哄小孩兒一樣,柔聲道:“柳姑娘真的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與阿郁你不同。”

至于怎麽不同,婁琛卻沒再說了。

“還有……解釋是因為,我不想阿郁你誤會,你我坦誠相交若因為這事兒有了間隙,那就得不償失了。”說完他又将馬鞭從高郁手上拿了過來:“馬鞭上髒,別玩兒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取悅了個二皇子殿下,高郁眼睛忽的閃過一道精光,抿嘴笑了起來:“好。”

作者有話要說: 高顯:皇兄你好壞,小小年紀就出賣色相騙人家小姑娘。

高郁:只要能斷了阿琛的桃花兒,這點犧牲不算什麽!

高顯:我說這算犧牲了麽?你這是無恥,人家小姑娘以生相許多好……

高郁:不行,阿琛明明先救的我,要以生相許也是我排在前面。阿琛,你娶我吧!

婁琛:重生一次……為什麽人設徹底變了,求不重生,可以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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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媽,高郁的苦逼日子這才是開始,以後有的是醋可以吃。小包子長大的過程,就是傲嬌腹黑攻的成長之路啊,哈哈哈~

PS,為什麽上章有猜這姑娘是婁琛桃花兒的,就沒猜她是婁琛要找的那個水袖的……難道我提示的不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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