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絕交

我住院的時候，胖子郭凱峰和林明趁着父親不在的時候，來看過我。整個縣城并不大，知道我生病住院并不是一件難事，更何況，他們是“特意”來看我的。

我住院的事情是周文宇告訴他們的，然而他并不來，因為他也住着院。

這一點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因為在林明和郭凱峰來探望我的時候，已經是我住院的第六天，而按照周文宇那天沖進醫院的情景，看上去不過是普通的外傷，根本不用住那麽久的院，我甚至擔心他是不是傷得很嚴重，有沒有傷到腦子。

但是林明和郭凱峰很快就打消了我的念頭。

我仍是不信，不停地質問他們。

他們不得已，只好提議說扶我下去看他。

我有些抵觸：“如果不嚴重的話，他為什麽還不出院？”

林明說：“這個問題，他說等你去問他。”

“為什麽要等我去問他？”

“不知道，他是這麽說的。”林明說。

“我不去！”我的心中，半是害怕，半是堅決地說。

最終，我還是去看周文宇了，不管我嘴上有多麽堅決，內心又是如何害怕，然而，當一個可以獲得你愛的人信息的機會擺在你面前，除非你真的已經做到完全放下，不然，還有什麽猶豫可言。

可是，我一直沒有機會問他。

去到他的病房的時候，他一見到我們，就興致盎然地說個不停，我和胖子、林明三個人根本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那更像是一場說相聲的聚會，而觀衆們，沒有一個笑得出來。

直到他說累了，終于停下來，仍不忘耀武揚威地問我們：“你們不覺得我這招英雄救美，實在是太值得了嗎？”

林明和郭凱峰在一邊點頭應和地說值。

我卻沒有按住心中的怒火，兇他：“值得你在醫院裏躺一個星期？”

“為什麽不值得？”他反問我，“你可知道，江山易得，美人難求，說的就是我現在的待遇，如果不是這一個星期以來的朝夕相處，我還不知道自己愛她愛得那麽深，所以現在，我不管什麽規定戒律，反正我愛她，是愛定了！”

他的态度堅定，更像是向人挑釁示威一般。

林明在一旁規勸說：“得了得了，文宇，你就別得了便宜賣乖了，你對她的愛天地可鑒，可你也別在這裏酸別人了……你要知道，這裏除了你以外，胖子也是很愛章聖荷的人。”

“說的是你吧，林明。”胖子的臉竟然紅了起來。

“林明你這點小心思，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拿胖子當擋箭牌，”周文宇哈哈大笑，“但是你要知道，兄弟妻不可欺，你不能再打她的主意。”

“得了吧，”林明似乎有意跟他擡杠，“你也許連她的手都還沒摸到呢。”

“放屁！”周文宇冷哼，“我早就摸到她的手了，不然你問沈佳倩，我那天是不是牽着她的手進來的？”

我沒理會他們的話。

“你要為我說句公道話啊，”周文宇叫道，忽然想起了我那天也在場，“你那天不也是看到了，她對我含情脈脈的，是不是啊，沈佳倩？”

我實在沒辦法聽下去，板着臉就要走人。

周文宇在後面叫住：“我說沈佳倩，你到底怎麽回事啊？我說你也太不人道了，這些年學的以人為本精神都到哪裏去了，你都在醫院待一個星期了，現在才來看我，早些時候，你幹嘛去了？”

我冷笑，我早該幹嘛去了。

“文宇，你別太多分啊，她的病情可嚴重過你，你不去看她倒好，反倒埋怨起她來了。”郭凱峰在一邊幫我說話。

“就是，就是！”林明也幫腔地說。

周文宇雙目怒瞪：“我去看她？我要是去看她了，那我的聖荷要是來了，我豈不是功虧一篑？又或者是她找不到我，為我擔心怎麽辦？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我拽緊了拳頭，打斷他的話：“夠了！周文宇，我可沒想到，你是這麽一個重色輕友的人！我真後悔認識你！”

其實，那一天，我想說的是，如果這種“重色輕友”，用在我身上，別說什麽後悔，我只恨沒有早一點認識他，早一點比其他人住進他的心裏，可這一切，要我如果開得了口？

他扯開了嗓子笑：“哈哈哈……你現在才知道我重色輕友啊，早在你和我做兄弟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這件事了吧？”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帶着什麽樣的想法，也許氣急了，也許不過是基于本能，又也許是因為不過想要重新開始，我脫口而出：“周文宇，我和你斷絕兄弟情！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周文宇那天在我離開後說了什麽話，我并不知情，但是從郭凱峰的口中，我聽說，他那天似乎也意識到了我的情緒不佳，只是一位是小女生會偶然發的脾氣，更何況當時我的父母關系鬧得很僵，那段時間，幾乎醫院裏面的人都知道了，母親把父親的頭打出了血，而女兒差點瀕臨死亡的邊緣，對于這樣一個家庭背景的小孩，他們有理由原諒我所有的行為。

可我并不需要他們的原諒，我所做的一切，不外乎是希望他能夠追上來，然後輕聲地安慰我，你怎麽了，又或者說，我做錯了，但是，他沒有。

他一直沒有離開過病床，他怕錯過章聖荷來探望他的機會，他怕錯過與章聖荷發生交集的每一個瞬間，而我，勢必成為被抱歉的那一方。

可惜那天，章聖荷并沒有出現。

她為什麽沒有出現，很多年以後，我曾這個問題和周文宇讨論過，得出的結果很簡單——她知道周文宇在裝病，她根本不屑理會他幼稚的行為。

“沈佳倩，連你也覺得這個行為很幼稚嗎？”

“當然幼稚。”

“它怎麽就幼稚了？如果一個女的，聽到一個男的，為了和她多接觸，甚至跑到醫生那邊跟醫生下跪，請求醫生不要這麽早就讓他出院，你就不會感動一點嗎？”

“不會！”

“因為你喜歡的是女的！”

“你說得對了，可即便是女的為我這麽做，我也不會感動。”

“因為女兒膝下并沒有黃金，你當然不會感動！”

“周文宇，你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一個女人為你感動，不是因為你做了多少次傷自尊的行為，她會為你感動，是因為你在她需要的細節上打敗了她，就像你平時打架覺得自己很英雄，可是實際上，能讓她對你印象深刻的，不過是你救了她的那一次，所以，她帶着真心真意來探望你，是因為你為她受傷而住院了，而不是你求醫生住院了，還要她真心實意地來探望你。”

“真是不可理喻，明明是那麽有愛的一個舉動，在你這種無情的人看來，你硬要分成一段一段的！明明是一個行為的延續！”

正如周文宇所言，如果一個行為的延續，可以一直延續到整個暑假，我不知道哪一個舉動是開端。

那一年的暑假，我們四個人，幾乎沒有一個過得太平。

周文宇的煩惱，自從救了章聖荷之後，一直心系在她身上，想着怎樣才能抱得美人歸，除了作出下跪求醫生讓其住院這種事之外，後面還做了不少“喪心病狂”的事，其所有的目的，不外是為了同一個煩惱，我在下文會有說到。

郭凱峰也有他的難處，他在文理分班的時候，已經因為意見不同和父母鬧翻了一次，現在，他的父母逼他好好學習英文，高中一畢業，就到美國去讀預科。雖然我們這些和他經常在一起的朋友都覺得去美國讀書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他固執已見地不想去美國，因此他和他的父母鬧得很不開心。

林明的情況和我差不多，父母正在鬧分居，據說是因為夫妻感情不合，他的父親從家裏搬出去了，母親沒有心情搭理他，他基本屬于無人管轄的狀态。

因為這樣，我和他倒像是有了共同話題，雖然聽上去有些可笑，但這并不妨礙他向我抱怨。

“你說，佳倩，如果他們感情不合，那怎麽會有我的出現呢？”

“他們也許是因為感情淡了。”

“感情怎麽會淡呢？”

“為什麽不會呢？在一起久了，就會覺得，對方的缺點，在不斷的擴大，而那些所謂的優點，也會變成缺點。”

“你倒是看得，比誰都透徹。”

“并不是透徹，只是我的父母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我比你更早經歷這些。”

“你沒人傾訴的時候，一定很難受吧？”

“還好，只要學會無視他們就好了，就像做題，你看到一個你解不了的難題，那就跳過去，用精力解決其他的問題。”

“你說以後我們成家了也會這樣的話，那成家還有什麽意義。”

“我以後成家後一定不會這樣的，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會愛他到天長地久，并且不管他犯什麽錯誤，我都會原諒他，我永遠也不會讓自己對他有感情變淡的一天。”

“但願如此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