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退貨是一定要退的（下）

本來以為要趕終電的喬郁，出了餐廳就直奔電車站。

平時趕兼職、上課、去畫室，幾乎把喬郁的生活完全填滿；因此一旦有時間休息，哪怕是現在這種令他滿心煩躁的情況，他也只想趕緊回家洗個澡躺着，放空一下腦子。

晚上七點多，從圈內往圈外方向的電車空得沒點人味。

喬郁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望着窗外發呆。快到夏天，天色暗得晚，已經七點了卻還能看見遠處一抹淺淺的晚霞。喬郁抓緊他的碎片時間發呆，ID指示燈忽然開始瘋狂閃爍，不知道是誰的電話打進來了。

反正不是老師，就是老板……或者是今天莫名其妙來跟他交換聯系方式的向影。

喬郁翻了翻包，拿出耳機戴上：“喂？”

“什麽時候回家。”998無機質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他真是被998的锲而不舍問煩了——原本該是這樣的。但不知為何，看着車窗外呼嘯而過的街景、即将消逝的紅雲，喬郁忽然覺得998這句話來得剛剛好。

什麽時候回家，這句話真是令人充滿遐想。

尤其“回家”這個詞從別人的嘴裏對他說出來，就好像有人在等他回去似的。

這是孤兒出身的喬郁沒怎麽體會過的滋味兒。

但仔細想想他又會發現自己有點傻，998只是個既定程序，不是人。

喬郁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一直問什麽啊。”

“問你什麽時候回家啊。”998的聲音生動了些，用埋怨的口吻說，“你一直不回答……你為什麽不回答！”

“你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那你回答我！”

“……在電車上了，一個小時吧。”喬郁剛說完，耳機裏“嘀”了聲，通話結束了。

998有一種特殊的能力，那就是可以用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輕而易舉地惹怒喬郁。剛才他還因為失去高薪兼職而有些難過，現在滿心只剩下想掐死998的憤怒。

電車很快開到了圈外，風景從繁華的高樓變成了荒涼了矮房。

喬郁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他拿着鑰匙開門——很好，門又反鎖了。他根本不明白998為什麽會對鎖門這件事如此上心，他在這裏住了十幾年（小時候在福利院），經常出門忘記鎖門，也從沒遇上過入室行竊或搶劫的。

喬郁沒辦法，只能按門鈴。

998的聲音隔着門板有些發悶：“誰！”

“……開門！”

厚重的門打開來，喬郁正想質問他為什麽要反鎖時，屋裏有飯菜香味飄出來。

他還沒吃晚飯，原本他是打算在店裏啃個面包算完事了——店裏的餐包偷吃一兩個完全沒問題——誰能想到會突然被辭退，現在一聞到食物的味道，喬郁就感覺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的橘子頭：“……你做了飯？”

998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是啊……你進不進來啊。”

“進。”迫于口腹之欲，喬郁态度良好地進了屋。

998又轉頭往廚房走，警告道：“要是再嫌不好吃，就別吃！”

“我上次也沒嫌不好吃啊……”喬郁把包往角落裏一扔，伸長了脖子往廚房裏看，“什麽時候能吃，我好餓。”

“半個小時。”

“這麽久啊……”

“嫌久不要吃。”

一想到998直接倒菜毫不猶豫的模樣，喬郁就閉嘴了。

他乖乖待在PC前開始看今日新聞，隔三差五地往廚房看飯做好了沒有。但998的半個小時好像和他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他臨近九點的時候到的家，卻到十點多還沒見到飯菜上桌。喬郁餓過了頭，胃都沒感覺了，他煩躁地第四次發問：“你到底要做到什麽時候！”

998一邊忙活一邊道：“我重新做了一遍……之前好像失敗了。”

“你哪來的錢買菜？”

“你賬戶裏的。”

“！！！”喬郁驚慌地從地上爬起來，直奔廚房，“你盜刷我賬戶的錢？！”

“你在說什麽啊？”998轉過頭，眉頭緊皺，“是你自己通過認證的，又不是我逼你的……而且這不是給你吃的嗎，我又不用吃飯。”

然而廚房的垃圾桶裏，已經堆滿了998的失敗品，看起來在他等待的一個多小時裏998正在反複試驗。可這都不是重點，喬郁垂頭點開ID查賬戶餘額——好家夥，少了整整一百塊。

一百塊，平時是喬郁五天的生活費。

十個一百都能再買一臺橘子頭了……還能餘兩塊。

喬郁的憤怒值已經到了臨界點，眼看就要爆發。但橘子頭簡直像會讀心術似的，就在這個時候端着餐盤出來：“好了，吃不吃。”

盤子裏三菜一湯，小份裝，豐盛得不像話。

喬郁罵人的話都到了嘴邊，活生生給咽下去了。

作為AI而言，998可真是完全不合格，哪有AI成天氣主人，還做飯做成這樣的；可作為家裏另一個可以說話的成員而言，喬郁又不得不承認橘子頭的存在讓他有種隐隐約約的暖意。

從沒人問過喬郁“什麽時候回家”，他也從沒回家時聞到過飯菜香。

“……吃。”

喬郁坐在他的椅子上，998把餐盤遞上了小桌放在他面前，用一種又別扭又期待的表情看着他。

按照998那個傲嬌的本性，大概是在等他嘗一口，然後發出“哇，好好吃”的感嘆。

喬郁打算無論好吃與否，都這麽浮誇地演一演，算犒勞他在廚房忙活這麽久。

但就在這時，他的ID指示燈又開始瘋狂閃爍。

“我接個電話。”喬郁草草地說着，轉手按下接通，“喂？”

“您好，這裏是‘東塔購物平臺’，為您辦理退貨……您要退換的商品是人形AI是麽。”

他沒戴耳機，客服甜美可愛的聲音就這麽直白地功放了出來。

——喬郁完全忘了，他預約了十一點人工客服致電進來聯系他退貨事宜。

而現在，998滿臉憤怒地看着他，在他說出話之前驀地端起餐盤，腳步咚咚響地走回廚房。

喬郁的目光追着他，然後便看見那些他還沒嘗一口的飯菜連着碗一并被掃進了垃圾桶裏。

客服甜甜地催促道：“您好？是需要辦理退貨麽？”

喬郁咬牙切齒地說：“是，我今天就要退貨，馬上就要退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