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生只要一個你 (1)
顧西洛過去的二十七年裏,從未像現在這樣滿足。想要的人近在咫尺,溫和的睡臉尚在面前,他冰冷的手指沿着女孩子的輪廓輕輕往下,這是他鐘情了十年的女子,如今終于安然躺在自己懷裏。心的某一側,被幸福填得滿滿。
在他的印象裏,以成年人的姿态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蘇念安,極少有脆弱失控的時候,她是個隐忍的女子,他看着她,如同在看着自己的影子。他們是那麽相像的人,彼此渴望着,卻不敢更近一步。顧西洛甚至想,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其他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麽?金錢,名利,還有那一切浮華背後的奢靡,這一切于他而言,遠不及蘇念安千分之一重要。
他如此迫切地想把她藏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給別人伺機偷窺的機會。
懷裏的人動了動,青絲散在潔白的枕頭上,纏了顧西洛五根手指。柔軟的觸感,鼻尖隐約聞到的發香,是她喜歡的百合香味。
蘇念安睜開眼,怔怔望着逆光看着自己的男人。她的表情有些呆滞,許久才露出笑容來,竟主動伸手環住他的腰身,往他身上靠了靠。
“我以為我又做夢了。”她悶在他懷裏說,鼻音濃重。
顧西洛失笑,他以為只有自己被回憶折磨得體無完膚,沒想到她也一點不比自己好過,既然如此,當初他們是在幹什麽?怎麽把彼此擺在了那樣的位置相互傷害?他拍拍她的肩膀,溫厚的手掌将掌心的溫度帶到她身上。
“這不是夢,不信你捏捏自己的臉,看看會不會痛。”他本欲開個玩笑試圖緩解兩人之間的尴尬,不承想她真的狠狠捏住自己白淨的右臉,随即表情一個扭曲,一陣吃痛。
顧西洛愣了愣,看着她白皙的臉上出現一抹淡淡的紅痕,忍不住心疼起來,輕輕替她揉搓,“這麽用力做什麽?你見過夢境這麽真實的嗎?”
哪裏會有夢境是這麽真實的?可以真實得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發間的香味,熟悉的溫和笑意。這個傻女孩,原來比他更加害怕這一切不過是浮雲,原來她對他,與他對她是一樣的。
顧西洛擡起蘇念安的下巴,眸子望進她的瞳孔,“念安,我們在一起,永遠不分開了。”那些分離,他忍受得太久太久,已經一刻都不能再忍了。他好不容易等來了她的妥協,從此以後決不再輕易放手。他要把她圈在身邊,在她身上打下他的标簽--顧西洛的标簽。
蘇念安垂下了眼,片刻的猶豫已經讓這個男人身體一僵。她不騙自己,她想和他在一起,甚至結婚生子,從此家庭美滿。可是她這樣的人,真的配得起擁有這些幸福嗎?這個男人這樣好,真的會只屬于她嗎?
“Cris,永遠這個詞太可怕了,你我都承受不起。永遠太遠,你只許我一個現在,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話音剛落,熱烈的吻如暴風雨般襲來,狠狠欺住她的唇畔。顧西洛抓住她的手,十指纏在一起,緊扣,牢牢地握住。
他們瘋狂地接吻,似要彌補過去十年來的空白,當思念成災,記憶的匣子一打開,便成了災,而他們,再也躲不過想念,忘了掙紮,忘了僞裝,只願這一刻成為永恒,兩個人,皆是彼此懷抱的唯一。
顧西洛從不輕易承諾,一旦承諾,便是一生一世。蘇念安的一輩子,他給得起,同樣也要得起。這個狂妄的男人,從一開始就對她勢在必得,只是一路過來太過坎坷,讓他幾度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幸好,她還認得回來的路。幸好,她也同他一樣,對這段感情心存留戀。
秦薇的狀态每況愈下,曾經的笑靥在如今的秦薇臉上,看去更像一種無聲的宣洩。這是秦薇表達堅強的一種方式,她是這樣的人,不喊痛,不哭泣,如同什麽都沒發生,可這些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無論她如何自欺欺人也無法改變現狀。
Advertisement
蘇念安想,她會回到顧西洛身邊,大概是不願自己也如秦薇這般,直到失去了才發現那個人有多重要。她不願自己和秦薇一樣,也不願顧西洛成為那樣的許尚陽。
她輕嘆一口氣,把秦薇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秦薇,好起來吧。”
秦薇的臉蹭在她的脖子間,不知不覺頸脖處一邊濕潤。秦薇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直到許尚陽轉身離開,她才恍然覺悟,那個會捂着她的眼說不哭我們一輩子在一起的男孩子已經再也不會回來了。
曾經那段炙熱的感情被燃燒在青春最感傷的時節,他們在愛得最熱烈的時候戛然而止。她無度揮霍情感,妄圖找回曾經熟悉的溫暖。而他孑然一身漂泊,眉宇間的漠然無人敢主動親近。他們都給了對方可以靠近的機會,又都在機會來臨的時候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所以能怪誰呢,誰讓他們總是……這麽沒有緣分。
“念安,我想出去走走。”秦薇低啞着嗓子,眸子緊閉。
蘇念安低頭想了一會兒,聽到門鈴響,猶豫片刻,透過貓眼看到門外的男子,不由得愣住。她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秦薇,秦薇也看着她,一臉了然。她動了動嘴唇,最終開了門。
門外的男人眉宇間盡是疲态,見到蘇念安後嘴角微微一扯,笑得很勉強。
秦薇忽然抓起手邊的杯子,奮力向門口砸去,許尚陽不閃不躲,瓷杯結結實實砸到頭上,瞬間有鮮血沿着發絲流下,瓷杯落地粉碎,如同他們之間的感情,徹底破裂。
“你還來這裏幹什麽?那不是最愛你的女人嗎?你滾回她身邊去,我看到你就覺得惡心。”秦薇激動地大吼起來,忽然臉色一白,彎腰對着垃圾桶一頓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進食,胃裏一陣空,怎麽還會有東西可以吐出來。
鼻子一酸,眼淚就那麽流了下來。她是驕傲的秦薇,無人能及的秦薇,她是那樣忠于自己內心的想法,她愛了就是愛了,從未想過會放低姿态去求得任何人的歸來,即使那時被Brian拒絕,她也依舊可以昂着頭顱驕傲地說一聲再見。
然而許尚陽,那個曾經疼她到骨子裏的男人,面對她卑微的請求,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那個人是最愛我的人”便将她打入十八層地獄。他把她的自尊踐踏在腳底,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嘤嘤哭泣,沒有半點心疼與憐惜。
秦薇終究是想通了,錯過的,想要回頭,太難太難。像顧西洛那樣的男人少之又少,又有幾個男人可以忍受十年的孤寂,只為了等回那個她?即使無望,也始終相信他們能夠在一起。她忽然有點羨慕念安了。十年,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的。
蘇念安不知道後來他們怎麽樣了。她不認為那個時候自己留下會是正确的選擇,心裏堵得慌,沒再看許尚陽一眼,側身閃了出去。很多年前,他們還是很相愛的一對,那時蘇念安看着他們會想起曾經在曼徹斯特的十八歲的顧西洛。
她總是會想,如果他們沒有分離過,後來又會是什麽樣子。或者說,她和顧西洛也會像當時的他們一樣,愛得毫無保留,又恨得撕心裂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一旦扯上太多其他糾葛,必定無法長久,更何況年少時的感情總是和着一份沖動,以為在一起就是一輩子。
她在樓下見到了蘇黎黎,拳頭猛地一緊。
“是不是很想甩我一巴掌?甚至在心裏惡毒地詛咒下一秒我就被迎面而來的大卡車撞死?”蘇黎黎面無表情地說,一臉的嘲諷。
蘇念安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她。她們是名義上的姐妹,但彼此厭惡着,蘇黎黎憎恨着她,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呵呵,我曾經也是這麽詛咒你的,每日每夜地詛咒,希望蘇念安這個人能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蘇黎黎笑,轉頭看她,“很可怕吧?我就是這麽惡毒的人,所以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會不遺餘力地去搶過來,得不到,就毀滅。讓你最好的朋友受傷難過,比起你自己受傷,更讓你覺得寒心痛苦吧?”
蘇念安蹙眉,後退一步,“你不愛許尚陽。”
“愛?”蘇黎黎表情誇張,“這個世界上有誰值得我去愛的?連親人都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把你推入火坑,還有什麽值得信任,還有什麽人值得去愛?”
蘇黎黎眼裏的恨如烈火一般,仿佛也燙到了蘇念安,蘇念安全身發冷,她終于還是證實了自己的想法。蘇黎黎會和許尚陽在一起,完全因為秦薇是蘇念安最在乎的朋友,所以她要讓蘇念安難過。她也并不是喜歡顧西洛,因為顧西洛是蘇念安喜歡着的人,她便毫不猶豫地去搶奪。她本不欲與人争,奈何別人不放過她。
“你究竟想要什麽,蘇黎黎。”蘇念安揉了揉眉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忽然十分想念顧西洛,那個男人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适時出現,寬厚的肩膀給她依靠,不知不覺間他成了她勇氣的源泉。他依賴着她,她也依靠着他。讓她再也難以否定,他們是天生需要在一起的人。
“我失去的東西,你還不了。”
蘇黎黎的聲音仿佛來自很遙遠的地方,低沉的帶着顫音,似有什麽難言之隐,禁了聲,可眼裏的憤恨不減反增。她那樣恨恨地望着蘇念安,仿佛蘇念安是個殺人兇手。
如此陰冷,刺骨。
蘇念安在一個星期之後才終于明白過來蘇黎黎當時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她帶着顧西洛去見外公,舊時的老式宅子總是有些滄桑。顧西洛雖有一半中國血統,卻從小長在國外,自是完全西方化,一見那座宅子,眉心不由得一皺。
“很中式。”他笑着如是下了定義。近來他比從前更愛笑了,不是那種外放的笑,而是內斂,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隐隐的微笑。蘇念安有時會情不自禁地問自己以前怎麽沒發現他笑起來這樣好看。
宅子外很靜,平常會有用人在外候着,今天門前空無一人。蘇念安正要去推門把手,裏面傳來的聲音驀地讓她停止動作。
“林老以為自己就幹淨嗎?您手裏沾着的鮮血難道還嫌少?連自己的外孫女都不放過,林老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那一個才對吧?”蘇成博的聲音隔着一扇古木雕門,清晰地從裏面傳來。
蘇念安的心髒強烈不安地加速跳動。
顧西洛預感不妙,急忙伸手去推,手卻被人狠狠抱在懷裏。他蹙眉盯着她,明明已經蒼白了臉色,還一臉固執地對他搖搖頭。她看着他的眼神帶着乞求,他一下子便心軟下來。
如果……如果他知道那時的心軟會讓他珍愛的她變成後來的模樣,他就是硬了心腸,也不會讓自己有片刻的猶豫。
“外孫女?”林老爺子冷笑,“蘇總是指哪個外孫女?我林某的女兒早逝,生前從未生育,又何來外孫女一說?”
“就算不是親生的,養了那麽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吧?難道林老對念安就一點感情也沒有?”
林老爺子笑着搖頭,那笑比冰更冷,“蘇總是要我對害死我女兒的兇手之女有感情?連蘇總你都對她無法抱有感情,就該知道,我林家又怎麽可能容下一個野種?”
蘇念安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死死咬住嘴唇,臉上血色全無。下一句話,把她全身的意識全部抽離,一片空白。
“沈安林和別的男人生下來的野種,蘇成博你養了這麽多年倒養出樂趣來了。”
大門被人狠狠踹了一腳,劇烈的震動讓客廳裏的兩人同時回頭,眸光大駭。顧西洛陰沉着臉,一手攬住蘇念安,目光銳利地掃過他們。
“收回那句話。”顧西洛陰冷地命令道,完全不顧在場的兩人都該算是他的長輩。
他不會在乎,他是高傲狂妄的顧西洛啊,怎麽會在乎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傷了他念安的心,就該為此付出代價。野種?明明那是他那麽多年求之不得的珍寶,竟然被人踐踏至此?懷裏的人縮成一團,小手死死擰住他淺灰色的毛衣,連他的心也跟着抽痛起來。
蘇成博臉上尚有驚懼之色,反而林老爺子卻一臉淡定,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無論何時喜怒都不形于色。
氣氛瞬間冷卻,蘇念安只能手足無措地緊依住身邊的顧西洛,若沒有他,恐怕她早已癱軟在地。她忽然想,也許這個世界根本與她想象的世界完全不一樣,而她卻像個傻瓜似的付出真心,渴望得到一份安定。
如果,當你發現最親的人原來是離你最遙遠的人,最信賴的人一步步籌劃着怎樣利用算計你,你會怎麽做呢?
蘇念安似乎能夠了解,為什麽蘇黎黎會那樣痛恨自己了。因為如果角色對換,她想她會比蘇黎黎更恨。憑什麽,那些本該她承受的事情卻讓另一個女孩兒承擔了下來?那樣恨,那樣不甘心……
“我們的家務事,可否請顧先生先行回避?”林老爺子終于開了金口,看向蘇念安的眼光不複往日的慈祥,反而多了幾許厭惡。
顧西洛挑眉,不羁地笑,“你們那些芝麻綠豆的家務事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可涉及念安的,再小的事都是我的事,我要是走了,你們欺負她怎麽辦?”他笑得像個孩子,但在場的人都看出來他眼中的冰寒,他是不容小觑的對手,既然可以輕而易舉保下蘇氏,難保日後不會把林氏也攪得天翻地覆。
林老爺子不看他,對着蘇念安開口,“你想必也聽到了,你并不是我的親外孫女,也不是你母親的親生女兒。”老人頭發花白,曾經在蘇念安眼裏慈祥的外公,如今像陌生人一般,用冷漠疏遠的口氣同她講話。這算什麽?挑明真相?
“你父親也不是蘇成博,這一點,他很清楚。”老人輕咳一聲,沒了下文。
命運總是讓人覺得神奇,進而又絕望地發現再一次被作弄。有誰能忍受自己聽到這樣一個事實?活了二十三年,發現恨着的父親不是生父,發現愛着的母親不是生母,發現慈祥的外公一轉眼就變了态度,發現唯一站在身邊的人卻是曾經自己使勁往外推的人。
蘇念安反手握住顧西洛的手,指尖冷得吓人。她死死握住他,十指相扣。這個世上,也許她只剩下他了,也只有他會不顧回報義無反顧地對自己好。
深吸一口氣,聲音竟出奇平靜,“那麽,我是誰呢?”
我是誰呢?爸爸不是爸爸,媽媽不是媽媽,外公不是外公,那我是誰呢?
“你母親是……”蘇成博轉過頭,艱澀開口。
“你母親是……我現任太太,沈安林。”
摧毀一個人固有的信念需要多長時間?十分鐘,或者更短?
顧西洛把蘇念安抱在自己腿上坐下,眼見她臉色漸漸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要說什麽?說這些其實他都知道,但都隐瞞着她?他總以為,他能把她保護得很好,至少這些會帶給她絕對傷痛的事實,他可以為她隐藏,讓她一輩子都觸不到真相。不知道就不會感到傷心,也不會流露出如此絕望的表情。
蘇念安呆呆地盯着蘇成博,他說,她是沈安林和其他男人生下來的孩子,那個男人當年抛棄了沈安林,沈安林肚子裏卻有了她。
當時蘇成博放棄了青梅竹馬的戀人沈安林,不知道沈安林也同時背叛了他。前妻是個善良的女子,她對沈安林深感愧疚,一直認為是自己才讓他們兩個分開。所以那年沈安林在生下蘇念安而患上産後憂郁症時,前妻毫不猶豫領養了這個孩子,被她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疼愛的蘇念安。
前妻無法生育,把所有母愛都給了這個孩子。可蘇成博對這個孩子打從心底裏排斥,這個孩子的存在仿佛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着他:自己的女人與人偷情而給他戴上了綠帽子。他慫恿前妻将還是孩子的蘇念安送出了國,等蘇念安回國時前妻已經因一場車禍喪生。彼時他也娶得恢複正常的沈安林,他和沈安林之間唯一的骨肉,從來只有蘇黎黎一人。
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蘇成博用很少的字眼道完那段甚少為人知的過往。蘇念安始終安靜,那是別人的故事,她只是故事裏的意外,微不足道。她終于可以了解為什麽父親總是不喜歡自己,為什麽母親終日以淚洗面,那時無法生育的母親在蘇家,自然沒有任何地位可言,盡管家世雄厚,到底只是個女人,她首先還是個妻子。
可是母親不是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居然會是沈安林,被冠以繼母之名的女人,從來沒有給過自己一分好臉色看的女人。
而她的父親是誰,她都不知道。
她輕輕靠在顧西洛懷裏,感覺這個男人攬着自己的力道在不斷加重,身體貼合着她一起顫抖,她死死抱住他,目光渙散。
顧西洛看得心疼,他的念安何曾有過如此脆弱的時候,那麽陽光的一個小姑娘,笑起來能融化冰雪的一個小女孩,此刻在他懷裏蜷縮成一團,抖得不像話。
“在蘇黎黎身上,發生過什麽?”明明身體顫抖得厲害,聲音卻又出奇鎮定。蘇念安覺得心髒朝着一個不知名的方向急速下墜,而她即将失去這顆心。
蘇成博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卻再也不肯多說一句。礙着林老爺子在,有些話自然說不得。
蘇念安不會看不出來,她冷笑,對着老人,“外公是将我當成工具了吧?當成打擊報複他的工具?媽媽的死讓外公不甘心,所以外公要慢慢地折磨他們,不讓他們有一天好日子過,對不對?那時蘇氏的危機,也是外公一手導演的好戲,對不對?”
老人眼睛一眯,并不否認,“你很聰明。只不過,你口中的媽媽,只是我的女兒,并非你喊的那個身份。”接着,他換了一種近乎陌生的姿态,冷冷地道,“說起來,你應該是害死你媽媽兇手的女兒,沈安林的女兒。”
兇手兩個字直刺蘇念安,她瞬間面如死灰。不錯,她是殺人兇手的女兒,她的親生母親是個可怕的女人,她曾一度把沈安林比喻為白雪公主的後母,沒想到有朝一日,後母成了親生的,真正對自己好的那個,才是所謂的後母。
顧西洛拳頭猛地握緊,目光不動聲色在林老爺子身上一頓,攔腰抱起蘇念安大步離去。他有預感,再多留一分鐘,她會崩潰,曾經認定的事實,撥開面紗後的真相如此醜陋,一時間誰都難以接受。
他錯了,他應該在一發現苗頭不對的時候就拉着她不管不顧地掉頭走人,他寧願她永遠不知道這個真相,找個理由把她帶回馬德裏,從此再也沒有人能夠騷擾她。或者剛才,他不該因為一時心軟而停下手裏的動作,讓她聽出蛛絲馬跡來。
回到家,顧西洛沉默地把蘇念安放在床上,手指拂過她的發絲,發現她的下嘴唇皮破了一層,滿口鮮血。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潔白的牙齒上滿是刺眼的殷紅。他跪坐在她面前,額頭抵着額頭,近乎哀求的聲音,“念安,不要這樣好不好?看看我好不好?我們把那些忘了好不好?”
顧西洛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隐約有幾分恐懼盤踞在心裏,無法安下心來。
靜谧良久,蘇念安突然大力撲倒面前的男人,整個人向他傾去,急切地在他唇上啃噬,力道大得能磕破皮膚。她瘋狂地吻他的眉眼,鼻子,唇,下巴,再到喉結,最後停在他胸前,終于低聲哭泣起來。
胸前濕潤蔓延,滴到了心裏去。顧西洛一臉憐惜地抱住她,像抱孩子似的把她固定在胸前,她一定是怕極了,才會做出剛才那樣出格的事來。
“不怕,念安,我在這裏,我一直在你身邊,哪兒都不去。”
“我們回馬德裏吧。”帶着哭腔的聲音尤不清晰,女孩子已經擡起頭來,臉上挂着淚水,“Cris,帶我回馬德裏吧,再不回來了,我們再也不回來了。”
“好,我們回家。”顧西洛撫着她的長發,眉宇間是說不盡的溫柔。
這麽多年了,他第一次說着如此柔軟的話,只有對她才能傾盡所有溫柔,帶着她回到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家。
他和她的家。
自那日後蘇念安整日躲在公寓裏,不出門,不見人,生命裏除了顧西洛不再有其他人。她安靜地看他忙碌,他閑暇時視線離開電腦也會對她報以微笑,如夫妻般默契。他許諾給她一個家,他想要的家有了她才算完整。
蘇念安很少親自下廚,顧西洛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女人還會做飯。那天他從電腦前擡起頭來,忙得昏天暗地,房間內已經不見了她的人影。廚房裏隐約有肉香飄來,是他愛吃的糖醋排骨。他靠在廚房邊,看着裏面瘦削而忙碌的女子,心下生起一股滿足感。
他看着她,這樣安定和諧,好像他們是已經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夫老妻,丈夫公事繁忙,妻子理家,為丈夫做喜愛的食物。他走過去,忍不住在後面圈住她,下巴擱在她頸脖處,輕輕吮吻。
蘇念安覺得癢癢,掙紮了一下,他抱得她更緊。
“哎呀你出去,廚房裏油煙味太大了,一會兒就能開飯了。”蘇念安有些急了,想把顧西洛攆出去,顧西洛卻來了興致,挽起袖子站到她身邊。
“我給你打下手,有什麽需要洗的和切的?”
蘇念安瞪大眼,他是大少爺,生活內外從來需要別人伺候,什麽時候會做這些?可偏偏突然心生不忍,想就這麽把他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就算看着他也好,瞧那雙黑檀般的深瞳,隐隐的笑意溫暖了人心。
他們之間,最初是她給了他陽光,後來是他給了她溫暖。他們一直以為對方是自己奢望不得的,不曾發現兩個人無論失了誰,那份獨有的溫暖也會跟着随風散去,遺失在純美的記憶裏。
兩個人都是修養極好的人,飯桌上沒有一點聲響。顧西洛很自然地替她夾滿菜,扒一口飯,偷偷瞥她一眼,似乎回到了學生時代,小心翼翼地偷窺,害怕一不小心便打斷了這份寧靜。
蘇念安放下筷子,目光落在他身上。有些遲疑,然後手慢慢握成拳頭,開口喚了他一聲。
“怎麽?”顧西洛嬉笑,漂亮的眼睛沖她調皮地眨眨。
她微怔,定下心來,“他……我是說我外公……對蘇黎黎做過什麽?”
空氣冷寂,顧西洛唇邊的笑凝結,盡管只那麽短短的一瞬間就被他不動聲色地帶過,還是輕易被蘇念安捕捉到了。她了解顧西洛,情緒不外露的他,很難讓人找到破綻。
“你怎麽能如此肯定我會知道呢?”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假象,連眼前的女子也是他自欺欺人的幻覺,一切虛假又真實得可怕。
“你從一開始不就已經把我調查得徹徹底底了嗎?我不相信那些私家偵探會放過任何與我有關的消息,除非你給他們的薪金實在太少。”她搖搖頭,不假思索地嘲諷。
顧西洛的心涼到谷底,手指一寸寸冰冷。懷疑試探這樣的詞,他以為永遠不會出現在他們身上,所謂信任,他給得起她,卻沒想過她是不是願意給他,多傻的自己。
“念安,只要你開口問,我一定會告訴你。你何苦處心積慮做這些來讨好我?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她為他做飯,讓他覺得心滿意足,得到家的錯覺。原來,她做這些原來不過想從他這裏得知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去。她真聰明,知道用什麽方法将他擊得潰不成軍,只是這樣,已經讓他的心抽痛,從前和現在,她比他更了解他的弱點。
“蘇黎黎在十五歲的時候失過身。”顧西洛淡淡開口,走到窗口為自己點燃一支煙。他一直避免在蘇念安面前抽煙,因為她對煙味一直很敏感,容不得自己身處的空間有半點煙味。果然,他看到那個女子在餐桌邊微微皺了皺眉,一雙眼睛卻死盯着他,如同一潭清泉冰冷徹骨。
“多年前蘇成博被卷進一樁行賄案件,當時涉案人員包括市政府一些官員,很多公司老總和機關幹部都被限制自由,接受調查。後來,蘇成博找你外公幫忙,你外公托關系找到省某領導處,事情很快得到解決。”
說到這裏他狠狠吸了口煙,白煙缭繞,顧西洛整張臉被淹沒在煙霧裏,看不出神情來。
“但是蘇成博也因此欠下一個人情。省領導有個兒子,從小有隐疾,性格暴戾,領導得知蘇成博家裏還有一個女兒,便想為自己兒子許一門親事。蘇成博剛剛才脫險,根本不敢和領導作對,不得不答應下來。可一個月後當時只有十五歲的蘇黎黎卻在自家被人強暴,左胸下肋骨被人擠壓變形,躺了整整一個月才恢複過來。她為此自殺過兩次,但都自殺未遂,之後就演變成了如今這種局面。那個強暴她的人……就是省領導的兒子。”
胸口被人重重一擊,顧西洛每一個字都紮進她心裏,痛得她似乎連呼吸都忘了。她想起蘇黎黎憤恨的眸子,與之重疊的是在馬德裏相逢時的笑靥如花,那時的她……怎麽還能笑得那樣粲然?
“省領導是外公托的關系,所以這一切也都是外公籌劃的?”她艱澀開口,最親的人不再是記憶裏的人,一種深深的恐慌緊緊扼住她,迫得她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我不知道。”顧西洛搖了搖頭,一支煙燃盡,他輕輕摁滅,目光黯淡,“念安,是不是在你心裏,一旦有個芥蒂,便覺得什麽壞事都是這個人做的?”
“除了外公,我想不出還有誰有動機。蘇黎黎說得對,也許……這些本應該是我承受的。”什麽叫心如死灰?如今的蘇念安就是。
前塵往事恍如一夢,那不是她的夢,上一輩的恩怨卻将她糾纏至此。這些恐怖的過往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她不期望回到很小的時候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那段時光,她只期望回到幾個月前,她一定會告訴那時的自己,這輩子,別再回到S市這座城市,哪怕在馬德裏終老,亦比如今幸福。
這些真相,殘忍,扭曲,陰暗。如同午夜夢回時那一雙看不見的血腥的手,掐住她最後一點命脈,讓她痛不欲生。
顧西洛走過去,伸手把她按到自己懷裏,即使她在他身邊,還是無法讓他安下心來。抱在懷裏都無法肯定,這個人是不是屬于自己。他薄涼的唇抵在她的額頭,貪戀地親吻着。
念安啊,就留在我身邊吧,就讓我來照顧你吧。如果是我,一定不會讓你卷入這些紛争,這些又與原本的你有何關系呢?
“原來……我才是那個多餘的人。這多可笑,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曾經以為的家人都是陌生人,曾經憎惡的人是至親,卻相看兩厭。還有什麽比這些更加諷刺的?我說我讨厭蘇黎黎,可我有什麽資格讨厭她?她才是最可憐的那個不是嗎?”
蘇念安淚如泉湧,那些信念一夜之間被摧毀,蕩然無存,連這個懷抱也不能再給她任何走下去的勇氣。如果沒有回來該多好,她依然活得不快樂,依然覺得生活索然無味,卻永遠不會絕望。至少那樣她不會被這些真相傷得血淋淋,還能為自己編織一個美妙的夢境,告訴自己她也曾經有過一個家,母親愛她,外公疼她,盡管父親淡漠。
原來,一切只是夢境。
顧西洛不敢離開蘇念安身邊一步,她睡得很熟,眉眼只有在熟睡的時候才會舒展開來,櫻桃般的嘴唇,上面依稀有幾道裂痕,是在極度隐忍的情況下被自己生生咬破的。這是個不服輸的女孩,渴望得到這個世界的愛,上天卻總待她甚薄。
他想把她從前缺失的愛都補回來,想讓她快樂,笑得沒心沒肺,像十三歲時那樣,笑一笑,整個世界為之一亮。他自己缺少的,他想全部補給她。如果她不問,他絕不會告訴她一個字,但倘若她問出口,他也絕不會有任何隐瞞。這是他愛她的方式。他多麽想讓她幸福。
顧西洛多麽希望蘇念安好,希望得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保護她,讓她不受傷害。
蘇念安開始時常在夜裏做噩夢,有時夜不能寐,睜着眼睛到天亮。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完全失去了掌控,常常眼睛幹澀得要死,想閉住,不到一分鐘又茫然睜開。
偶爾在難得睡熟時從噩夢中掙脫出來,怔怔地撫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夢裏,是母親慘死在車下的血肉模糊的景象,是沈安林瘋狂的叫罵,是蘇成博惡魔般的算計,是蘇黎黎厭惡的眼神。這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密密的網将她網住,她找不到出口,亦不知道該如何前進。
她沒有見過母親車禍現場的慘狀,但夢裏的景象那麽真切,好像她親身經歷過一般,殷紅慘烈的血流成河,面目模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