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菜雞互啄

方随想着樓涉川讨厭段既往, 就沒和他說，自己單刀赴會去了。

段既往約他吃飯的地方是本市一個知名高檔餐廳，方随做好準備又要面對大盛那幫人，卻沒想到只有段既往一人，連從中牽線的校長都沒來。

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方随打了聲招呼，淡定地坐下了。

段既往坐在他對面, 雙目看着他，許久，才拉出一個笑意：“好久不見。”

方随想了一下：“也不算很久吧。”

“對我來說, 很久了。”段既往目光灼灼。

方随假裝沒看到，去翻菜單：“趕緊點菜吧，好餓。”

段既往見他無意接話，也沒有勉強, 叫來服務員點餐。

“你點吧。”段既往沖着方随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方随笑了一下，看向服務員, 把菜單翻到前面幾頁，手一劃，說道，“這一頁、這一頁、這一頁和這一頁……”

服務員嘴角抽了一下,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點菜是一頁一頁點的，臉上有些遲疑：“先生确定嗎？”

“确定啊。”方随還問了段既往一下，“沒問題吧？”

段既往面色不變：“當然沒問題。”

又看向服務員，臉色卻有些冷：“照着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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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銳利, 服務員不敢再有二話，匆匆記了單子就走了。

服務員一走，兩人間的氣氛又凝固了起來。

良久，還是段既往先開了口：“為什麽不接我們的offer？”

方随略有些無語：“我還想問你為什麽給我發offer呢？”

別人不知道，當事人難道還不清楚那日面試的真實情況嗎？

段既往絲毫不見心虛，道：“因為你合适。”

“你這标準也太主觀了。”方随說道，“照你這個思路吧，我拒絕主要是因為我覺得不合适。”

段既往：“……”

他聳聳肩，若無其事地又把話題岔開了：“那要不，你說說看，你有什麽想做的？”

方随好笑地看着他：“你怎麽就對我那麽關心呢？”

這也太不尋常了。

段既往看着他，突然開口：“如果我說我對你一見鐘情，你信不信？”

方随：“噗——”

他正喝着茶呢，這一口全噴旁邊玻璃上了。

段既往卻還是一派自然：“我知道如果我一開始這麽說肯定會吓到你，所以才希望能多創造一些機會和你相處……等時機成熟了再……可惜你不給我這個機會。”

方随猶自震驚地看着他，他萬萬沒想到，段既往居然會說出這麽一個理由。

不過這麽一說的話，他此前的種種行為倒是解釋得通了。

方随一頭黑線：“就為這你把你們團隊那麽重要的一個名額給我？不帶這麽玩的吧？”

段既往淡淡說道：“這算得了什麽。”

“行行。”方随見他一副昏君的樣子，忙打斷他，“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段既往臉色一變：“是誰？”

方随：“……是誰也不關你事啊，這不主要和你表達一下我對你沒啥想法嘛。”

看他這樣子，方随真的很難相信這居然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就他這昏庸程度，別說公司，就是給他一個國家，都能讓他敗掉吧。

說話間，方随點的半本菜也陸續上了，高檔餐廳注重擺盤，上的菜盤子又大花樣又多，滿滿當當擺了一桌還不夠，又拼了個桌子。

可惜兩人卻都沒有了胃口。

段既往臉色明明滅滅：“我可以等你。”

“別，千萬別。”方随阻止，“我不打算和我男朋友分手，你也別浪費時間了。”

他還想着是不是再說些重話斷了段既往的念頭，就收到了樓涉川的信息，問他在哪。

方随想了想，發了地址給樓涉川，說道：“叔，你來接我一下吧。”

樓涉川沒問他什麽事，只回了一個“好”字。

等他發完信息再擡頭，就見段既往還在盯着他，眼神裏充滿了陰鸷，在他擡起頭的一瞬間，那些負面的情緒盡數消散，又成了淡淡的探尋與溫柔。

方随心中産生了一絲詭異的感覺，可是又說不上來是怎麽回事。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段既往真正的目的，絕對不是他說的那麽簡單。

他“呵呵”笑了兩聲，看着滿桌子菜說道：“謝謝段總招待，我就不客氣了。”

段既往聞言也拿起筷子，不鹹不淡地跟着吃了幾口。

兩人各懷心事地吃着菜。

方随心裏算着時間，眼看着差不多了，這才放下筷子，沖着段既往笑道：“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段仲看着方随，臉上明滅起伏，聲音也變得如凜冬一般冰冷：“你比以前更可惡了。”

方随不服：“首先，你又不認識以前的我，其次，我以前要可惡多了！”

“好了，我走了。”方随說道，“承蒙厚愛。”

眼見着他毫不留戀地走掉，段既往起身要追上去，卻被服務員攔了下來：“不好意思，先生，麻煩您埋一下單。”

段既往鐵青着臉，把卡甩給服務員。

不過一眨眼，方随已經出了餐廳。

樓涉川正站在門口等他，俊逸挺拔，笑意盈盈。

方随一見他，便歡快地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叔。”

樓涉川揉了他腦袋一把，柔聲問道:“怎麽回事？”

方随無緣無故跑到這麽遠的餐廳來，又叫他來接，樓涉川心中隐隐有一絲不好的預感。

方随略帶心虛地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樓涉川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你和段既往出來吃飯？”

方随聽出他語氣的不對，便小聲說道：“我知道你讨厭他，所以沒和你說，想着一個人解決了……”

樓涉川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握着他的手腕：“我們走吧。”

眼睛卻是看着餐廳的方向。

便是這時，段既往終于買完單疾步走了出來。

兩人視線對上的一剎那，段既往驀地臉色一變。

樓涉川早有預料，臉色如常。

兩人默然對望，卻是半句話都沒有。

方随想着樓涉川說過他和段既往以前見過，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周身氣壓驟然低了下去，心道這兩人以前到底是有什麽過節，竟是如此的見面眼紅。

他想了想，還是幹笑了一聲，沖段既往說道：“段總，這就是我男朋友了，你們以前見過吧？”

段既往眼神陰鸷：“何止見過。”

樓涉川淡淡說道：“真當不如不見。”

段既往看着一旁的方随，意有所指：“我又晚了。”

樓涉川道：“這不是先來後到的問題。”

段既往冷笑一聲：“你當然可以這麽說，可你并沒有資格這麽說。”

樓涉川并不與他争辯：“段總，強求無果，回頭是岸。”

他拉着方随轉身要走。

背後傳來段既往的聲音：“我若要回頭，便不會站在這裏。”

樓涉川驀地站住，沒有回頭，只淡淡說道：“那麽，我奉陪。”

車上了路，方随感受到樓涉川的低氣壓，不敢說話。

樓涉川目視前方，亦不言語。

兩側的風景飛快後退，一如逝去的光陰。

千年前，他與方漸最後一次在洛陽石窟前見面，方漸說：“段仲若攻入洛陽，他要屠城。”

樓涉川沒有問為什麽，他以為那不過是一個暴君震懾立威的手段。

他一心想的，是如何阻止段仲，保天下太平。

那時候方漸在想的是什麽？

“如果人有來生，我希望我能生在太平盛世，一世無憂。”

“若有來世，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軍既不知為何……便無為何。”

樓涉川把車停到路邊，輕輕往後靠在座椅靠背上，閉上眼睛。

方随看着他，不知是怎麽回事，有些不安地叫了一聲：“樓叔？”

樓涉川沒有應他，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方随。”

他張開眼，轉過身看着眼前的少年：“以後你心裏有事，一定要告訴我。”

方随以為他還在說段既往的事：“你想啥呢，這根本不算什麽事……”

樓涉川解開了安全帶，探過身攬住他：“人心藏太深了，你不說，我光靠自己猜，總有猜不準的時候。”

方随怔了怔：“叔，你是不是有點太發散了……”

他是去拒絕段既往的，又不是去幹別的事。

方随覺得他新上任的男朋友，似乎有點沒有安全感呢。

自認為非常體貼的他，便伸手在樓涉川背上拍了拍，語氣帶哄：“你放心吧，我心裏就你一個。”

樓涉川：“……我知道了。”

“……”方随有點不滿，按照他的劇本，他說了甜言蜜語之後，樓涉川應該禮尚往來才對，“我知道了”算是什麽回答？

他扁扁嘴：“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的。”樓涉川輕輕一笑，定定地看着他，鄭重道，“我心裏也只有你一個。”

說完，他還加了承諾：“生生世世。”

方随臉上泛起一抹紅暈，有點小羞澀：“沒想到樓叔談戀愛是走這種肉麻浮誇風的。”

一開口就是生生世世。

不過，意外的他并沒有覺得那是信口開河的敷衍。

大概是因為，樓涉川樣子真的很認真吧。

真是讓人心裏美滋滋的。

樓涉川重新發動車子上路，又想起了別的事，說道：“對了，你爸爸來電幫你請假了，說你姑姑下周生日，讓你回去。”

他一說，方随也想起這事了，應道：“知道了。”

樓涉川繼續開車，方随看了一下路線，發現并不是回公司的，問道：“樓叔，我們這是去哪？”

樓涉川道：“既然都出來了，就去約會吧。”

方随：“……”

要不要臉紅一下以示禮貌。

想到樓涉川一個三十幾歲的純情老宅男，他忍不住揶揄道：“樓叔，你知道約會該做什麽嗎？”

“嗯。”樓涉川應道，“查過攻略了。”

方随：“……”

神TM查攻略。

他幹笑兩聲：“你不會是要帶我去看電影、吃大餐、夾娃娃吧？”

樓涉川示以迷之沉默。

良久，他慢吞吞地問道：“不對嗎？”

其實也沒什麽不對，就是比較老土。

方随本來想這麽說，但是想到樓涉川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心裏就有點小開心，活動雖說有點土吧，也算是用心做過計劃的，多了誠意，再普通的事也覺得浪漫了。

方随很體貼地想，第一次談戀愛，不能打擊人家。

于是說道：“哪能，很對，不能再對了。”

樓涉川卻有點無奈：“早知道，以前就應該學學怎麽談戀愛。”

“呸呸呸。”方随聞言立刻虎着臉道，“你都是我的人了就別胡思亂想了，要學也是和我學。”

樓涉川取笑他：“你還能教學？”

方随雖說花名在外，但是實際情況，他們兩個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方随也覺得他們有點菜雞互啄了，但還是不服氣：“那你也只能和我學，學不好就學不好，反正就在我們之間交流，不傳給第三人。”

樓涉川點點頭，表示贊成：“也對。”

說話間，已經到了商場，樓涉川停好車，笑道：“請你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