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最近的距離,最遠的戀愛

明明看到荊尋進門了,胡閱顏就是故意不招呼他,把他晾在晦暗吵雜的酒吧門口四處張望。方才等着他挂機的那幾秒沉默背後,胡閱顏的眼前幾乎浮現出荊尋那令人痛恨的、勝券在握的微笑。

可恨,又迷人。

從第一次見面起,胡閱顏就從沒停止過對荊尋的怨恨,和喜愛。

他已經忘記了當初是如何喜歡上荊尋的,等到自己發覺的時候早已經泥足深陷。這麽多年以來,胡閱顏對自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別犯賤,別他媽犯賤,別他媽倒貼還犯賤。

圈子裏著名的冷面男神、高嶺之花,在荊尋面前就他媽是一頭分不清方向、只知道朝着眼前的胡蘿蔔狂奔的傻驢!

他也不懂為什麽自己就是放不下荊尋?

明明就是個拈花惹草、四處留情的直男人渣,卻總是做出一副“我沒有你不行”的委屈模樣,把他牢牢綁在身邊;一邊說着“我們只能做朋友”一邊又跟他亂抛媚眼,胡閱顏真怕自己哪天沒控制住就把他一刀捅了。

本來長相就夠招蜂引蝶的,荊尋還就生生站在燈光最好的地方不動也不打電話,等着胡閱顏來找他。給胡閱顏氣的,按鍵按得都要把手機屏幕按碎了,剛聽見荊尋“喂”了一聲就吼他:“你不會往裏面走幾步嗎?!”

“我怕你看不見我啊。”荊尋還特別有理,一邊跟他抱怨一邊又和顏悅色地對來到身邊的男孩們說道,“……抱歉我是來找人的,他已經來了。”

胡閱顏一身殺氣地走到他面前:“荊尋!”

荊尋早就見慣了他的虛張聲勢,笑眯眯地全然不受影響,卻把其他人吓得不輕,還以為遭遇了捉奸現場。

回到卡座裏,見胡閱顏回來,座位上的男人便拿起外套起身:“你朋友來了,那我就先走了。”胡閱顏也不挽留,微微點頭。倒是荊尋頗為抱歉:“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們。”

男人哈哈大笑,“沒有沒有,我們今天也沒約,碰巧了就聊兩句。”

“下次有機會一起。”荊尋伸出手去,笑容可掬。

倆人一邊握手一邊就居然就假模假式地客套起來了,看得胡閱顏雞皮疙瘩掉一地,不耐煩地打斷:“要走趕緊走,跟這兒聊個什麽勁。”

“行行行,我走我走。”男人似乎很怵胡閱顏,擺擺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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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麽惹着你了……”荊尋脫掉外套坐下,自己給自己倒酒喝。

“你也不看看什麽地方,還‘一起’,一起幹嗎?開`房啊?你那套見誰都要撩一撩做儲備資源的習慣能不能改改!”

“客氣一下而已,怎麽就撩了。”

荊尋看着胡閱顏不悅的側臉。雖年已經步入中年,面容卻依然精致,歲月沉澱下來的穩重令這份精致愈加充滿魅力,吸引着那些毛頭小子們蠢蠢欲動。

“那是你男朋友?”看起來很年輕,也就三十出頭。

“是又怎麽了。”

“他戴着婚戒啊。”

胡閱顏聞言轉過頭來看他,冷哼一聲:“你的道德水平線都高到這種程度了?”

“我不是怕你受傷害嗎?”

“除了你沒人能傷害我。”

荊尋便閉了嘴。胡閱顏也不知道是不想讓他誤會自己還是緩解氣氛,沒好氣地低聲解釋道:“他是形婚,好幾年了。老婆雖然不是拉拉,但也各玩各的。父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話說生了孩子随便離。”

“還要生小孩?離婚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好。”聯想到自身,荊尋感嘆道。

“有什麽辦法,他也不想生,到頭來當個不負責任的爹,對誰都不好——先拖着呗,本來倆人就商量了五年左右就分開。”

“你又罵我,”荊尋自動自覺地把“不負責任的爹”套在自己頭上,“你們多長時間了?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胡閱顏又怼他:“我跟你說這幹嗎?是要你替我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又不是男朋友,是床友。”沒等荊尋對床友發表看法,馬上又說:“這幾年也就這一個,跟你比不了,天天不重樣。”

荊尋把酒杯往桌上一磕:“說話憑良心,我也就年輕的時候浪過一陣,現在老實得要死。”

“你老實?”胡閱顏可不信他這個邪,“你的老實也就是從每天換變成每月換。照顧女兒正經當了幾天爹,憋不住了吧?”

“我是被我女兒愁的!用盡辦法也讨不到個好來,不知道是只有我這樣還是天下所有爹媽都這樣。”

“還天下的爹媽呢,你就別跟別人比了,人舒月涼就沒這樣——誰讓你生了孩子還要離婚。”

“我知道,所以這不是在學嘛,這麽大的女兒根本不知道怎麽跟她相處,周圍又沒人能讓我取取經。”

“你不也是這麽大的時候去你父母身邊的嗎?”

這話一出,倆人同時都沉默了,空氣像凝固了一般沉重。

胡閱顏說完立刻就後悔了,後悔得想抽自己耳光。這是荊尋最不能觸碰、永遠無法愈合的一道傷口。

怎麽就說出來了?

胡閱顏想要道歉,卻又想這可能不是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能被原諒的事而遲疑,反倒連道歉的機會都錯失了。

良久,從荊尋的方向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雖然細小,卻似乎将堅冰破開了一道縫隙。

“最後一次,下次真的跟你翻臉了啊。”荊尋悶悶地說。

堅冰噼裏啪啦地碎裂,消失無蹤,空氣再度流轉起來。胡閱顏輕輕地松了口氣。

“我……不是故意的。”

“月涼都不敢拿這件事擠兌我,也就是你吧,”荊尋把酒杯放在嘴邊,後半句若有似無,“就仗着我在乎你。”

哪怕胡閱顏知道這個在乎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在乎,此刻也覺得不能更窩心了。他都已經排在舒月涼之前了,還要怎麽樣?

“對不起,阿尋。”

聽到他的道歉,荊尋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原諒你了。”

荊尋往後靠在沙發靠背上,歪着頭看他,仿佛因為隐藏了巨大的難過而無比疲勞。

那眼神又好像在說:因為是你我才原諒的,別人誰都不行。

胡閱顏克制着想要去親吻他的沖動,放下酒杯拿起外套來:“走吧。”

“幹嗎,走哪兒啊?”

居高臨下地看着荊尋那張帥臉上露出茫然又無辜的表情,胡閱顏難得地笑一笑:“你還真要在這兒喝啊?”

本來就是捉弄荊尋才把他叫到Gay吧來的,不然胡閱顏自己都八百年不來一回。本身就不愛玩,也有了固定床伴,年紀一大把還來這裏豈不是等着被年輕人笑話。

荊尋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晃了晃長腿碰一下他的膝蓋:“你就折騰我沒夠兒。”

胡閱顏看他那個無賴的樣子,總算是明白為什麽一直放不下他。

四十歲的人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成熟端莊和穩重可靠之外,總是還有那麽百分之一的天真和脆弱抹不掉。旁人看慣了他的百分之九十九,而你卻被那只給你看的百分之一而打動。

然後忘不掉。

“請客啊。”荊尋站起來挽着大衣,一臉的小人得志,胡閱顏當然也不跟他認真計較,笑罵一句“摳門德性”。

這就算和好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更容易妥協。

“是不是得叫代駕啊,我剛才都喝一杯了。”

“叫什麽代駕,走路幾分鐘到了。”

“酒怎麽樣,不夠好不喝啊。”

一邊聊天一邊從卡座裏移動到門口,荊尋在嘴裏叼了根煙,渾身上下摸打火機。抽煙的人大約分兩種,一種是有自己特別珍惜的打火機的,一種是只有煙沒有火兒的——荊尋就是後一種。

胡閱顏不抽煙,眼見着他要去找人借了,趕緊踢了他一腳:“出門自個兒買去。”

“又怎麽了?”

荊尋這一晚上簡直要委屈死了,怎麽抽根煙還不讓了?

“讓你出門買就出門買,別借,不然後果自負。”

想着大概是有特殊含義,荊尋也就不吱聲,默默看了一會兒胡閱顏,突然就走過去把他抱個滿懷,耳鬓厮磨似的暧昧。胡閱顏被他這一抱搞得心髒都漏跳一拍,“你、你幹嗎?!別鬧!”

以為荊尋跟他抱屈胡鬧,就聽到男人在他耳邊低語:“悄悄地往三點鐘方向瞄一眼,特別招搖的那一桌,中間那個。”

胡閱顏頓了一下,心領神會,裝作同他調笑一般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

“看見了?”

“看見了。”

荊尋這才摟着他肩膀走出門。胡閱顏找了個煙攤買了一只打火機,給他點着了煙,沒急着解釋為什麽不讓他借火,問道:“是他嗎?”

天佐影視新任VP——寇文義。

微弱的火光照着荊尋平靜的臉:“應該錯不了,那麽有特點的一個人。”

“倒是沒想到。”

“也不稀奇了,影視娛樂這一塊的特別多,跟咱們對接的那些個小經理裏面有兩三個。”

“看他這大大方方的樣子,好像都半公開了?”

“誰知道。”

荊尋吸了一口煙,兩人同時沉默了。胡閱顏冷不防把火機塞進他手裏:“你可別打不該打的主意。”

“啊,那麽明顯嗎?”荊尋笑起來,“我是考慮讓你犧牲一下色相的,不過感覺你年紀大了點。”

“滾雞`巴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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