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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幼清讓柔兒給趕車的侍衛說一聲, 慢些趕路, 免得太子靠在她肩上睡得不好。

她的馬車速度慢了下來, 後面跟着的穆昕和裴江苒的馬車也跟着慢了許多。

穆昕見太子願意與太子妃親近, 心中替梅曉晨感到開心, 想着等去過國使館,他去将軍府看看梅曉晨那個小屁孩, 告訴他太子和太子妃的關系看起來還是不錯的。

“裴兄,你瞧見沒, 太子一坐上太子妃的馬車, 都不着急趕路了呢。”穆昕樂呵呵道。

裴江苒白了他一眼:“你幹的好事……”

穆昕懶洋洋地靠在車廂上, 将手墊在腦後,側過臉來看她:“怎麽, 你好像不太高興啊?”

裴江苒掩飾道:“我有什麽不高興的,太子和太子妃情投意合, 我自然是高興的。”

“就是啊, 你沒發現太子自打成親以來,都不怎麽發脾氣了嗎?”穆昕說,“原來成親這麽好啊,我也想成親了。”

“那你成啊, 又沒人攔着你。”裴江苒心中郁郁不快, 語氣中也帶了些嗆氣。

穆昕嘆了口氣:“怎麽沒人攔着我?我母親就攔着……”

“你母親為何攔你?”

“我喜歡一個小丫頭片子,好多年了,可我母親嫌她出身太低配不上我,一直都不同意。”

“你是小侯爺, 這親事也由不得你做主嗎?”

“我母親強勢,若我非要娶她進門,我母親定要使手段為難她,反倒害了她。”

裴江苒聽着,也挺同情他的:“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母親說要娶她也不是不行,但要我先娶一個門當戶對的正妻,才能納她做妾。”穆昕說,“你說哪個門當戶對的女人肯嫁給我受這份委屈啊?我反正找不到,所以成親之事就一直拖着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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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江苒看着他松散地靠在車廂上,翹着二郎腿端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樣,心想就算他不娶那個姑娘,也鮮少有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肯嫁給他。

在她看來,穆昕除了有一個小侯爺的身份,身上根本沒有其他優秀的地方值得別的姑娘嫁給他。

裴江苒打從心底是看不上穆昕的,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纨绔不上進,更是因為,他自生下來就擁有的順風順水的生活,甚至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別人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對比自己,一出生就面臨的巨大的危機,這個危機就像是雪球一般,随着她年齡的增大而越滾越大,讓她不得不時刻防備着。

所有人都只看到她光鮮亮麗的丞相嫡孫身份,誰又能知道,她根本就是活在陰暗的淤泥之中,窮其一生都要耗費許多心機,才得以在這世上茍延喘息。

她快要受夠這樣的生活了。

倘若她不用擔心自己的身份有朝一日被拆穿,光明正大的生活,她該是有多輕松自在?

想到這裏,裴江苒又将視線落在了穆昕的身上。

他想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做掩飾,而她想要光明正大的生活……

原本她想要倚仗太子,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倘若……

“小侯爺,我這裏有一個人選,與你門當戶對,嫁與你做正妻之後,能容忍你納妾,且絕對不會吃醋,也不會覺得委屈……”

穆昕一聽,來了興趣:“真的有這樣的女人?”

裴江苒點頭:“有。”

“她有些難處,你若能幫忙解決,莫說是你娶一個小妾,便是娶上十個八個,她也絕對不會有任何阻攔和怨言。”

穆昕有些懷疑:“你逗我呢,怎麽可能會有這樣大度的女人?”

“你要先替她解決難題,她才能嫁給你。”裴江苒再一次解釋道。

“真的有這般好事?”穆昕見她神色認真,不由尋思起來,“你說的那位姑娘,莫不是樣貌醜陋?或是有何隐疾?”

“樣貌尚可,并無隐疾。”

“那……她何以淪落到這樣的地步?”穆昕自知他這個要求是無理的,從來都沒有奢望會有這樣一位姑娘嫁給他,“到底是誰啊?”

裴江苒沉默了片刻:“……我……”

穆昕:“……”

裴江苒:“有一個妹妹……”

穆昕:“吓死我了,我以為你說的是你自己……”

裴江苒眼神複雜:“她因為某種原因須得隐瞞自己的身份,但是若能嫁給你,她就不需要承擔身份暴露帶來的後果。你們可以互惠互利,你允她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她允你納你心愛的姑娘為妾,三年之後,亦可和離……”

穆昕聽了,心砰砰直跳:“這天大的好事,你容我考慮考慮……”

***

到了國史館的門口,梅幼清叫醒了封雲澈。

“殿下醒醒……”

封雲澈睜開眼睛,坐正了身子。

雖然才睡了一小會兒,但身體的疲乏已經緩解了許多。

他擡手揉了揉脖子,瞥見身旁梅幼清的身子繃得直直的,想來是為了讓他倚靠的舒服些,使勁把身子坐直,這會兒想必是身子都僵了。

傻姑娘……

封雲澈下了馬車,後面的穆昕和裴江苒也緊跟着從馬車上跳下來。

跳下來的時候,穆昕差點摔倒,神情看起來也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

不過封雲澈也不關心這個,國史館就快要到閉館的時間了,他們得快些進去。

三人進了國史館,裏面修書的官員早前便知太子要來,已經提前整理了一番。

在國史館修書,算不上有多大的實權,官員也不過六七個,但歷來十分受皇帝重視,因為他們不僅要編纂史書,還要記錄國事,兼管國家典籍、天文歷法、祭祀等職務,往年科考選來的三甲,也通常會挑選一位進入國史館待上兩三年,而後便能得到高升。

今年被選進國史館修書的,是方太傅之子方允諾,他是今年的榜眼,前些日子剛娶了常寧長公主的女兒樂書郡主,現有金榜題名,再有美滿姻緣,人生四大美事占了一半,委實算得上前途無可限量。

方允諾帶着封雲澈三人在國史館參觀了一圈,這裏滿是書香氣息,無論是哪項事務都做得很好,參觀結束之後,也剛好到了閉館的時間,封雲澈和方允諾他們一同走了出來,與他們道別之後,便上了馬車。

國史館的官員整整齊齊站在門口,目送太子離開。

封雲澈掀開車窗上的簾子同他們揮了揮手,這個時候官員們才透過車窗發現,太子妃竟然也在馬車中。

而在幾位官員中,有一位在看到梅幼清的臉時,最為震驚,甚至忘了和其他人一起喊“恭送太子,恭送太子妃”……

封雲澈和梅幼清一起看向窗外,同他們點頭告別。

梅幼清的目光掃過方允諾,也只是掃過,并未多做停留。

方允諾臉上的震驚化作失落,心中覺得苦澀,又覺得有些好笑。

馬車行駛起來,封雲澈放下簾子。

他方才注意到方允諾的表情似乎有些異樣,心中雖有疑惑,但又懶得想太多。

梅幼清又将身子挺直,問他:“殿下,您還睡嗎?”

“不睡了。”

梅幼清将佛珠從手腕上摘下來,遞到他面前:“我今天去雲照庵看望母親,也去見了靜安師太,原本是想着再給你讨一串佛珠的,可師太手中只剩一串了,不好再讨要,臣妾這串給你……”

“不必。”封雲澈将她的手按下去,“你戴着就是,反正晚上要一起睡。”

話音剛落,車中的氣氛驀地起了變化,封雲澈的手還落在她的手上,似乎被灼到一般抽了回去。

梅幼清将佛珠重新戴回腕上,望向窗外,也有些不太自然。

靜默許久,封雲澈腦海中一直莫名回旋着她方才說的話,忽然捕捉到了什麽:“你方才說,你今天去了哪裏?”

他突然出聲,将梅幼清吓得一驚:“……雲照庵。”

“雲照庵?”封雲澈常年冷冰冰的眸中陡然激動起來,“你的母親在雲照庵?”

“是啊,”梅幼清不懂他為何要重複問這個問題。

封雲澈在成親前,母後曾同她聊過梅幼清的事情,那時他心中抵觸,聽不進去,只聽了個大概,說是梅幼清自幼和母親住在庵中,與旁家的姑娘都不一樣。

成親以後,封雲澈也從未想過去了解梅幼清,更不曾與她聊天,如今聽到她說起“雲照庵”,莫不就是她自小住的就是雲照庵?

而他五年前派人調查過那個名叫“元柒”小姑子的下落,得知她也曾住在雲照庵。

封雲澈握着梅幼清的肩膀将她送到眼前打量:雖然那時小姑子只有十歲左右,眉眼還未真正長開,但卻像極了眼前這個人。

“是你嗎?”封雲澈問她。

梅幼清不懂:“什麽?”

“五年前,你也進宮為太後祈福了是不是?”

梅幼清一怔:“……”

“五年前,佛像後面,我躲在那裏睡覺,遇到的那個小姑子,是不是你?”

“殿下……”梅幼清低下頭來,一時不知該不該承認這件事。

“連着三個晚上為我誦《心經》的人,是不是你?”

梅幼清低頭不語,正在思量這件事的輕重。

五年前她是頂着元柒的名字去的,若是被人知道當年靜安師太瞞過了宮裏的人,帶着她一個外人進宮為太後祈福,靜安師太會不會受到責罰?

可若是不承認,眼下太子已經認出了她,她又該作何解釋?

她正糾結着,驀地被一只手将她的臉擡了起來。

封雲澈雙眸鎖住她,凝重而認真地問她:“你說是你,我就信,你說不是你,我也信。我只問這一次,以後都不會再問。”

梅幼清心中左右搖擺不定,良久,終于下了決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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