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是誰疼了誰的心 (2)
,重要的是他們會在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們亦會在曲終人散的時候盡力擁抱彼此,再也沒有什麽人什麽事可以把他們分開,他們痛得太多太多了,那麽多年的畫地為牢,終将一起沉淪。
回到馬德裏的蘇念安,右手無名指上多了一枚銀戒,簡單的款式,裏圈刻着顧西洛的英文名,他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與她的湊成一對。
顧西洛起初想買鑽戒,卻被她一口拒絕。大多數女人愛戴的東西并不一定适合她,她了解自己,鑽石的光芒太過耀眼,樸素的銀戒才最适合這樣的她。顧西洛并不強求,只一味寵溺地随着她的性子挑,最後便挑中了這款對戒,便宜的價格,她卻十分喜歡。
Brian和秦薇同時出現在顧西洛家門口的時候,着實讓蘇念安有些意外。這兩個人,曾經經歷過一段不尴不尬的過往,現在卻能如此坦然地走在一起,不知是該佩服兩人的意志,還是該慶幸他們沒有成為陌路人。
秦薇一眼就瞧見蘇念安無名指上的銀戒,沖她暧昧地擠了擠眼。蘇念安臉上一熱,把手往衣袖裏塞了塞,卻被顧西洛執拗地抓出來放在手心裏。他們十指相扣,旁若無人的樣子。她喜歡這樣和他握着手,最最親密的方式,掌心貼着掌心,沒有一點縫隙能隔離他們。
“終于圓滿了?”Brian似笑非笑,修長的手指托着下颚,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打量,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
顧西洛不着痕跡地擋回他的目光,言語間多了些警告,“莫非你很失望?”
Brian失笑,這個男人護蘇念安護得這樣厲害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可現在平添了幾分害怕,可能顧西洛自己都不确定關于那件事他是否真能瞞住蘇念安。不過……他今天帶給他的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應該不算壞消息吧?
Brian挑了挑眉,無懼顧西洛銳利的眸光,笑得更加玩世不恭,“顧少,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顧西洛不動,反而蘇念安一下把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離出來,起身拉住秦薇,“正好我也想和秦薇說說話,不如我們去庭院?”
她無視顧西洛微蹙的眉頭,一溜煙拉着秦薇消失在客廳。
“她對你倒挺認真。”Brian嬉皮笑臉,完全卸去從前優雅從容的高貴氣質。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顧西洛一起混了這麽多年,不知不覺中也染上了些顧西洛的習慣。
“你想說什麽?”顧西洛開門見山,不欲多談的架勢。
“你爺爺前幾天見過一個女人。”Brian抿了口咖啡,滿嘴香醇的咖啡味,又補了一句,“貌似還給了一大筆錢,然後那個女人就此消失在西班牙了。”
“那又如何?”顧家是大家族,其背後有多少見不得光的事,一件件拿出來說怕是一天一夜都說不完,更何況只是見一個女人給了一筆錢,這樣的事情發生頻率不低,十七歲以後的顧西洛早已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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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an忽地坐直身體,臉上盡是高深莫測,“往深了去想,你不覺得奇怪?別怪我多事,那女人跟你倒有幾分神似……”
顧西洛忽然起身,目光不悅。與他相識這麽久,Brian自然知道這是他動怒的前兆,及時閉嘴,原以為這個消息至少會讓顧西洛緊繃的神經稍稍緩解,沒想到他表現出來的是完全抵觸的态度。難道顧西洛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者他根本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母親究竟是誰嗎?可明明……從前的他是如此渴望……
顧西洛視線移向落地窗外,語氣平淡,“那個女人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對你口裏的這件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想知道什麽我自己會去查,你撤了那些私家偵探吧。”
Brian皺眉,“也許你和蘇念安并非親兄妹,你難道不奇怪身為父親為何卻對自己的兒子如此冷淡嗎?也許這其中有什麽誤會是你不知道的。”
顧西洛搖搖頭,“Brian你錯了,是不是兄妹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那時我腦子短路,以為把她送走就能切斷這份念想了,可我連四天都熬不過,怎麽熬得過以後漫長的那麽多年?我和她是什麽關系只要我們自己知道就好了,是知己,是情人,也會是夫妻,但那兩個字,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在我們面前提起,尤其是在她面前。”
對兄妹兩個字有多麽抵觸憎惡,只有顧西洛自己知道。這兩個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和念安之間這份感情的可笑,讓他一個人來擔負這些就好了,他的念安不需要知道這些。
Brian終究沒再說什麽,也許他自己沒意識到,在他每次說出顧西洛也許不是顧均遠親生兒子的時候,總會加深顧西洛心裏陰暗的自卑感。顧西洛是個沒有母親的人,從小生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父親雖然從不愛他,但至少他不是孤兒,不是無父無母。如果連顧均遠都不是他親生父親的話,顧西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庭院裏的兩人玩得不亦樂乎,秦薇身上的白色襯衫被潑了水之後透明化,裏面黑色的痕跡清晰可見,她又羞又氣,瞪了一眼笑得歡快的蘇念安。
秦薇想,有多久沒見蘇念安這麽笑過了?蘇念安十八歲發生車禍之後到現在,整整五年時間,幾乎已經忘了什麽是快樂,卻在五年後的今天重新拾回了曾經歡樂的笑容,而這些全部都是那個叫做顧西洛的男人給她的。那個男人把她帶出陰影,教會她快樂地呼吸,張揚地大笑,也教會她怎麽去愛怎麽去守護自己最在意的人。
蘇念安的重生,是顧西洛給的。蘇念安每次想到這,心裏止不住的甜蜜。
秦薇放下護在胸前的雙手,在蘇念安身邊坐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念安,那些……你記起來了嗎?”
蘇念安眸子閃過迷茫,随即苦笑地搖了搖頭,“想不起來,從前刻意去想的時候頭還會痛得厲害,現在即使用力去想,腦袋也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感覺了。不痛不癢,根本找不到那些記憶的一丁點痕跡。”
她深思的模樣,讓秦薇不禁動容。她從沒想過,在經歷了那樣可怕的休克之後,患上臆想症的蘇念安還能恢複如常。可顯然她低估了顧西洛的能力,他不但讓她康複,更讓她學會了如何真正歡快地笑,撕下原本僞裝的面具,蘇念安仍是個二十三歲的女孩子,擁有最美的年齡,最單純幹淨的笑容。
“也許……不記起來會更好,有時候糊塗一些,反而多一分快樂。”秦薇怔怔地說,手指慢慢握攏,又輕輕松開。如果她也可以像念安那樣選擇性失憶的話,也許今天的她不會這樣痛苦,連難過都無處發洩。
“可那畢竟是曾經發生在自己生命裏的事情不是嗎?就算是不好的,也終究是屬于自己的啊。”蘇念安嘀咕着,這就是她固執的地方,不肯假裝糊塗。
秦薇笑開了,像從前那樣攬住蘇念安的肩膀,在她臉頰上重重一捏,“念安你要幸福知道嗎?以後就留在馬德裏,再也不要回去那什麽該死的S市了,還是馬德裏的陽光比較适合你。”那是傷心之地,如果可以,再也不要回去了。那裏的人那裏的事,沒有哪樣值得你留戀。
“秦薇,你跟尚陽還好嗎?你們……”
“我們不可能了。”秦薇打斷她,目光轉向別處,低了頭,一字一板說,“他訂婚了,和蘇黎黎。你說多可笑,口口聲聲說着愛,卻終究還是要娶別的女人。不過那才是我愛的許尚陽,有擔當有責任,倘若那一夜之後他還能理所當然地跟我在一起,我反而會疏遠他。”
秦薇想起那時自己對他的刻意讨好百般糾纏,求着他留在自己身邊,現在想來多少有些可笑。一個注定無法屬于自己的男人,就算強留在身邊也不會覺得快樂。那時是她傻,忘了失去的不能重來。他們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錯過。即使沒有蘇黎黎,也注定無法走到一起。
“不愛了嗎?”
甩了甩頭,秦薇眼中隐隐現出淚光,她吸了吸鼻子,拍掉蘇念安湊過來的腦袋,“不是愛就能在一起的,我沒有你這麽幸運念安,有個男人肯等你十年。我和他都太不堅定,才會走到現在這樣。這也說明了我們不夠相愛,假若真的愛得堅定,又怎會忍受不住寂寞空虛?”所以她不怪許尚陽,當時的怨恨如今也已經淡化,她只怪他們緣分不夠,是他們不夠相愛,做不到始終如一。年少時的那種喜歡也只能成為被各自緬懷的回憶。而她希望以後的某一天,當他們在街頭不期而遇,還能微笑着向對方道一聲你好,這樣便已經知足了。
顧西洛執意要送他們,留蘇念安一個人待在家裏,叮囑的話說了一大堆,仍是放心不下。Brian在一旁取笑,“放不下就別送我們了,我們有腳,走也能走回去。”
顧西洛瞪了他一眼,身體被蘇念安往外一推,“你去吧去吧,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我又不是只有十歲。”
雖然這種寵溺蘇念安極度享受,可有時也會覺得顧西洛對自己的保護太過頭,而讓她失掉了原本的自立能力。就在他們走後不久,昔日故人忽然造訪。蘇念安從貓眼探去,一眼就認出造訪者正是顧西洛的父親,曾經用錢給過她許多難堪的顧均遠。
她皺了皺眉頭,這人雖然是顧西洛的父親,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顧均遠一點也喜歡不起來。他那種狗眼看人低的架勢時至今日她仍然清清楚楚地記得。
要不要開門呢?躊躇之間,目光掠過無名指上的戒指,蘇念安垂下眼睑低嘆一聲,還是伸手擰開了門把手。終究要面對的不是嗎?就算現在還能逃避,可是将來呢?只要她選擇跟顧西洛在一起,顧均遠是她必須面對的長輩,她不可能逃一輩子。
顧均遠在蘇念安對面坐下,不怒自威,一雙眼光審視般的掃過她,蘇念安臉上的笑有些僵硬,雙手不由得糾纏在一起,心跳加速。她害怕眼前這個威嚴的男人,可他是顧西洛的父親。
“伯父您好。”想着應該說點什麽,開場白卻仍是最老土的方式。
顧均遠根本不領情,唇角揚起一抹笑,看在蘇念安眼中卻是諷刺與不屑。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顧均遠看不起自己,或許除了在家世上能與顧家匹配的女孩子以外,顧均遠這樣的人大概誰都看不起。
沉默許久,久到氣氛僵硬起來,顧均遠才不慌不忙地開口,語氣有些咄咄逼人,眼神更冷得讓人心驚膽戰。
“蘇小姐打算什麽時候離開?跟顧西洛在一起,蘇小姐不會有好結局。奉勸一句,離開他,越快越好,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Brian已經猜到顧西洛有話要問自己,否則以他對顧西洛的了解,這家夥絕對沒這麽好心會送他們回來。送走秦薇之後,顧西洛将車停在路邊,點燃一支煙抽起來。車廂內煙霧缭繞,刺鼻的煙味萦繞開來。顧西洛想若是念安在身邊,大概又要翻白眼,然後将他手中的煙奪走了。他想着,嘴角笑了起來。
Brian受不了這樣的顧西洛,撓了撓頭問他:“說吧,有什麽想知道的?”
顧西洛不答,直至吸完最後一口煙,才緩緩回頭,半眯了眼,透着幾絲危險,“那個女人現在在哪裏,我要見她。”
果然,嘴上說不在意,其實心裏還是想知道那些事情的吧。Brian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字條,“我只查到這個,至于她還住不住那裏要看你的運氣了。”
顧西洛展開來點點頭,“嗯,你可以下車了。”
Brian愣住,“可是這裏離市區還有一段路程,顧西洛,你過河拆橋也不用做得這麽明顯吧?”
顧西洛淡淡看了他一眼,猛地一踩油門,車子飛速而去,車裏的Brian驚魂未定,身體搖擺不定,死死抓住一旁的車柄不撒手。
這個世界有多少事情來得及讓你說後悔?又有多少人是值得放棄自己的信仰和快樂去包圍守護的?對顧西洛來說,蘇念安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夜晚,八九點的光景,于馬德裏而言不過是晚餐時間。然而房子內靜悄悄的漆黑一片,顧西洛摸黑走到玄關處打開燈,客廳裏沒有那個女孩的身影。一股莫名的心慌湧現,他幾乎一口氣沖到了二樓轉角盡頭的房間。指尖扣在門把手上,久久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顧西洛,你在害怕什麽?為什麽會有這樣強烈的不安?
客廳裏沒有燈光籠罩,也沒有人等着他回家,這一切讓他都覺得怪異,要知道此前不論他多晚回家,蘇念安都會在客廳留一盞燈給他,也總固執地蹲坐在沙發上等他回來。每每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對他說你回來了,他的心就瞬間溫暖。這是家的感覺,顧西洛渴望了二十七年的家。
他輕輕叩響門,試圖将心裏某種焦躁壓制下去。沒有回音,門是虛掩着的,門把手一松,自然而然地搖曳開來。顧西洛猶豫了一下,還是蹙眉踱了進去。
蘇念安的房間有淡淡的青竹香精味道,很清新很自然,不同其他香水那般濃豔刺鼻。落地窗邊的角落裏赫然蜷着一團黑影,隔着夜風青絲飛揚。他快步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手掌自然地拂過她的發絲,卻觸到她冰冷的皮膚。
“念安,怎麽不開燈?坐在這裏會感冒的。”馬德裏白天黑夜的溫差較大,地中海氣候往往便是如此。顧西洛邊說邊攬住她的腰往上拉,黑暗中,女孩子的臉擡起的瞬間還是刺痛了他的心。
他沒想到,黑暗中的她竟是淚流滿面,連眼神都帶着絕望。
手指所到之處皆一片濕意,自從回到這裏,蘇念安再沒有這樣哭過,他急忙把她圈在懷裏,薄唇親吻她的額頭,“怎麽了念安?發生什麽事了?”
懷中的女孩終于壓抑不住,低聲啜泣起來,肩膀一上一下地抖動,嘤嘤的哭聲撞進他心裏,讓他疼痛難忍。她哭,他會比她更難過。她痛,他會比她更痛。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總是他愛她多一些深一些。可是只要她在身邊,誰付出的感情多一些又有什麽關系呢?
蘇念安像個孩子似的趴在顧西洛懷裏,張開雙手死死抱住他的腰,唇好似抵在他胸口處,急促地喘息,顧西洛的嗓音漸漸低啞下去。
“Cris,你說我們真的能在一起嗎?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為什麽你爸爸說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和你站在一起呢?為什麽呢?愛情難道可以用金錢地位來衡量嗎?”她哽咽着聲音,可見已經努力壓抑哭了很久,強迫自己不哭出聲來。
顧西洛身體狠狠一顫,眸子徒然轉冷,半眯起來,一絲陰霾流淌而過。他收緊臂膀,心裏卻莫名害怕起來。顧均遠來過了,趁着自己出門的空當來找念安,那麽他究竟跟她說了什麽呢?關于那件事是否提起過?他不可能讓念安知道那件事,一旦暴露,他們之間真的就将走向陌路,不管結果如何,這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顧西洛擡起蘇念安的臉,輕柔地吻住她的眼睑,一點點吮吸她的淚,鹹鹹的味道,痛了他的心。
“念安,告訴我,他跟你說了什麽?”他試圖誘哄,蘇念安最招架不住的便是顧西洛寵溺的語氣,他已經完全把她看透。
臉上癢癢的感覺,顧西洛沒有停下自己的唇往下移,她整張臉幾乎被他一一吻過,奇怪的是他的唇所到之處都開始滾燙起來,觸電一般酥麻。眼神逐漸迷離,她很努力地對上他的目光,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Cris,娶了我的話,你爸爸會怎麽樣?”
顧西洛嗤笑一聲,“他能怎麽樣?念安,我是個成年人,娶誰是我的意願,沒有人能左右得了我,哪怕那個人是我父親。”
“可是那樣……也許會讓你們父子原本就緊張的關系更加……”
“我不稀罕。”顧西洛冷然打斷她,直視她的目光,将力量一點點傳到她身體裏,“聽着念安,在顧西洛心裏,親人就只有兩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也只有兩個,一個是你,一個是我爺爺。這個世上最先給我溫暖的是你,接着是我爺爺。你們兩個是我的底線,沒有人能動得了你們。至于父親,那個二十七年來對我不聞不問,把年幼的我一個人丢在異國他鄉的男人,他只是我父親,也僅只是父親而已。”
這話代表着某種堅定,亦是顧西洛對蘇念安的承諾。對顧西洛來說,他和她之間原就沒有任何阻礙,唯一的阻礙便是她自己的心。那時她假裝失憶不肯接受他,如果她肯用心體會,他又怎麽會讓後面那些事情發生?
念安,你怎麽不懂,我們之間的阻礙從來都是你啊,除了你自己不願意以外,還有什麽事什麽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呢?長相厮守,并不只是存在于夢裏。
蘇念安愣神,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她不确定,這樣不顧一切的相愛究竟算不算是錯誤。他們之間的阻力太多,從十三歲到二十三歲,十年間,他們都成長為內斂的人。然而是他給了她獨有的寵溺,給她軟弱的理由,給她放肆哭泣的機會。
是他真正把她當成了寶貝那般珍愛,捧在手心裏亦怕受傷。而這樣一份深情,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辜負不了。可……不被家人祝福的愛真的可以天長地久嗎?他們真的可以只顧自己,而忽略親人的眼光?她只是想要被祝福,想同他天長地久而已,若這愛是被人看扁抑或不被看好的,那麽這天長地久又該要多勇敢?
誰都知道顧西洛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他做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尤其這件事涉及他在乎的人。因此當蘇念安被拉到當地民政局的時候,仍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一份《申請結婚登記聲明書》被擺在眼前,她才弄清楚顧西洛究竟想做什麽。
“Cris,你瘋了。”蘇念安瞪大眼睛,一把甩掉手裏的鋼筆。
顧西洛眸子立刻轉冷,淡淡掃她一眼,依舊專注于自己那份聲明書,虔誠地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填寫,“念安,就只有這一次機會,錯過了,我不确定以後還會不會再帶你來這個地方,你可以考慮清楚你到底要不要我。”
蘇念安完全愣住,怎麽也沒想到顧西洛會出此下策,結婚……對她而言這麽遙遠的事情,此刻真實地擺在面前,對象是那個自己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她該感到歡喜的不是嗎?她想過要嫁給他,卻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男子刀削般的下巴勾勒出好看的線條,對着她的右半邊臉微微染着紅暈,眉頭蹙着,盡管被掩飾得極好,她仍是能從他緊皺的眉頭內瞧出幾許緊張來。多俊朗的男人,多英俊的容顏,多深刻的感情,他微笑着為她拂去發絲時的溫柔,他堅定地把她擁進懷裏時的決絕,他守護在她身邊不離不棄時的堅定,他給她寵溺給她勇氣時的不安,他把她當寶貝不容人窺探傷害時的小心翼翼。這眉眼時而溫和時而堅毅時而尖銳,可每一種姿态都是她愛的樣子。肯為一個蘇念安奮不顧身的人,世間只得一個顧西洛。
再沒有人會這麽傻了。
蘇念安忍不住撫上顧西洛的臉,那眼那眉那鼻梁,還有那兩瓣薄唇,都是她熟悉的,以後也将完完全全屬于自己。她笑開來,執起筆照着他的樣子認真填聲明書,還有什麽可顧慮的呢?這一片情意她辜負不了,只得加倍還過去。
顧西洛心裏一顫,極力克制的顫抖終于漸漸停歇下來。他瞥了眼身邊的女孩子,認真的模樣,仿若中學考試的學生。他以為……他以為她最終還是會拒絕,蘇念安這樣一個清冷的女孩子,驕傲如她,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麽會同意和他結婚?可她還是鄭重地在最後一行裏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回過頭對他粲然一笑。這笑那麽美,似乎一笑全世界都亮了。
顧西洛挑了挑眉,從她手中接過那份聲明書,和自己的交疊在一起交給工作人員。所有證件一應俱全,只需十分鐘就能辦成結婚證。不能怪他逼她,他了解她,如果不是以這樣極端的方式逼迫她做出選擇,他們之間的隔閡只會越來越深。蘇念安是害怕受傷的人,她愛他,卻也對感情不那麽堅定。若昨天顧均遠上門那樣的情況再多來一次,顧西洛不确定這個女人是不是會卷鋪蓋逃跑。所以他必須在她退縮之前讓她失去離開的資格。
蘇念安永遠都記得那天的馬德裏,陽光如此燦爛,湛藍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雲飄浮而過。她成為他的新娘,他握着她的手,掌心緊密相貼,好似永不分離。後來顧西洛把她帶到附近一座教堂,牧師早已恭候多時,蘇念安看到秦薇手中純白的婚紗,那頭的秦薇眼角猶有淚光,一步步朝她走近。
“念安,你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秦薇笑道,忍住不讓眼淚流下。蘇念安受了太多的苦,等了太長的時間,總算這個男人沒有辜負她,她也沒有讓這個男人失望。
蘇念安在教堂裏端的隔間內換上婚紗,秦薇為她化上淡妝,嘴角一直噙着笑,“沒想到會是我親手把你嫁出去,念安,這感覺真特別。”
想起昨夜,顧西洛嘶啞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讓半睡半醒間的秦薇吓了很大一跳。顧西洛說他要準備婚禮,就在第二天,希望她能聯系教堂主持一切相關事宜。秦薇并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幸好Brian人脈廣,婚紗、教堂、牧師都在早上聯系安排妥當。秦薇再次看向蘇念安,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某一天,那個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小虎牙的腼腆女孩子,如今穿上婚紗,亭亭玉立,将為人妻,也會為人母。
都說穿上婚紗的那一刻是女人一生最美的時候,秦薇終于信了這句話。穿上純白婚紗的蘇念安,是她認識她十多年來最美的時候,她是秦薇見過的最美麗的新娘。
蘇念安忍不住将頭靠上秦薇的肩膀,在這裏她只有這麽一個朋友,“秦薇,我會幸福的,對不對?”
秦薇紅了眼圈,揉揉她的頭發,“你當然會幸福,有哪一個男人能等待十年不變心的?你相信他,也要相信你自己。念安,要堅強,知道嗎?”
在秦薇懷裏的蘇念安哭成了一團。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婚禮,但是有顧西洛,有秦薇,有Brian,有為他們證婚的牧師,有十年來相互思念的回憶,已經足夠了,再不能要求更多了。
當一身純白的蘇念安被秦薇帶出隔間走向顧西洛的時候,顧西洛覺得似乎自己眼前有蝴蝶緩緩飛過,那樣真實而夢幻的場景。迎面而來的是他的新娘,是那麽多年來心心念念無法忘懷的女子,那是他愛的女人。
Brian為伴郎,秦薇為伴娘,安靜的教堂,兩個人的婚禮。兩顆寂寞了十年或者更久的心的結合,當他們握住對方的手,才明白什麽叫深愛,什麽叫相濡以沫,什麽叫天長地久,什麽叫長相厮守永不棄。
西班牙牧師微笑着注視他們,以西班牙語一字一板清晰問出口,“顧西洛先生,你是否願意娶蘇念安小姐作為你的妻子,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将毫無保留地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
顧西洛心底仿佛被一簇陽光暖暖地射進去,填滿他孤寂多年的靈魂,他虔誠地看她,說:“我願意。”
牧師轉向蘇念安,同樣慈愛的眼神,“蘇念安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顧西洛先生作為他的妻子,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活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将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永遠?”
“我願意。”
身後的秦薇,終于掩住嘴控制不住地低啜起來,這麽多年,念安終于等到了。Brian小心移動腳步,手掌拍拍她的頭頂,目光和煦,攬了她的肩讓她靠着自己。發間熟悉的清香飄來,記憶裏仿佛已經是極其久遠的事情。
顧西洛和蘇念安互相交換戒指,依舊是他們在曼徹斯特買的對戒,戒指順着對方的手指套入自己指內,這兩枚戒指對他們來說是婚姻的象征,完美的圓環代表着生命與愛,象征着他們永恒的愛情。
顧西洛在神的面前親吻他的新娘,夢想了十年的妻子。他的妻子,蘇念安。
“從今以後,你不再被濕冷雨水所淋,因為你們彼此成為遮蔽的保障;從今以後,你不再覺得寒冷,因為你們互相溫暖彼此的心靈;從今以後,不再有孤單寂寞;從今以後,你們仍然是兩個人,但只有一個生命。唯願你們的日子,美好直到天長地久。”
最後,牧師鄭重宣布,“現在,請允許我向大家宣布,顧西洛先生與蘇念安小姐結為夫妻,讓我們一起為他們祝福。”
靜谧的教堂,他們擁抱在一起,緊緊依偎。秦薇和Brian的掌聲響在耳畔,濕了兩人的眼睛。
從今以後,相信你,愛護你,無論生老病死,毫無保留地愛你,許下對你愛情和信任的承諾,直到永遠,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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