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真相大白

得知周文宇考不上北大而考上X大的那一天，我和他發生了很激烈的争吵，內容是關于我一年前撒下的謊話。

至于周文宇為什麽知道我撒了謊，再清楚不過了，是因為他去找了章聖荷。

多年後，在美國的街頭，微風徐徐，我從章聖荷的口中，獲知了周文宇去找她的經過。整個過程其實很短，無需以“說來話長”作為開頭。

簡單來說，章聖荷在高考過後，一直忙于進出入各種英文學習補習培訓班，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在放榜、填報志願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身影的原因。

而作為帶有目的地地接近她的好友的我，我的目的早就随着章聖荷在高考過後的“消失”而結束，所以，章聖荷不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對我來說，是一件正常得不需要提及的事情。

但是，章聖荷“消失”的事情，對于周文宇來說，卻是反常得令人心慌。

早在高考放榜的時候，周文宇知道自己取得那樣的分數，再怎麽僥幸，再怎麽冒險，他是知道自己考上北大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章聖荷“消失”的事情，在他看來，是章聖荷對他的回避。

而章聖荷的這種“避而不見”的回避，又讓他産生了一種錯覺，以為章聖荷在知道“兩人考上同一所高校後在一起”的結果已經沒有了可能性，惱他，所以故意避他不見。

我先前早就說過，感情的事情，最忌諱的就是一方的自以為是，而此時的周文宇，從高考放榜後到填報志願前，一直找不到章聖荷，更沒有辦法向章聖荷表明自己心意，也無法向章聖荷解釋，于是他和我一樣，犯了同樣的過錯——我們都太自以為是。

這就引發了一個悲劇——

為了向章聖荷表明自己對于這個“在一起”的事情很重視，周文宇需要用行動來說明，所以，在明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報考北大的情況下，仍然飛蛾撲火地進行。

近在今天，或遠在很久之前，浪漫詩人和言情作家們，都喜歡将飛蛾撲火形容是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戀，并将飛蛾撲火的這種行為比拟為一場偉大為追求愛情不惜代價的舉措，這種說法合情合理，畢竟，一段感情，如果需要用生命來換取的話，不管是一個怎樣的結果，以生命作為代價的過程，都是值得歌功頌揚的。

然而，我們的妹子學霸章聖荷，之所以能夠開創我們學校的奇跡，定有其不平庸之處，她的不平庸，不僅僅只體現在學習上，在感情上，她早已換位地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她問：“在衆多詩人和作家眼中，說到飛蛾撲火的偉大時，有沒有想過火苗的感受，它在受到世人的譴責同時，也在遭受着不厭其煩的飛蛾騷擾？”

誠然，從她的角度上看，她有這樣的疑問，是無可厚非的。她閃耀，她發光，她發亮，她光芒萬丈，她自然不希望引來周文宇這種飛蛾，所以，不管飛蛾怎麽折騰，你怎麽還能希望火苗為你起舞呢？

正如她在美國的街頭，不明所以地問我：“佳倩，這麽多年來，我早就忘記周文宇這號人物了，我實在想不明白，他有哪點好，值得你對他念念不忘？”

我其實也說不上周文宇有哪點好，可我又說不出來他有哪點不好，但是我并不笨，從章聖荷的口氣中，她早已經給出了她對周文宇的定調——她覺得他一點都不好。

我想我是知道原因的，就說他們兩個人在對待事務的看法上，章聖荷與周文宇本身就是兩個極端的人。這樣的例子，閉着眼睛都能數出一大籮筐。

就像我之所以會和章聖荷成為朋友，完全是為了周文宇，而我相信章聖荷在我與她接觸之初，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但最終的結果是，我和她真的成為了朋友。

然而周文宇不一樣，周文宇的作法，簡直是令人拍案叫絕。

就說到高中那會在課堂上睡覺的事情，有的時候，老師講課的內容實在太無聊了，同學們都喜歡将自己課桌上的書本堆得高高的，借此作為掩蓋，然後在下面睡覺，以避開老師的法眼。

周文宇不但完全沒有這種顧忌，反而将這種事情發揚光大，他不睡覺就罷了，一旦在課堂上睡覺，桌面必須是幹幹淨淨的。即便是在老師的眼皮底下，也一定會光明正大的趴在課桌上睡覺，而整個班級，興許是整個學校，能夠做到這點的，也許只有他了。

可他卻仍舊我行我素，而且理由說得十分理直氣壯，他說：“開什麽玩笑？你真的以為自己這種幼稚的行為可以欺騙老師嗎？講臺那麽高，老師還是站着講課，他怎麽可能沒看清楚你在下面的所作所為？既然如此，何必那麽虛僞，趴桌就趴桌，睡覺就睡覺，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這樣一種兩極化的觀點和作法，不怪得章聖荷在說到周文宇的事情的時候，冷笑一聲，長嘆：“被周文宇那樣的男生愛上，才是一生的災難之源呢。”

我笑而不言。

她又說：“你應該想一想，對于這種男生，他一旦愛上你了，他會滿世界地宣稱，你是他的女朋友，鬧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和他有一段故事，到時候，誰還敢來惹你？”

我不能夠理解她在對于這件事情上的看法。

“他的做法應該沒有錯吧？畢竟那是年少時候的愛戀啊，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難道不想要跟別人分享你的喜悅嗎？”

“分享我的喜悅？”章聖荷笑着看我，“什麽是喜悅，如果一個人，沒有看見過大海，就已經被小溪宣稱霸占了，而即便你見到了大海，又有什麽用呢？”

這聽起來，确實是個難解的問題。

“所以說，如果我和周文宇在一起了，那才是我的悲哀呢。”章聖荷感慨道。

我與章聖荷的這段對話，我并沒有讓周文宇知道。

而他沒有必要知道，我也永遠不會讓他知道，因為如果他知道了，他一定會後悔那天在林明家中，他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所言的每一個字。

而傷我最深的，并不是那些帶着辱罵的字眼，而是他說：“沈佳倩，從今天起，我與你斷絕所有關系，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多年後，再次回想起那個場景，我仍然覺得心有餘悸。

但是周文宇每次提及，都顯得輕松異常。

他說：“是你們把我刻畫得太混蛋了吧？我怎麽會對一個女孩子說出那樣的話？即便我說了，難道沒有人開口阻止嗎？”

“當然有人，”林明的語氣永遠是一幅雲淡風輕的口吻，“胖子不是開口求饒了嗎？你那時理會他了嗎？”

“這件事情不關胖子什麽事啊，我怎麽會理會他。”周文宇說。

“你看吧，佳倩，”林明回過頭來看我，“我都說他死性不改了，他怎麽可能承認他當年有多麽混蛋，把胖子摔到了地上，還把我家的門給踢爛了。”

我不知道如何接話。

周文宇睜大眼睛，說：“林明，按照你的說法，你是想要追究你家的門被踢爛的維修費了？”

林明笑得不可抑止：“佳倩，你看他現在更混蛋，就想把這件事情一抹蓋過。”

我扯出一個笑容：“不然呢？”

“對啊，”周文宇湊臉過來，“不然呢？難道你還想讓時光倒回，回到那天，讓我向你道歉，并保證不會踢爛你家的門？”

“你何必向我道歉，”林明說，“你最應該道歉的人，可不是我。”

“難道是胖子？”周文宇問。

“是胖子。”我回答。

“簡直受不了你們！”林明翻了個白眼，又看向我，“佳倩，這個道歉的機會是我幫你争取得來的，你要不好好珍惜的話，我也沒轍的啊。”

我搖搖頭：“沒什麽好讓他道歉的，他那個時候說的的确也是真話，只不過言語激烈了一點，我并沒有放在心上。”

周文宇洋洋得意：“聽到了吧，林明？像沈佳倩這樣明事理、懂真情的人，怎麽可能分辨不出來，我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她怎麽可能像你們一樣，把我所有的話都當了真，還狠心地說出各種絕情的話，最怕的就是你們這種做兄弟的，窩裏鬥，鬥到最後，都不知道誰是對，誰是錯了！”

林明失望地搖搖頭：“佳倩，你這樣寵他……”

“她不是寵我，”周文宇嚷嚷，“她是無話可說，”又問，“是吧，沈佳倩，你那天沒有開口辯解，是因為無話可說吧？”

我點點頭：“是的。”

林明完全一副絕望的表情。

相信我，在周文宇将胖子摔倒在地，又踢爛了林明家的大門，甩門而去的時候，我也是那樣一副絕望的神情，所以我完全讀懂林明絕望表情下的失望。

而那一年的那一天，我絕望的表情之下，何止只有失望？

那種心情，是斷了臂的楊過，在知道世界上不存在南海神尼，小龍女已予十六年前死去，縱身跳入懸崖時的心境。失去所愛的人的悲痛，是世界上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的，而這種悲痛有多少，雕刻得有多深，只有我一個人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