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月色
“現在呢, 我們先來讨論一下床的分配吧。”
顧亦嘴上說着是要讨論床的分配,結果把一整張床都分給了陸嘉音,手腕一揚:“床歸你。”
然後這人就拎着他的鴨舌帽出門了。
臨出門前顧亦站在門口, 突然笑了:“Dawn出差還從來沒有過這麽低配置的待遇,委屈你了,我去買晚飯,你洗個澡先休息一下吧, 一個小時後我再回來。”
房門被他輕輕帶上, 陸嘉音看向屋子裏的透明浴室。
這人嘴上總是一浪更比一浪高。
行為卻很紳士。
硬撐了一天的陸嘉音也很疲憊,洗過澡後等着顧亦回來,兩人簡單地吃了個飯,本幫菜清淡爽口, 倒是很合陸嘉音胃口。
飯後, 陸嘉音瞪着一雙困倦的眸子問:“不然你來床上睡吧,中間放個枕頭?”
畢竟這屋子裏除了床, 連個沙發都沒有。
“別出馊主意,睡你的,”顧亦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搬了椅子坐到窗邊, 背對着陸嘉音, 不知道在紙上畫着些什麽。
陸嘉音躺進被子裏, 以為自己要掙紮一會兒才能睡着,但大概是過于疲憊, 很快陷入安眠。
陸嘉音的睡眠質量其實不算好,偶爾會在半夜醒來, 有時候是喝水,有時候是無端地突然清醒一瞬,躺在黑暗裏發個呆又重新睡着。
最近常在工作室落腳, 這個毛病越發明顯,醒來後她會去一樓轉一圈,看看熬夜趕工的顧亦他們,甚至漸漸變成了習慣,每天都要醒一趟。
夜裏3點多,陸嘉音再次醒來,對着酒店陌生的天花板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現在是在S市,她坐起來向窗口的方向看去。
窗外挂了一輪圓又亮的滿月,盈盈皎皎,顧亦仍然坐在窗邊的椅子裏,後腦勺靠着椅背,看上去已經睡着了。
月光幽幽籠着顧亦的身影,他的耳廓上還夾着鉛筆,大咧咧敞開的腿上放了一幅畫,畫的是窗外的月亮,但大概是職業習慣,月亮的光澤處理得像寶石。
陸嘉音的目光落在顧亦臉上,陷入深思。
被顧亦看見她那種失常的反應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他從來沒有刨根問底過。
無論是她在後街的僵硬失神,還是這幾次的幹嘔,在顧亦眼裏,就好像這并不是什麽奇怪的症狀。
他只會問,你還好嗎?
就像一般人面對低血糖或者中暑的朋友一樣自然。
但他的觀察能力明明那麽好,不可能看不出任何端倪。
陸嘉音起身,坐到床腳,伸手拿起顧亦腿上的那副畫,紙上除了寶石一樣的月亮還有兩行字,又是花體英文:
The moon is beautiful tonight.
You are more beautiful than the moon.
今晚月色很漂亮。
你比月亮更美。
看見這兩句英文,陸嘉音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想起顧亦的那套歪理:希望什麽就會優先看見什麽。
她甚至條件反射地翻過紙張,借着月色仔細看了眼背面,并沒有什麽芝麻大的小字。
陸嘉音眉梢微揚,在S市帶着潮濕的秋夜裏對着空氣輕聲說:“你為什麽沒問過呢。”
作為Dawn的模特,有這樣的毛病很容易讓Dawn承擔風險不是嗎?
你為什麽什麽都不問呢?
“問什麽,”顧亦忽然開口,他沒睜眼睛,睫毛依然垂在下眼睑上,只有嘴角勾了起來,“問你為什麽大半夜不睡覺坐在這兒偷看我?還是問你什麽時候被我的帥傾倒得連覺都不願意睡?”
陸嘉音沒什麽表情地看着顧亦:“......什麽時候醒的?”
“醒了有一會兒了,想等等看你會不會偷親我,真遺憾呢。”顧亦慢慢掀起眼皮,露出一雙明亮又透着笑意的眸子。
大概是他浪得太洶湧,陸嘉音懶得理他,自顧自地起身去拿水喝。
但顧亦一個身高187的大男人,在那張又硬又小的椅子上委屈了大半夜,陸嘉音也很難真的不理他。
喝了兩口水後,陸嘉音又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另一瓶礦泉水,連聲招呼也沒打,直接丢給顧亦。
顧亦眼疾手快接住,笑着擰開瓶蓋:“謝啦。”
叢梓說過,Dawn的這群人惹了什麽事都是顧亦不動聲色地在扛着,陸嘉音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兼職模特,哪怕再熟也算不上Dawn的人,沒理由讓顧亦背負可能的風險。
她重新坐回離顧亦不遠不近的床腳,平靜地開口:“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些事,用來決定你們是否應該繼續任用我做模特。”
顧亦仰頭喝着睡,喉結滾動着,不緊不慢地睇過視線,示意她繼續說。
“我有些……心理方面的問題。”
有些話是難以啓齒的,陸嘉音蹙了蹙眉心才重新開口:“我不太能接受異性的觸碰,超過半米的距離可能會令我産生些不好的反應,心慌惡心之類的,嚴重的時候會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維和肢體。”
她的聲音冷靜的像是在背醫學課本的學生,不帶情緒,也沒有喜怒哀樂。
“啊,我注意到了一些,這樣的話确實有些麻煩。”顧亦手裏抛着水瓶,慢悠悠地說。
比起顧老板的游刃有餘,陸嘉音更謹慎,她甚至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弊端可能性:“如果走秀時再遇見男性化妝師,或者有需要男性工作人員近距離配合完成的工作,我不保證我的狀态是什麽樣,其實Dawn選我有些冒險,很抱歉我沒有提前說明這件事。”
陸嘉音說完,看了眼顧亦若有所思的目光,詢問:“所以,現在重新找模特是不是很麻煩?”
陸嘉音面上不顯,心裏其實很懊惱。
她沒有做模特的經驗,也沒想過化妝師造型老師都可能是男性。
如果跟Dawn不熟,她大可以為了錢不負責任地硬撐,反正結果好壞都與她無關。
但現在,她實在是不能在自己都沒把握情況下,用這群可愛的人的努力去賭。
她不能這樣做。
“我說,”顧亦擡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笑着說,“知道我們的大模特敬業了,但你一定要在氣氛這麽好的月夜裏談公事?不是告訴過你你負責美就行了麽。”
“你不是也覺得有些麻煩?”陸嘉音皺了皺眉,“如果正式比賽那天我出現狀況呢?”
顧亦莞爾:“你誤會了,我說的麻煩跟你說的麻煩不是一回事兒,我說的麻煩是私事上的。”
“私事?”
“啧,”顧亦皺了下鼻子,語氣有點遺憾,“就是,你如果介意近距離接觸,我這追女友的路好像又難走了些,本來還想着過年帶你回去見我爸媽的。”
“……我們什麽時候成了能見家長的關系?”陸嘉音有些無語。
“又沒說現在,離過年不是還有一段時間麽,”顧亦懶洋洋地靠在椅子裏,做出一副妥協無奈的樣子,“都聽你的,你想什麽時候見就什麽時候見。”
陸嘉音:“……”
好好的正經事談成這樣,陸嘉音這次是真的不想說話了。
也不知道什麽東西給了顧亦力量,難道是月光嗎,顧老板今天浪得格外高,她都怕再聊下去婚後生幾個孩子都要被這人胡思亂想出來。
陸嘉音重新鑽回被子裏,順便蒙上了頭,拒絕再跟顧亦交談。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嘉音的睡意漸濃,正在昏昏沉沉中,聽見有人問她:“你是一直這樣,還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讓你變成這樣?”
“後者。”
急于入睡的陸嘉音沒什麽耐心也沒什麽防備,話音一落,沉沉入夢。
第二天清晨,陸嘉音一睜開眼睛就對上顧亦神采奕奕的眸子,這人靠在桌邊,笑着跟她打招呼:“早啊我們的大模特,睡得好麽?”
顧亦這個坐在椅子上熬了一夜的人居然神清氣爽,看上去心情還很不錯。
陸嘉音站起來,理了理頭發,想要掠過他直接去洗漱。
路過顧亦身邊時,她淡着臉擺了擺手:“早啊熱愛工作的顧老板,希望你今天好好考慮一下是否該繼續任用我做模……”
她的話沒說完,突然感覺到顧亦伸出食指勾了一下她的指尖。
陸嘉音舉着的手一僵,扭頭看向他,神清莫名。
顧亦眉宇間斂着笑意:“我昨晚想了想,身為你現在的老板,為員工着想是我的責任,我是有責任幫你脫敏的,讓你擁抱更好的生活,以及,擁抱帥氣的男人。”
“免了,不需要。”
“別啊,”顧亦打了個響指,繼續說,“脫敏知道吧?叢梓以前特別害怕毛毛蟲,後來我們經常把毛毛蟲放在她桌上,現在她已經脫敏成功了,看見毛毛蟲都能面不改色地把它捏起來丢進垃圾桶。”
說完,顧亦舉起手,“啪”地拍了一下陸嘉音還僵在空氣裏的手掌,強行跟她來了個“give me five”,宣布道:“今天的脫敏就從擊掌開始吧!”
陸嘉音:“……?”
作者有話要說: 顧亦:我的追妻從擊掌開始,就問你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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