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打擾了。”

女子道謝接過水果,将于歌迎了進去,“沙發上坐會兒吧,一起吃午飯嗎?”

她貼心地将鋒利的刀尖挪向外側,防止誤傷他人。

“不了,謝謝。”于歌略拘謹地坐在沙發,視線飄忽一陣,最終仰首看着女子的長發嘆道:“你的頭發很漂亮。”

女子在餐桌上擱下菜刀,聞言輕輕甩了下頭發,“我很注意保養。”

将她的發絲顏色、長度與記憶中的對比,于歌了然地點頭,略微側身看向廚房,那裏油煙機嗡嗡運作,男生穿着闊腿褲赤腳站在瓷磚上,費力地颠勺炒菜。

“你們是新婚夫妻嗎?”

這話只是試探,雖說剛搬入大樓,但屋子幾乎只有女子一人的生活痕跡,照片之類的擺件也只能見到女子的身影。

比起新婚夫妻,更像是女子占絕對主導的怪異關系。

意料之外,女子出奇的坦誠。她取了濕巾擦拭雙手,在于歌身側坐下,“不是,我們剛認識不久。”

“我受了點挫折,他安慰了我,我們就在一起了。”女子說話時毫不客氣地打量廚房中的男生,如同看待物品的眼神讓人膽戰心驚。

“這樣。你們剛來這個城市嗎?我比較熟悉,需要的話可以帶你們晃晃。”

于歌眼眸幹淨澄澈,讓女子放松了蜷起的小指。

“我幾年前在清潭市呆過一段時間。”她拍拍胸脯,出乎意料地提到了另一件于歌在意許久的事情,“前幾天梧桐大道不是出現了兇案,最近城市惶惶不安,都不敢出門了。”

于歌湊過去一些,做出唏噓後怕的樣子,“聽說屍體被埋入千根針。”

“聽過一句話嗎?”逆光顯得她的顴骨線條有些突兀,女子說完就抿住嘴唇等待回答。

于歌輕輕吐出早就聯想到的句子,“說謊要吞一千根針…”

“所以…那是個混蛋也說不定。”女子将披散在肩後的頭發攏到一側,眼底是化不開的愉悅,她抱歉地說道:“剛才殺魚手有些腥,我讓行之先和你聊。”

“好。”

近在咫尺的嗓音帶着洋洋得意的味道,于歌喉結上下滑動,努力讓神情平靜自然。

女子動作利落地起身,走至男生身側叮囑了幾句,才去清洗雙手。

關上煤氣竈,男生不急不慢地取下圍裙向于歌走來。

他的腳生的小巧精致,腳趾甲幹淨圓潤,人雖瘦,但腳背并沒有過多凸起的青筋。

随着洗手間傳來潺潺流水聲,沙發微微下陷,男生坐的很近,發間、衣服縫隙藏匿的油煙味道幽幽飄來,他面無表情地垂首摳弄手指。

就像是接收到女子命令,順從地來陪伴客人的機器人。

“你叫行之?”于歌沒有因為男生常以虛弱示人,而将他劃入弱勢方。只是不論心中思緒多紛繁,面上還是挂着親切笑容。

男生輕輕點頭,嘴唇蠕動兩下,似是嘟囔了一句。

于歌沒捕捉到,将耳朵貼過去問道:“什麽?”

“洛行之…”這三個字似是耗費了所有的力氣,男生羽毛般的睫毛不住顫抖。

于歌剛想作答,洛行之緊緊握住指節,扭頭直勾勾盯住于歌,“我想吃冰箱的冰淇淋。”

他的眼眸如同死水,沒有一絲亮光,視線卻如同鋒利的鈎子讓人心生退意。

“我幫你拿嗎?”于歌心中生疑,卻沒有直接拒絕。

洛行之嗫嚅着催促一遍,就再次垂首保持沉默。

“好,我幫你拿。”

女子為什麽偷溜入事務所?為什麽她在談及被殺的男性時有毫不遮掩的快意?為什麽洛行之舉止怪異?

心中牽記許燕燕自殺的真相,城市混亂之中又搬來新鄰居,于歌卸下唇角變得沉重的淺笑,直接起身向冰箱走去。

廚房與衛生間只有一牆之隔,女子依舊站在盥洗池前仔細沖洗指縫,似是沒有留意到這邊的動靜。

即使是休閑長褲也掩不住筆直的長腿,洛行之待人轉身後掀起眼皮,透過劉海的縫隙懶洋洋打量于歌的背影。

在對方俯身,掌心觸及到冰箱冷凍室的櫃門時,更是勾了下唇角。

于歌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指尖能感受到冰箱制動時震動的頻率,他吐出口氣,不明白心中的不安從何而來。

随着冰箱櫃門邊緣磁吸條被拉開,冷氣緩緩溢出,觸及到悶熱的空氣時帶來白色的霧氣。

能見到深色的冷藏物,于歌一手搭在櫃門上,血液幾近凝固。

就在抽開冷凍室一層的時候——

“砰!”一只細長的手如鬼魅般突然出現,用力将櫃門推回去。

女性的手腕纖細潔白,上面套了一根串了金豬的紅繩。

“怎麽了?”女子手還是濕漉漉的,順着手背不斷向下滴落清水。

于歌找回心跳直起身,“行之想吃冰淇淋。”

“我們家沒有冰淇淋。”女子直白而咄咄逼人,語氣泛冷。

于歌眯起眼,先是随意瞥了眼沙發上的洛行之,那人依舊垂首緘默不語,顯然不會出聲說一句話,而面前這人…

個子矮,從下至上的注視讓她瞳仁被眼皮遮了一半,顯得人更加敏感尖銳。

冰箱裏藏了東西。

于歌不是沖動的人,直指真相的東西也不會輕易藏在家用冰箱中,現在撕破臉皮質問等于打草驚蛇。

他心緒萬千,女子更是心懷鬼胎,兩人皆一言不發,沉默帶着火藥的味道。

就在一觸即發的時候,樓下傳來一聲嘹亮的嗓子。

“于哥!”

紅毛像是賽前鼓勁般在樓梯口大聲呼喊,随後就三步并兩步直接沖上樓梯。他這兩天和網絡電視學了太極,打算和于歌對上兩招。

事務所沒找到人,他火燒屁股一樣在門口亂轉,“于歌你人呢?茅坑?!”

那邊火急火燎地找人,這邊幾乎凝為實體的緊張氣氛被打破,于歌重新挂上笑容,“有人找我,我下次再來拜訪。”

換回運動鞋,于歌深深看了眼洛行之,頭也不回地離開。

獨留屋內沉默的兩人。

紅毛見到于歌下來眼睛倏地一亮,沖上去谄媚道:“吃什麽了,今天怎麽又帥了。”

“還沒吃,陪我吃點河粉。”

紅毛屁颠跟上,見了人心情大好,在對方提出要去新區一個工廠調查的時候忙不疊舉手參與。

根據許燕燕父親提供的信息,于歌找到位處新區的食品加工廠,許燕燕在更名前就在此參與流水線工作。

忍痛使了鈔能力,于歌才通過車間主管聯系上一位和許燕燕同一時間進入工廠的員工。

那是位腰圓腿壯的中年婦女,剛下班饑腸辘辘卻十分和藹,對于許燕燕的死亡也表示遺憾。

她的普通話不是太标準,盡全力将許燕燕從記憶中扒出來,“對,他挺瘦的一小夥子,做事認真踏實。”

“後來談戀愛就從工廠出去了,那時候多的是沒簽勞動合同幹一天走一天的人,我們也沒在意。我這還有張合照。”

婦女一拍腦袋,從口袋掏出有些老舊的智能機。看的出來不常用,照片庫随意翻了兩下就找出幾年前的照片。

于歌探身看過去,一整個車間的員工換下工作服,沐浴暖色的夕陽站在工廠前的臺階上。

許燕燕就站在中間,臉部線條天生柔和,身着簡單的格子襯衫,能分辨出是一位男性。

于歌兩指在屏幕上劃了兩下,将畫面轉到工廠大門。

“還有個人沒拍進去。是許燕燕戀愛對象,女生,對嗎?”

半開的玻璃門映出一只未出現在畫面中的胳膊,而許燕燕淺笑地望着那個方向。

“對,他們兩個一塊離開的工廠,還總發些照片。”

“那姐姐,兩年前許燕燕空間發的照片都下載發給我,好不好?”

婦女被這聲姐姐叫的心花怒放,幹脆地應下。

這一項也帶着賭的成分,賭許燕燕在空間發的是原圖。

萬幸的是接收照片後,于歌的手機能顯示每一張照片拍攝的時間地點。

許燕燕離開工廠後就與家裏失去聯系,随後去郊區書店打工,這之間八個月時間許燕燕的行程是模糊的。

婦女離開後,于歌背靠牆蹲下,膝上放置着筆記本,開始記錄許燕燕那段時間的足跡。

紅毛咂舌,“什麽原理?”

“照片內嵌exif元數據。”

确實如婦女所說,許燕燕這八個月每周發一次動态,背景有游樂場、古鎮之類,像是情侶游玩,但令人生疑的是沒有一次離開了清潭市。

“看這兩張照片。”

紅毛不解,“有什麽特別的嗎?”

“第一次發的照片是女友視角,女友将球丢過去的時候,許燕燕條件反射用了右手,他是右撇子。”

“而這一張。”

照片上是一頁情書,看上去是普通秀恩愛。

“嘎?”

“…左手寫字時,手或多或少會将字跡蹭開。”

“而且後來的文字都以許燕燕口氣編寫,畫面卻再也沒有他。”

紅毛腿一軟,試探性地問道:“他被關起來了?”

“消失前和家裏發了條再不聯系的短信,八個月堅持不懈掩飾一般地PO照片,或許真的是這樣。”

與先前的猜測相符。于歌整理了許燕燕死前在菜場的消費記錄,時間無一例外都比以前晚了一些。在菜場到家這段短短的距離,如果按照平日的節奏回家,她會碰上不想見到的人。

她在躲人。

結合許燕燕女裝隐藏身份躲在郊區的行為,極有可能兩年前将他關起來,甚至“囚禁”的人回到了這裏。

一個幾乎荒唐的猜測浮現,于歌猛地起身,吓得紅毛一個激靈。

于歌撥通于澤煜的電話,渾身血液沸騰地問:“哥,6.11那起惡性殺人事件,受害者是不是住在平陽區?”

周先生的家在平陽區。

對面一陣嘈雜,半晌于澤煜才帶着警告意味回答:“你不要管那麽多,好好的。”

“這案子公安局都對外公開征集線索了,我順藤摸瓜也能知道。”

“哥。”

于澤煜沉默半晌,最終沉沉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一葉、ERenk、小呀小二郎、君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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