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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外的一家簡陋客棧, 穆昕火急火燎駕馬過去, 連馬都沒拴好就竄了進去, 徑直跑到樓上, 砰砰敲起了一個房門。

裴江苒打開房門, 皺着眉頭道:“怎麽了?讓狗攆了?”

“我家後院着火了!”穆昕氣喘籲籲道。

“着火了你不去救火來找我作甚?”

“不是那個着火!”穆昕推着她進去,将房門重新關上, “昨晚放蛇咬你的人查出來了!”

“是誰?”

“我姐!”

“樂書郡主?”裴江苒愣了片刻,“我與你姐無冤無仇, 你姐為何放蛇咬我?”

“我哪裏知道她為何會做這種事?”穆昕焦急道, “這件事是太子親自查的, 我姐板上釘釘是逃不掉了,眼下能救我姐的只有你了。”

裴江苒皺了一下眉頭:“你姐害我, 我為何還要救她?”

“現在大家都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我姐定然要被判個重罪。可其實你只是假死, 再休養幾天就沒事了, 就別讓我姐背負那麽大的罪責了。”

“小侯爺,”裴江苒嚴肅道,“你有沒有想過,當你姐決定把蛇放進去的那一刻, 我就有可能會死去。我現在能活着是因為我自救及時, 才撿回一條命來,可這并不是寬恕你姐的理由。更甚者,若昨日太子妃并未把雅間讓給我,被蛇咬傷的人是太子妃和六公主呢?若她們沒有我這般冷靜地自救, 現在她們還能好好活在世上嗎?”

面對她的質問,穆昕也覺得理虧:“我姐只是一時糊塗,我姐她不會害你的。”

“我知道你姐不會害我,所以她想害的人是誰,你自己心裏也該清楚。”

“我……”他如何猜不到,她姐昨晚做了這樣的事情是沖着梅幼清去的呢。

“江苒,算我求你好不好,她是我姐,我不能不管她。”穆昕祈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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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江苒看着他,想到昨天晚上在馬車中他說要娶自己時帶給她的感動,以及日後她還要嫁給他,終究還是同意了:“好,我會去找爺爺,讓他寬恕樂書郡主……”

穆昕激動地一下子抱住了她:“謝謝你。”

裴江苒一把推開他:“我現在是女人了,不許你随便抱!”

穆昕不聽,還是将她攬了過去:“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我兄弟!”

裴江苒:“……滾!”

昨日夜裏,裴江苒和穆昕已經找過裴丞相,跪在地上同他坦白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她原以為爺爺會暴怒,沒想到他沉默良久,重重嘆了一口氣,伸出手将她扶了起來:“苒兒,這些年,苦了你了。”

“爺爺……”在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往日裏那些用力藏住的委屈再也壓不住,連同眼淚一起頃刻湧了出來,“是孫女不孝。”

“你有什麽錯呢?”裴丞相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說起來,錯的是你爹和你娘,苒兒莫哭,爺爺不怪你。”

“可我也騙了爺爺,”裴江苒哭着道,“爺爺最是疼愛我,我不該瞞爺爺這麽久。”

“爺爺疼你,并非因為你是嫡孫的身份,而是因為你優秀,裴家的晚輩中,屬你最拔得頭籌。”裴丞相摸了摸她的頭,“你不必因為自己是女兒身就自卑,以前你是爺爺最疼愛的孫子,以後也會是爺爺最疼愛的孫女……”

“爺爺……”這麽多年來這件事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她的心疼,如今終于卸去,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在哭聲中漸漸褪去。

看着往日裏冷靜如斯的裴江苒哭成一團,老持穩重的裴丞相也眼眶含淚,站在一旁的穆昕看着感動,也抹了抹眼淚。

裴丞相這才想到穆昕還在這裏,于是走到他的身前,朝他深深作揖:“多謝小侯爺救我孫女一命。”

穆昕哪裏受得起,忙彎腰道:“丞相客氣了,是裴兄……裴姑娘沉着冷靜,及時自救,我不過就是帶她去看了大夫……”

裴丞相誠懇道:“今日之事還請小侯爺暫時幫忙保密,以後尋到合适的機會,老夫會想辦法公開苒兒的身份。”

穆昕猶豫道:“裴丞相,其實……”

“爺爺,”裴江苒走過來,同穆昕站在一處,“其實孫女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什麽辦法?”

“今日我被毒蛇咬傷的事情許多人都看到了,我想着不若趁此機會,讓裴江苒這個身份消失,而後再以別的身份出現……”

裴丞相了然:“你是說……”

裴江苒凝重道:“假死。”

她同爺爺說了她要嫁給穆昕的事情,裴丞相将她叫到一邊,小聲道:“你先前想嫁給小侯爺,是為了尋求他的庇護。眼下爺爺會保護你,你大可不必再用嫁人這一計。”

其實裴江苒在得到爺爺的諒解的時候,就已經動搖了她與穆昕成親的心思。

原本她想與穆昕成親,是在沒有得到家人諒解的前提下,尋求侯府的庇佑。

但現在她有了爺爺的支持,确實沒有必要非得嫁給穆昕。

何況她也沒有想到今日太子會查出縱蛇咬傷她的人是穆瑾,穆昕的姐姐。日後若真的嫁給穆昕,叫穆瑾瞧出了端倪,恐怕又會多生事端。

可是先前她已經答應了穆昕要嫁給她,掩護他娶心愛之人進門,昨晚亦是他反應及時,将自己從房中救出,若是此時毀約,總覺得愧對于他。

穆昕想了想,對裴丞相道:“爺爺,我與他先前已有承諾,婚後還要幫他做一些事情。原本我想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嫁給他的,但如今既然決定假死,抛卻裴江苒的身份,那麽我便換個身份嫁給她,躲上三年,等這一切都淡去,我再回來……”

不過是一場假婚姻,三年的時間也不會很長。

裴丞相同她聊了一會兒,終是同意了。

***

丞相府,封雲澈和梅幼清已經見到了裴丞相,以及裴江苒的父母。

裴江苒已經入了棺椁,裴丞相說:“這原本是老夫留給自己的,沒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甚至丞相府上下一片惋惜之聲,裴丞相年紀大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同封雲澈說了幾句話便被人攙着回房間了。

封雲澈同裴江苒的父母說了調查的結果,并沒有因為樂書郡主的身份而故意隐瞞。

不過裴江苒的父母反應有些奇怪,裴父自始至終并沒有因為兒子的離世而表現得特別悲痛,裴母雖然哀恸,但聽見是樂書郡主命人縱蛇之後,反而替樂書郡主辯解:“這其中許是有什麽誤會,郡主她怎麽會對苒兒做這樣的事情呢?許是被人陷害了也說不定。”

“昨晚山莊守衛森嚴,還添了很多暗衛,山莊裏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樂書公主做事急躁,不難查出真相。”

裴母神色有些慌張:“倘若真的是樂書郡主做的,這叫我們如何是好?”

封雲澈以為她在懼怕樂書郡主背後的權勢,于是道:“她犯了罪自然要接受懲罰,你們不必因為她的身份而害怕。”

裴母的神色卻并沒有因為他的保證也有所緩解。

梅幼清一直在旁邊認真聽他們說話,也在認真觀察裴江苒父母的神态。

離開丞相府後,梅幼清也同封雲澈說起了自己的疑惑:“殿下,臣妾覺得他們怪怪的,裴公子突然身亡,他們作為父母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我也覺得奇怪,不過這是他們的家事,我無權過問。”封雲澈說,“如今裴江苒死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是給樂書郡主定罪。”

“她是郡主,又是你的表姐,今日見姑母也在宮中,想必是在向太後和父皇求情,殿下您打算怎麽定罪?”梅幼清在想他會不會因為這層親緣關系而減輕樂書郡主的罪責。

封雲澈嚴肅道:“該是什麽罪,就是什麽罪。”

“不留些情面嗎?”

“不留。”他仔細想過這件事,愈發覺得樂書郡主派人縱蛇咬人這件事根本就不是沖裴江苒去的,而是沖梅幼清去的。

因為這個,愈發不能原諒。

回到宮中後,封雲澈立即被叫去了禦書房,就樂書郡主這件事,父子二人大吵了一架。

這件事是封雲澈親自查的,他執意要定樂書郡主的罪。

但皇帝考慮到血脈親緣和皇家臉面,讓封雲澈不要将事情鬧大,暗地裏給樂書郡主一個教訓就算了:“樂書畢竟是你的表姐,算是半個皇家人,若是叫百姓們知道了皇家出了這等事,實在有損皇威。”

“兒臣不這麽認為,”封雲澈說,“身為皇室中人更應以身作則,天子犯法尚且與民同罪,更何況表姐她只是一個郡主?此番按照封國律例絕不姑息,百姓們才會更加信服皇家,如何會折損皇威?”

皇帝冷下臉來:“那你打算如何定罪處罰?”

“褫奪郡主封號,入獄悔過……”

皇帝道:“樂書的母親可是你的姑母,朕的親妹妹……”

“謝父皇提醒,”封雲澈面無表情說,“姑母和安平侯為人父母卻沒能好好教導孩子,也該連坐,撤去長公主封號和安平侯的侯爵,貶為庶人……”

皇帝指責道:“你怎的如此冷漠?一點親情都不顧?”

封雲澈不聽,反而道:“今日兒臣已經去過丞相府了,将調查結果告訴了裴江苒的父母,眼下丞相府都知道害死裴江苒的兇手是表姐了,父皇您若不怕寒了裴丞相的心,大可以去袒護表姐……”

皇帝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封雲澈卻坦然道:“父皇不說話,便是默認兒臣的決策了。”

皇帝擡手指着殿外:“你大義滅親,朕還能說什麽,你給朕滾出去!”

封雲澈回到東宮已是十分晚了,沒有和梅幼清聊太多,便拉着她去睡覺了。

躺下後許久,梅幼清扔察覺到他的氣息不平穩,于是側過身來看他,果然瞧見他睜着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

“殿下怎麽不睡?”

“心裏亂,睡不着。”

梅幼清一聽,便要起身:“臣妾去拿佛經。”

“不用,”封雲澈按住她的肩膀,讓她躺着別動,“這樣就好。”

梅幼清只好乖乖躺着,輕聲問他:“殿下心裏亂,可以同臣妾聊聊的,臣妾願意聽。”

她一直都很想多了解封雲澈一些,想聽封雲澈多和她聊天說話。

今日裴江苒一事發生得突然,他回宮之後又與陛下吵了一架,這會兒定然心情不好。

“我沒事,”封雲澈看着她眸中澄澈而真摯,語氣中也滿是擔心,不由伸出手來,将她攬到自己懷中,“我只是忍不住在想,若是昨晚你沒有把房間讓給裴江苒,我是不是就失去你了?”

因為這種想法在腦海中控制不住的萦繞,所以即便是她就在枕邊,也總是覺得虛無,直到感受到柔軟而溫暖的身子與自己緊緊挨着,方覺得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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