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是誰疼了誰的心 (1)
宿醉,醒來後頭痛欲裂。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射進來,清晰打在女孩子白淨的臉上。顧西洛怔了怔,頭腦略微清醒,看自己的長臂被她枕着,她的衣衫被褪下了一半,雪白的頸脖和鎖骨處觸目驚心的點點殷紅,視線再向下,就連胸口都同樣被烙上了痕跡。
顧西洛臉色猝變,心一驚一疼,該死的自己到底對她做了什麽?他視如珍寶那麽重視的一個人,他居然用這種方式對待了她,還是在他極度不清醒的時候。顧西洛萬般懊悔地努了努嘴,抽出手臂小心起身沖了個冷水澡。顧均遠犀利冷漠的眼神尤在腦中,痛得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水流進入鼻尖一陣酸楚,颀長的男子就那麽彎着腰猛烈地咳嗽,似乎要把肺都咳出來。眼淚和着水流順勢而下,他第一次覺得命運如此可笑,連自己的愛情都由不得自己控制。
那是他的父親,在給了他最黑暗的童年之後剝奪了他少年時期的夢想和追求,如今,連他最心愛的人也要一并剝奪。
“總之,這輩子你們無法在一起,如果你偏要一意孤行,兩敗俱傷的局面你無法收場。”這是顧均遠離開之前最後對他說的話,別有深意,難道他一直極力隐瞞的往事,真的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了嗎?
那麽……念安要怎麽辦呢?他的念安,那麽敏感,那麽容易受傷,那麽堅強的能扛住所有的事情不吭一聲,痛了從來不會掉眼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在意着的這個女孩子,堅強得讓他覺得痛恨?
蘇念安在浴室門口躊躇許久,裏面水聲不止,顧西洛已經進去快一個小時,仍沒有半點要出來的跡象。從昨晚到現在,他種種行為都透着詭異,這不是真實的他。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顧西洛蜷縮在角落,蓮蓬頭的水肆意灑在他身上。她心裏一驚,立刻跑過去擰緊開關,大浴巾往他身上一蓋,瘦削的身體幾乎環繞住他。他擡眼時眼圈還微紅,整張臉濕淋淋的一片,不知是眼淚還是水流,往日裏深邃幽暗的墨瞳裏是她所不熟悉的迷茫和驚慌。
蘇念安喉間一緊,心緊縮起來,痙攣般的疼痛。紅唇主動貼上他冰冷的額頭,卻被他一把推開。
顧西洛停頓幾秒才反應過來,頓時手腳慌亂地把她撈回來護在懷裏,“會感冒的,冷。”
“你知道,卻蹲在這裏淋了大半個小時。”蘇念安耷拉下腦袋,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我已經習慣了。”他打橫抱起她輕輕放上床,指尖劃過她細膩皮膚上的殷紅,蘇念安臉一燙,身體輕顫起來。
顧西洛的眼神漸漸迷離,他半眯着眼。管他什麽真相,什麽世俗眼光,他顧西洛看上的女人無論如何都只能留在自己身邊,哪怕全世界都反對,他也在所不惜。他等了十年才得到她,要如何才能放手?
“念安,想不想回曼徹斯特看看?”
蘇念安一擡頭,額頭觸上顧西洛的下巴,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麽她總覺得在她身邊的這個顧西洛有些不一樣?
顧西洛目光柔和,吻住她的耳垂,“念安,我們私奔吧。”
Brian斜靠在吧臺邊,下午六點的光景,并非營業時間。偌大的酒吧內只有兩人,逆着光,整個人被埋進陰影裏。有些人,心裏總是藏着太多事,無論如何都無法釋然。念念不忘的結果,便是徹底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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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洛從不顧及世俗眼光,他離經叛道,孤傲倔犟,但蘇念安不同。他多了一個她,從前的潇灑勁一去不複返,正如Brian說的,顧西洛,你現在真是個世俗的男人。
誰說不是呢,寂寞了那麽多年的靈魂好不容易被人擁抱,怎麽舍得再離開?顧西洛再如何傲慢狂妄,終究也只是一個男人罷了,有誰不希望能一輩子守着相愛之人?
“真的要去曼徹斯特?”Brian晃着酒杯,隔着透亮的玻璃依稀能瞧見對面男子緊繃的臉。
顧西洛挑了挑眉,“你以為我是開玩笑的?”
“Cris,這不是你的作風。”Brian聲音微懶,瞥了他一眼,“真的要将蘇氏置于死地?”
“你說呢?”答案不置可否。
“當初不知是誰花了大力氣保住蘇氏,現在居然又要把曾經自己一手扶上來的東西摧毀,你一點也不會覺得可惜?你該知道,蘇氏現在是蘇念安的。”
顧西洛的眼光越發深沉下去,暗潮洶湧,似乎要把什麽徹底撕裂。他聞言殘忍一笑,“該讓他們也嘗一嘗,什麽叫做絕望。”
顧西洛就是這麽一個人,睚眦必報,更何況對方還觸犯到了他的底線。
蘇念安被迷茫地架上飛機的時候仍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她眨眨眼睛看向擁着自己的顧西洛,那個總是帶着一張桀骜面具的男子哪裏去了呢?私奔?這樣的他們就算是私奔了嗎?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心安理得地一輩子在一起?
她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顧西洛笑容一滞,但很快就若無其事地掩蓋掉。僅僅只是那麽一瞬間的工夫,但還是清晰地落到了蘇念安眼裏。她斂下眉,聽到他說:“能有什麽事?在我眼裏,除了你的事,什麽事都只是小事而已。”
情話多動聽,沒想到有一天驕傲的顧西洛說起情話來也會這麽肉麻,也跟其他熱戀中的男人無異,為博卿一笑已經知足。
“Cris,你不坦白。”蘇念安撇了撇嘴,睫毛下淡淡的一片陰影。何止不坦白呢?顧西洛從來就不将自己的世界向她敞開,對他的生活、朋友圈子、工作,她一無所知,他只把她圈在他的世界,仿佛全世界她只要一個他就足夠了。
只有蘇念安知道不夠,遠遠不夠。她很貪心,渴望知道所有的他,而他展現在她面前的,永遠只是那麽微小的一部分。是不是十三歲分開之後的十年,已經來不及再讓她了解這個男人了呢?他們明明離得那麽近,手心貼着手心……
顧西洛心裏一動,把她抱住往自己懷裏挪了挪,好笑地擡起她賭氣的下巴,“怎麽了?跟我鬧上別扭了?”
她扭過頭去,眼眶已經一片濕潤。他怎麽會知道,那些天他的反常讓她如何害怕,從不酗酒的他喝得酩酊大醉,她又怎麽能夠安心入睡。
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他也已經覺得她是個負擔了?
顧西洛沒有察覺到蘇念安的異樣,也許真的太過疲憊,他靠在蘇念安肩上便沉沉睡去了。這些天整夜的失眠,沒有一刻睡得安穩,也只有在她身邊,才能讓他靜下心來。
蘇念安低頭看去,顧西洛臉上帶有滿足的笑意。她失神,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心思,為什麽她總也看不透他呢?十三歲時,她還只是孩子,二十三歲,她已經長大,他卻比她成長得更加迅速,仿佛一夜之間,他們之間的差距已經不再只是這十年空白的差距那麽簡單了。
顧西洛,你究竟隐瞞了我什麽呢?你總以為用自己的方式待我才是對我最好的,你怎麽就沒問問我,我是否願意被你這樣對待呢?你怎麽不想想,有些事情也許知道比不知道要好,至少在暴風雨來臨之前,我不會茫然得手足無措,成為別人眼中的笑話。
曼徹斯特的街頭陰雨綿綿,濕滑的路面像極了那年聖誕節。他們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單身公寓,為期一個月。她問他為什麽要出來這麽久,他笑着說因為他們是私奔來着。
真的一點都不好笑,顧西洛越是反常,蘇念安越是覺得這種幸福即将到頭。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顧西洛努力維系着,如果有一天連他也放棄了,蘇念安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氣也如當時的顧西洛那樣勇敢,用盡力氣不顧一切地去追逐未知的未來。
越想越是恐慌,蘇念安整個人都郁郁寡歡,就連兩個人獨處也讓她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終于有一天,蘇念安還是迷了路,在曼徹斯特的十字路口茫然看着人來人往,心裏漸漸了然。
她想顧西洛怎麽會弄丢她呢?他把她護得那麽嚴實,生怕她不小心就走丢了,對她那麽在意的一個人,又怎麽會放她獨自在陌生的國度呢?蘇念安不敢去深思,她走到路口,在一家店門口蹲下來抱住雙臂。
思緒有些淩亂,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早上出門的時候顧西洛還笑着替她打理襯衫,溫柔得不像話。叮囑她要好好跟在他身邊,可是才不過幾個小時,他們就那麽分開了。偌大的曼徹斯特,蘇念安找不到回去的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陰雨已經停了下來,溫度卻降得更低了。蘇念安緊緊自己的小外套,手掌碰到一張卡片狀的硬物,拿出來一看,臉上血色頓時全無。那是一張銀行卡,上面貼着一張小小的标簽:密碼是你生日。身上還有她的身份證以及護照。
她再也忍不住渾身顫抖,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不過來。她徒然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胸部劇烈幹嘔,胃裏空空的,什麽都吐不出來。眼淚濕了一臉,和發絲粘在一起。她不是傻瓜,知道這意味什麽。這張銀行卡也不是她的,而是顧西洛的。顧西洛早有預謀,他給了她錢,然後放她在異國他鄉自生自滅。
可是為什麽?這算什麽?
“顧西洛……顧西洛……你用這種方式來侮辱我,也侮辱了你自己啊……這是為什麽?那我們之間究竟算什麽呢?”蘇念安把臉埋進臂彎裏,淚流成河。她哭得歇斯底裏,在陌生的異國街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有多麽失敗啊,她離開顧西洛竟然心痛成這樣子,但……就算要分開,至少讓她走得有尊嚴些吧,這樣算什麽?一場你情我願的愛情游戲?到後來他厭倦了,選擇用這種方式做個了斷?
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便會忍不住去讨他歡心,用自己的卑微去換取他片刻的笑容,卻忘了如此作踐自己讓自己失了尊嚴,這樣的愛,還算愛情嗎?
那張銀行卡還被緊緊攥在手心裏,掌心上被刮破了幾道口子,有血痕凝固在上面。蘇念安如同一座雕像,三天來蹲在原地一動不動,不吃不喝,沒有任何表情,目光空洞,宛若活死人。原本漆黑如緞的發絲已經有些枯燥,淩亂地飛揚在冷風裏。雙眼凹陷下去,面色難看,原本就已經足夠瘦削,如今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刮走似的。
顧西洛,我在等着你,從馬德裏到曼徹斯特,我們最初相遇的城市。可是你在哪裏呢?是不是我乖乖等在原地,你就會回頭把我找回去了?
第四天了,顧西洛靠在椅背上對着窗口。她不在身邊的第四天,曼徹斯特從早上開始下了整整一天的雨。不知道她回國了沒有?在找不到他之後,她應該會先想辦法回國吧?來曼徹斯特之前他已經咨詢過為蘇念安診治的心理醫生,除了遺失部分記憶,蘇念安的臆想症已經基本康複,那麽已經如常人一般的她,應該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了吧?
心緒煩躁起來,他用力撕扯襯衫領口,兩顆扣子被拉扯下來,他全然不顧,一口喝下一大杯威士忌。只有用酒精麻痹自己,他才不會去想她粲然如星的眸子,可每次越是醉酒,眼前越是出現更多她的幻影。笑着的,哭着的,手足無措的,痛苦的,還有……絕望的。
顧西洛被猛然驚醒,手心漸漸握成拳頭。心髒劇烈起伏着,幾乎喘息不過來。他忽然低下頭撐住自己的額頭,輕輕啜泣起來。眼淚一滴一滴滾燙地落地,而他的心被撕裂成幾片,除了她回到他身邊,否則心再也無法完整。
她是你妹妹。她是你妹妹。妹妹。夢魇般的聲音啃噬着顧西洛混沌的意識,腦袋快要裂開來,疼得他呼吸局促。那份調查報告的內容至今還清晰地印在顧西洛的腦海裏,那時他雙目猩紅,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毀滅。
當年強暴了沈安林的男人,顧西洛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會是顧均遠,他的父親。那天顧均遠找上他,淩厲的目光刺入他眼中。他的父親顧均遠是個手腕專制雷厲風行的男人,顧西洛明白,顧均遠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顧西洛并不懼怕他的威脅,沒有人能威脅顧西洛,但他卻怕蘇念安知道這不堪的真相。
兄妹亂倫?這算什麽?在他們相愛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顧均遠犯下的錯誤,為什麽要拿他們的愛情來陪葬?他們只是互相需要彼此擁有,這又有什麽錯呢?
可是顧均遠卻說他們不能在一起,蘇念安是沈安林的女兒,換言之,他們兩個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兄妹兩個字,當時如一柄利劍生生剜開他的心,仿佛一夕之間整個世界崩塌,而他的生命也從此殘缺不全。他不敢告訴蘇念安,這是怎樣一種肮髒的感情,又是怎樣一段不被世俗承認的愛情。她那麽幹淨的眸子,他好不容易才掃清了那些陰霾,于心何忍。
顧西洛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看淡一切,只要他們在一起,還有什麽是比在一起更加重要的呢?但日複一日,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對她的渴望時才發現有些感情在現實面前是多麽無力,他們拼了命要在一起,到最後成了別人眼中的笑柄。
掌心依稀還殘留着蘇念安溫暖的體溫,就在那天早晨,他們還那麽親熱地擁抱接吻,隔了短短幾個小時,他親手把她扔在了曼徹斯特紛擾的街頭。那時他看着那個魂牽夢萦的身影一點點在自己視線內縮小,只覺得心裏開了一道口子,永遠無法再愈合。她是他的陽光啊,沒有了陽光,他要如何再回到那片黑暗當中?
重重一拳猛地打在玻璃寫字臺上,深厚的玻璃裂開一條隙縫,折射出顧西洛幾近扭曲的臉頰。顧西洛,你以為把她從身邊推開就了結了嗎?就真的能忘掉了嗎?你太天真了,十年時間也沒有讓你将她遺忘,短短幾天怎麽夠?她一定很害怕,她是那麽信任你,可你都做了些什麽?你居然把曾經努力呵護着的人丢棄在了異國街頭。
顧西洛猛然想起什麽,驟然起身,腳下一滑,被連續絆了好幾下。他顧不得這些,發了瘋似的跑出去。大雨打在身上,瞬間模糊了視線。他怎麽忘了,念安雖然曾在這裏待過,可根本就不認得路,更何況她如此固執,沒有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之前,她又怎麽會走?還記得記憶裏那天,她趴在自己耳畔,用溫柔的聲音輕聲說:“Cris,天涯海角都不能再把我們分開。假如有一天我們其中一個走丢了,記得不要亂跑,另一個人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對方,知道嗎?”
顧西洛想他一定是被沖昏了頭腦,才會忘了當時蘇念安難得的溫柔許諾,才會把心底那麽喜歡的人親手推出去。她該是多麽無助!
他越想越難受,眼淚伴着雨水瘋狂湧出,原來他不是不會流淚,而是只有在面對她時才會露出被壓抑許久的真性情。那些年在顧均遠嚴厲的管教下,顧西洛早已失去屬于正常人的哭笑的本能。他會笑,并不代表真的開心。但他也絕不會哭,哭泣代表了軟弱和妥協,在這之前,他的字典裏從來沒有這兩個詞語。
顧西洛猛地在街角對口停下,心口疼得發慌,胃痙攣般的疼痛起來。他借着旁邊的牆壁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微微彎身,一雙眼睛貪戀地注視對面蜷縮成一團的小人兒。還是那天出門時穿的那身衣服,隔得再遠他也能感覺她在顫抖。從店內走出來的女人不知和她說了什麽,她紋絲不動,似乎惹惱了那女人,女人朝她身上狠狠踢了兩腳,而後又折了回去。
顧西洛腦中一片空白,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眼前一黑,險些跌倒在地。老天,難道她坐在那裏等了他三天嗎?她三天都在原地等他,一步都不曾離開。
顧西洛,你究竟做了什麽?他閉了閉眼,胃裏惡心得想吐,再也不管那麽多,擡腿沖了過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再也不放開她的手,就算被唾棄被詛咒,他也不要再放開她了,沒有蘇念安的顧西洛,如行屍走肉,和死人又有什麽兩樣?
蘇念安被一股力量帶入懷中,低垂的睫毛微微一顫,然後是不可思議地想擡頭去看看他,卻被顧西洛牢牢按在懷裏。她的臉頰貼在他心跳的位置,已經絕望了的心終于慢慢蘇醒過來,她後知後覺地環住顧西洛的腰身,悶悶地在他懷裏哭出來。
秦薇說過,能讓你哭到聲嘶力竭的人,是你此生最愛的人;能讓你笑得沒心沒肺的人,是此生最愛你的人。
這兩樣顧西洛都做到了。她趴在他身上大哭出聲,連日來的委屈和害怕在看到他時猝然決堤,沒有人能明白她心裏的恐慌,如同一個落入深海的溺水者,好不容易才等來将她救離海面的勇士。她一度以為,他們再不會有未來了,那個口口聲聲說着對她不離不棄的男人,再也不會出現在面前,以後的日子她只能靠着那些回憶獨自緬懷。
可,他仍是來了。
蘇念安哭腫了眼,仰起臉迫不及待地親吻他的唇,撕扯之間不知咬破了誰的唇畔,血腥味彌漫在兩人口中,如此真實的感覺,終于将他們失卻的魂魄一點點拉了回來。
“我沒走……他們趕了我好幾次,我不敢走……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我就知道,Cris,Cris……”大雨裏,她的聲音極度嘶啞,泣不成聲,心疼得顧西洛眉頭緊蹙。
他的念安啊,他的女孩啊,傻女孩,你為什麽不罵我不打我,甚至不質疑我怪我呢?
顧西洛閉上眼睛把臉緊緊貼上她的,感受到她溫熱的氣息,連日來的空虛終于一點點被填滿,他感受到她真實的存在,心裏的空缺一點點複原,他知道他早已萬劫不複。
橘黃柔和的燈光打在兩人身上,女孩子臉頰潮紅,嘴唇泛白。顧西洛蹙着眉,一次又一次為她擦拭身上的冷汗。從把她帶回來起她就開始發燒,喂她吃了退燒藥才微微緩解下去,可一只手仍死死抓着他,仿佛一放手他就會消失不見。
她是在害怕嗎?害怕那樣的遺棄會再一次出現。她那麽堅強,纖瘦的身子抱在懷裏幾乎只剩下了骨頭。臉色比以前更差,陣陣青白,不複往日一點神采。
顧西洛在她身邊躺下,一只手從她脖子下穿過去讓她枕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腰,把她貼向自己。他無法相信,四天前分開時還是那麽好的一個人,再回來時居然已經變得這麽狼狽不堪。昔日的靓麗被一點點磨逝,漂亮的眉眼始終挂着一絲不安,他怎麽把她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問自己那時怎麽狠得下心,進而不斷自責,心疼得無以複加。
到了後半夜,蘇念安被汗水捂醒,身體極不舒服地扭動起來,感覺被人鉗制着,一道陰影已經蓋了過來。他緊張地撐起身體打量她,語氣帶着濃濃的焦慮,“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了?”
蘇念安的眸子混沌,想起了什麽,又黯淡下去,灼熱的氣息萦繞,她用低啞的聲音輕輕說:“我熱了,想去洗澡。”
顧西洛二話不說把她重新推回被窩仔細掖了掖被子,“我去放水,很快,你再躺會兒。”
看着那抹孤傲的身影,蘇念安眨着眼睛,眼淚順着眼角無聲滑落。
他再回來時抿嘴沉默着,不發一語把她從床上打橫抱起帶入浴室。浴缸上熱氣氤氲,引得她身上輕顫起來。
見他紋絲不動,根本沒有要離開的打算,蘇念安不禁紅了臉,幹咳一聲,“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洗澡。”
顧西洛順着她身姿的曲線,修長的手指停在她胸前,很自然地為她解開睡衣扣子。蘇念安一驚,急急抓住他異常滾燙的手,心加速跳動。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身體因為他的接觸而發生細微變化,她混沌的目光在一片氤氲中越加迷離。顧西洛喉結微動,深深吸口氣,終是頹然放下了手,在她臉頰上吻了吻,轉身出了浴室。
蘇念安仍坐在雲臺上,胸口裸露在空氣裏的皮膚似乎還殘留着他指尖的熱度,她無法再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不明白,顧西洛怎麽這樣善變,讓她比以往更加無法看透,近得了他的身,進不去他的心。
Brian在電話那頭揶揄地笑,說着Cris我就知道你沒這麽潇灑說放下就放下。顧西洛一手支着話筒,笑意蔓延到了眉梢,蘇念安正一心一意搗鼓着下午剛買回來的十字繡,明明什麽也不會偏還一副認真學習的模樣,嘟着紅唇的小嘴可愛極了。
Brian輕輕咳嗽一聲,知道好友沒在認真聽自己說話,不由得低嘆一聲。從前他覺得就算所有男人一戀愛就會變成傻瓜,至少顧西洛不會,現在看來顧西洛不是不會,他只是在過去十年裏極度壓抑自己,因為那個會讓他變成傻瓜的女孩子還沒有出現。
“Cris,我覺得與其糾結你和她之間的兄妹關系,不如去調查一下你的身世,畢竟,沒有人知道你母親究竟是誰。”
顧西洛笑意微頓,手指敲打着玻璃寫字臺,這話倒是提醒了他,只是他如今已經不太再在意這些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蘇念安既然選擇抓住他的手,就應該始終站在她身邊,不管日後發生什麽事。
“Brian,我總覺得你話裏有話,直說無妨。”優雅的嘴角劃出漂亮的弧度,與投來求救目光的蘇念安四目相對,他從未覺得如此幸福。
“呃……或許……也許……你不是顧均遠的親生兒子也不一定……”Brian小心斟酌着措辭,顧家以及顧均遠,這一切都曾經是顧西洛的禁忌,縱然關系鐵如他們,顧西洛也定是說翻臉便翻臉的。
果然,顧西洛嘴角的笑逐漸消失,眼神驀然變得冰冷,高深莫測道:“我該說什麽?謝謝?好了Brian,我自有分寸,我和她後天回馬德裏。再見。”
大力挂掉電話,聲音吸引了蘇念安,顧西洛走過去從身後圈住她,親吻她白淨的脖子,惹得她身體一陣酥麻。
蘇念安笑着閃躲,“別,癢癢的。”
他聞言更加放肆地親吻,重重地吮吸,直至留下專屬于他的吻痕,才滿意地把頭擱到她肩頭,“還沒研究出來怎麽繡?”
“我沒碰過這種東西,好難哪,你會嗎?”蘇念安有些洩氣,身為一個女孩子,連十字繡都不會,她只覺得羞愧。
顧西洛哭笑不得,大手揉亂她的黑發,“連你都不會的東西我怎麽會?”說着從她手裏丢掉那張圖紙,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走,我們出去吃飯。”
蘇念安心不甘情不願地被顧西洛帶出公寓。對于曼徹斯特,顧西洛再熟悉不過,這裏有他的童年,有最陰霾的回憶,最絕望的從前。他裹緊蘇念安的大衣,與她十指緊扣,仿佛天長地久。
那是一條昏暗的街道,不同于外面的絢麗繁華,仿佛是被隔絕了的一個黑暗世界,到處充滿着酒氣和糜爛。街道兩旁各式各樣的酒吧,破舊不堪的小食店,還有三三兩兩集結在一起的黑人,大多都是少年,十六七歲的樣子,痞裏痞氣,吊兒郎當。
蘇念安往顧西洛身邊縮了縮,眉頭自然地皺起來。她不喜歡這裏,太陰暗了,這裏的人大多是曼徹斯特社會最底層的人,搶劫賭博吸毒,無惡不作。遠處電線杆後一男一女有規律地律動,霎時紅了她的臉,她別過頭去,視線與顧西洛相對。
顧西洛心裏似被什麽堵住了一般,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帶她繞過深巷,最後在一扇破舊的門前停下腳步。這是一座極其破爛的小屋,窗戶上破了很多洞,門漆幾乎脫落光了,很重的黴味沁入鼻尖。
蘇念安不解地看向身邊的顧西洛,顧西洛抿着唇,伸手輕輕一推,突如其來的漆黑讓她不适應地閉了閉眼。屋內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只有一張很小的木板床,以及一個很小的櫃子。她強忍下想要嘔吐的沖動,心間湧現出一股莫大的心酸來。
顧西洛突然回過身來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下巴抵着她的後頸,那麽用力地想要把她糅進懷裏,害怕一個不小心,她又會從自己面前消失。
“Cris,你怎麽了?為什麽帶我來這個地方呢?”蘇念安輕撫他的後背,希望能安撫他不安的情緒,忽地想起了什麽,目光中探出一抹悲憫,“這是……你從前生活着的地方,對不對?”感覺這個男人身子重重一顫,蘇念安更證實了自己的想法,猛地抱住他的腰身,心疼得一遍遍親吻他的胸口。是了,十七歲前的顧西洛是獨自生活在曼徹斯特的孤兒,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在社會最底層掙紮着度日如年。他逼迫自己強大,因為想要生存下來,想對着那個将自己抛棄的父親驕傲地笑,他無所不做,只要能讓自己活下來。
“念安,這個房子,我住了十年。”顧西洛的聲音有某種不知名的悲傷,不知是感觸抑或是憎恨,他從來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描繪自己兒時度過的這十年光景,那是他此生最黑暗的時光,被鄙夷,被抛棄,被輕視,被所有人唾棄。
蘇念安擡起顧西洛的頭,這張清秀的臉上此時落下了雨滴,淚水滾燙,滑進她的心間。他的眼神太讓人心酸,晶亮的瞳孔中是她自己蒼白的臉頰。她太愛這個男人,太想讓這個男人好了,她渴望他能快樂,如果她在他身邊才能讓他忘卻那些痛,那麽她願意與他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Cris,你想說什麽呢?就算你曾經在曼徹斯特的街頭乞讨那又怎樣?我喜歡的依然還是你,十七歲時會對着我開懷大笑的顧西洛,後來會把孤苦無依的我帶在身邊照料的顧西洛,守了我四年仍對我無微不至照顧的顧西洛,現在還是那麽愛我的顧西洛。我喜歡的只是你,不因為你是顧家的人,也不因為這個姓氏後面的財富,我愛着的,是在我絕望無助最困難的時候從來對我不離不棄的你。所以Cris,關于你的過去,為什麽一定要耿耿于懷念念不忘?如果是我,怎麽舍得你吃那麽多的苦?”
顧西洛清冷的眸光雨霧漸濃,終于狠狠濕了眼睛,淚水一滴一滴落到她臉上,兩個人的眼淚,已經分不清是誰的。這是顧西洛第一次在她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軟弱,把自己無助的一面徹底表現出來,他壓抑了很久,久到已經忘了不是誰天生就需要堅強的。他也有哭的權利。
他們在狹小黑暗的空間內彼此擁抱,以一種決絕的姿态,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他們是如此愛着對方,想要對方過得很好很好。蘇念安靠在顧西洛胸口,心悶得連呼吸也不平順,過去幾年,她究竟是怎樣狠心,才會假裝失憶一次次從他身邊逃開呢?現在在他身邊,一旦上瘾,卻是再也無法放手離開。
蘇念安,你真是自私的人,只有在自己受傷孤寂的時候才會把他抓在手裏不放。那麽當時的他,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絕望的心情守在自己身邊的呢?
雙手環着他,忽然擡頭吻住他的唇,完全沒有半點技巧可言。可她仍不放手,只知道這一刻她想要他,要這個等了自己十年的男人。最後兩人都軟了下來,蘇念安全身無力,差點跌倒在地。幸好顧西洛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抱回懷裏。
“顧西洛,你願不願意嫁給我?”突如其來的,蘇念安語出驚人,眼裏閃着局促,仍在癡癡傻笑着。
顧西洛一驚,攬着她的手一頓,逆着光,臉上的表情被陰影遮蓋,他默不做聲,頭低下去與她的額頭抵在一起。
“蘇念安,你願不願娶我?”學着她的語調,顧西洛也笑着開口。她笑得那樣好看,仿佛大束陽光射入屋內,讓他的心溫暖起來,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我願意。”她想也不想地迅速回應,在他臉上重重一吻。她願意,過去那麽多年都是他守着她等着她,現在換她來守着他,她一定不會再讓他難過,至少在她身邊的他,一定要肆意歡笑,不再壓抑,不懂苦痛。
她這二十三年,活得太糊塗,沒有目标,不懂争取,憤懑擠壓于心,不敢發洩。可始終相信,終有一個人能帶她遠離這樣的境地,那個人此生只愛她,只牽她的手,只吻她的唇,會緊緊地擁抱她,寵溺地把她圈在懷裏叫一聲寶貝。這個人,她終于等到了。他們相遇在最清貧凄苦的時光,兩顆心相互依偎取暖,他以為她是他的陽光,她也以為他是她的天堂。那些過去再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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