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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雲澈心裏一直記挂着一個叫“元柒”的小姑子, 雖只有幾面之緣, 但對她印象很深。
五年前她随一衆女僧來宮中為太後祈福, 只在宮裏住了三日多便離開了。那三日有她在睡前給自己誦經, 他難得睡了三天的好覺。
小姑子走後, 他還沒想過派人再去尋她,等到想起尋她之時, 卻聽聞她已找到了自己的家人,還俗去了, 自此便沒人再知道她的下落。
封雲澈看着在燭光下讀書的梅幼清, 柔和的燭光勾勒着她白皙恬靜的臉龐, 眉眼之間都像極了他印象中的那個小姑子。
或許是上天對他還有眷顧之意,雖然他找不到那個小姑子了, 但卻娶了一個與她如此相似的太子妃。
封雲澈想,也許這樣的安排也是不錯的。
第二日天還未亮的時候, 內侍太監就過來喚封雲澈起床。
封雲澈昨晚睡得早, 故而起得也比較利索。
梅幼清也聽見了內侍太監的聲音,惺忪着睡眼跟着起來,想着盡一個妻子的本分,幫着宮女們一起給封雲澈穿衣束發。
封雲澈低頭見她眼睛都睜不開就要來給自己穿衣服, 迷迷糊糊的模樣, 比起平日裏清雅淡靜一絲不茍的的模樣,倒是多了幾分可愛。
頭發也睡得蓬松微亂,額上還有幾根豎起來的碎發,随着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讓人想忍不住摸摸她的頭,叫這幾根碎發老實一些。
封雲澈心中某個地方似乎軟了一下,按捺住想要揉頭發的沖動,想到她昨晚睡得比自己晚,便讓她回去繼續睡。
梅幼清強打着精神說不困,可衣襟帶子卻給封雲澈系錯了。
發現之後,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臣妾再重新系。”梅幼清努力地将眼睛又睜大了一些,正準備去拆她方才系錯的衣帶,卻忽然覺得身子騰空,竟是被封雲澈打橫抱了起來。
“繼續睡!”封雲澈将她擱在床上,命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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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善言辭,也不喜歡說太多話,方才已經同她說了一次,她不聽,他只能動手了。
一躺在柔軟的床上,洶湧的睡意便如遏制不住的猛獸一般襲來,梅幼清扯過被子蓋上,咕哝了一句“多謝太子”,便阖上眼睛頃刻睡去。
這種說睡就睡的本事,叫封雲澈很是羨慕:她一定是心思純淨沒有紛事打擾的人,才會睡得這般輕快。
出了寝殿之後,封雲澈提了一句讓宮人們不許打擾太子妃睡覺,便去趕早朝了。
梅幼清一覺醒來,恍惚覺得自己似乎睡過了頭,寝殿中沒有任何人,她喚了一聲柔兒,柔兒才推開門進來:“太子妃,您醒了。”
“什麽時辰了?”梅幼清問。
“辰時一刻多了。”
梅幼清輕呼了一聲:“糟了,要去給太後請安。”她竟睡遲了快半個時辰。
“太子妃莫慌,今日不用去請安了。”柔兒笑着道,“那會兒延福宮已經派人過來,說打從今兒起,太子妃每隔三兩日去請一次安即可。皇後娘娘那邊也是這樣的,讓您餘下的時間好好照顧太子。”
“嗯?”梅幼清倍感疑惑。
依着太後這幾日對她的态度,今日見她沒去請安,定然要将她召過去再說教一番的,如今怎的不僅沒有怪她,反而還允她不用每天去請安了呢?
她不知道的是,不讓她日日早起請安的并非太後,而是皇後。
封雲澈今天早上出去的時候,囑咐了一句讓太子妃睡足了再起,故而誰也沒敢去打擾太子妃,都在寝殿外面乖乖站着,等着太子妃自己醒來。
梅幼清昨天看佛經看得晚了些,沒人去喚她起床,她竟真的睡過了頭。
吳公公眼瞅着到了該去請安的時辰,可是又不忍打擾梅幼清,于是便去了正陽宮,把這件事告訴了皇後。
皇後一聽是太子囑咐讓太子妃多睡一會兒的,不由心中想到了別的:莫不是這兩個孩子昨天晚上已經同房,太子妃才會如此勞累?
可這會兒誰也不敢進寝殿去瞧,猜不到昨天夜裏太子和太子妃究竟有沒有同房。
皇後喜道:“不管有沒有,澈兒知道關心自己的太子妃了,這說明兩人的關系又進了一步。真好,本宮就知道,本宮親自挑的人絕對沒錯。”
吳公公見皇後不責怪,心中松了半口氣,道:“皇後娘娘,那太後那邊……”
皇後起身:“本宮去一趟延福宮,同太後聊聊。”
不管太子和太子妃有沒有同房,皇後權當這件事是真的說給太後聽。
“太後,皇家子嗣不多,太子如今好不容易成親了,正是需要他努力給您添小重孫的時候,小夫妻倆夜裏睡得晚,早上難免起不來,這請安嘛,也不過是個形式。只要孩子們心中孝敬長輩,作為長輩的也就不在乎請不請安了,您說是不是?”皇後最是了解太後,這番勸說也是她在來的路上細細思忖過的。
太後本來因為今天到了點也不見梅幼清來請安,心中有些不悅,但聽皇後這麽一說:比起請安來,她确實更想盡快抱個小重孫。太子能成親實屬不易,那梅幼清雖然不怎麽入她的眼,但是能入太子的眼也算好運氣。只要他們能盡早為皇家延綿子嗣,請不請安的,她也就不那麽計較了。
如此太後便命人去東宮給太子妃傳話:以後三兩天去請一次安就是,不必日日都來。
吳公公聽到這樣的結果,油然升起一種驕傲,感覺自己深藏功與祿。
如此,梅幼清不僅沒有去請安,也沒能趕上封雲澈回來用早膳。
她簡單吃了些,便帶着柔兒出宮,去雲照庵見一見娘親,然後找靜安師太,問一問佛珠的事情。
收拾妥當之後,吳公公給她挑了幾個侍衛,便護送她出宮了。
她去庵中見過娘親,同娘親聊了一些入宮之後的事情。聽到她沒有受到欺負,玉夫人欣慰道:“果真靜安師太的慧言都說中了,佛祖會保佑你平安如意。”
“對了娘,太子和娘親一樣有難眠之症,但是他聞着這串佛珠散發出的檀香味就能睡着,挺奇怪的。”
“檀香本就有安神靜心的功效,咱們用的安神香裏面也多半是檀木。”
“那娘你要不要試試帶着這串佛珠睡一覺。若是這味道對娘親也有用,我去找靜安師太多要一些。”
玉夫人拿起佛珠聞了聞:“我倒覺得這佛珠的味道與咱們禪院的檀香味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梅幼清陪玉夫人在庵中用過午飯之後,便讓玉夫人帶着佛珠睡一會兒午覺。
半個時辰後,玉夫人從床上做起來,将佛珠還給她:“清兒,我戴這個,似乎沒有用。”
“娘親你沒睡着嗎?”
“沒有。”玉夫人道,“許是不太困吧。”
“那晚上睡覺的時候母親再戴着這個試試?”
玉夫人溫柔地将佛珠戴回她的手腕上去:“我這難眠之症是心病所致,戴這個沒有用處的。既然它對太子有用,你還是拿回去給太子吧。”
梅幼清聽她說“心病”,又瞧見她眼下淡淡的烏青,心疼道:“娘,你這幾日是不是都沒睡好?”
玉夫人曉得自己臉色憔悴,被瞧出來了也沒有隐瞞:“你出嫁了,我心裏舍不得,确實睡得不太好。”說完又笑道,“終究是凡人,饒是你靜安師太這般得道高人,當初元柒離開的時候,也是心中想念得厲害,幾天沒睡好呢。”
梅幼清沒有再問下去,她心中約莫知曉母親的心病到底是什麽。
同娘親又聊了會兒天,梅幼清便去拜見靜安師太。
靜安師太總是笑容可掬,将她細細打量了一遍,慈愛又滿意:“觀你面色紅潤,容光煥發,想必此番嫁人是善緣,要懂得感恩,好好珍惜。”
梅幼清認真地點點頭:“我與太子相處這幾日,心中察覺他并非旁人口中那般脾氣不堪,雖然話少了些,但也不是個故意與人為難的。我性子喜靜,倒是與他相處得還算融洽。”
“緣分需要因緣,想來是你先前種下善因,此番才有如此善果。”
“還要多謝師太您,若非您送我這串佛珠,我與太子可能還要多一些時間才能相處得當。”
“佛珠?”
梅幼清擡起手腕:“太子和我娘一樣,飽受難眠之疾的困擾,師太送我的這串佛珠檀香香味獨特,太子聞着就能很快入睡。”
“這佛珠是用一種老山檀木打磨而成的,是許多年前一位西域來的高僧所贈,一共做了三串佛珠,一串在我這裏,一串給了元柒,第三串便是你手中這串。”靜安師太略感驚奇,“我一直不知,這佛珠竟有這樣的功效?”
梅幼清原本想着若是這佛珠多,便向靜安師太再讨一串給太子,如今靜安師太手中也只剩下一串,她自然不好意思再開口讨要,但心中依然十分感激:“這些年承蒙佛祖護佑,師太厚愛,還贈我如此貴重的禮物,護我姻緣順遂,清兒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師太?”
“我贈你的不過是身外之物,你的福分都是靠你自己得來的。”靜安師太看着她,又提醒了她一句,“你的福分才剛剛開始,難免會有眼紅嫉妒之人,見不得你過得好。衆生皆具智慧德相,即便是小人,也并非天生惡相,叫你一眼就能看出來,你以後要多多留意才是。”
“多謝師太提醒,清兒謹記在心。”
時辰不早了,梅幼清告別娘親和靜安師太後,便下山回宮了。
靜安師太去找玉夫人,将自己手中那串佛珠給了她。
“聽清兒今天說,這佛珠有促人入眠的功效,這串給你,你夜裏戴着試試。”
玉夫人謝道:“多謝師太好意,只是今日中午清兒讓我戴着試過,對我并無作用。”
“那便奇了,清兒說,太子似乎對這佛珠和受用。”
“大概是因人而異。”
靜安師太想了想,又道:“或許,能讓太子入睡的并非這佛珠,而是這戴佛珠的人呢?”
***
梅幼清的馬車入了皇城之後,在回皇宮的路上遇到了太子的馬車。
趕車的侍衛問她要不要停下同太子打個招呼。
既然剛好遇到了封雲澈,自然不能裝作看不見。
她這邊命人停下馬車,封雲澈的馬車也與她并行停了下來。
她掀開車窗上的簾子,那廂封雲澈的車窗上的簾子也被人撩起來,車裏不僅有封雲澈,還有擠過來看向她的穆昕和裴江苒。
“太子殿下,”梅幼清主動說道,“臣妾今日出宮見娘親了,現在正要回宮。”
封雲澈那廂只回了她一句“嗯”。
穆昕卻十分熱情道:“太子妃,我們和太子殿下要去國使館,要不要一起啊?”
穆昕是封雲澈的表兄,才敢如此活躍。
梅幼清笑笑:“我就不去給你們添麻煩了,這便要回去了。”以前因為樂書郡主的事情,穆昕還同梅曉晨鬧過不愉快,如今倒發現,他也是個真性情的人。
“不麻煩,太子去過國使館之後也是要回宮的,正好一起。”說罷,又去撺掇封雲澈,“太子,是我們下馬車去把太子妃換過來,還是您直接去太子妃的馬車上?”
同在一個車廂中的裴江苒有些不喜地看了穆昕一眼,埋怨道:“小侯爺,您別替太子拿主張了,太子今天出來為的都是公事,帶着太子妃恐怕不妥。”
穆昕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去國使館轉轉,又沒有什麽要事。”他又問太子,“不然我和裴兄去把太子妃換過來?”
裴江苒看向封雲澈。
封雲澈今日下午帶着穆昕和裴江苒已經走完了六部,餘下的時間去國使館看一看。
雖然只是到處看看,但從早上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此時難免有些疲乏。他想在馬車上閉目歇息片刻,但馬車行駛得再穩也終是有搖晃,他根本睡不着,正是困得額頭隐隐作痛的時候,沒想到遇到了梅幼清的馬車。
就算穆昕不說,他也打算去梅幼清馬車上歇息一會兒的。
在穆昕提議去把梅幼清換過來之後,封雲澈揉了揉額角:“你們留在這,我過去。”
說完便起身下了馬車,同梅幼清馬車上那個趕車的侍衛說了句“去國使館”,便彎腰進了梅幼清的車廂裏。
梅幼清沒想到他會過來:“臣妾也要一起去嗎?”
封雲澈在她旁邊坐下:“到了國使館,你在馬車裏等我,不必下去。”
“好。”車廂的空間不大,他難免離自己近了些,梅幼清有些不适,想悄悄往旁邊挪一些,才剛動了一下,就被封雲澈喝住。
“別動,”封雲澈身子斜斜倚了過去,疲憊地靠在她的肩頭,閉目休息,“到了叫我。”
梅幼清挺直了單薄的小身板支撐着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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