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眼神
究竟穿過多少夢境,才終于在此找到君微, 閻煌沒有說, 能重新将她帶回身邊已是萬幸, 諸多曲折,不提也罷。
“走。”閻煌順勢牽起君微的手,就要往院外走。
“等下,”君微看向屋子,小閻煌還在睡夢中, “他醒來找不到我怎麽辦?”
“我從小一個人,早習慣了。”閻煌垂下眼睫,“走吧。”
可君微到底還是不放心,回頭替少年扯了被褥蓋上, 出屋剛好撞見閻煌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歪頭, “幹嘛這樣看着我?”
閻煌勾起嘴角,撇過視線, “你倒會照顧人。”
“是因為小時候的你太招人疼了。”
“是麽?”她怕是普天之下唯一一個這麽想的人。
“大狐貍我問你, 你的名字……到底是怎麽來的?”
閻煌神色淡淡,“當年我拖着棺木,四處找尋安葬之所, 途經琅山腳下遇見了一個小兄弟,他陪着我一路拖着棺木直到安葬。因為我沒有大名,又一身黃衣,他便管我叫小黃。”
君微噗嗤笑出聲。
閻煌瞥她一眼, “我嫌棄黃字,就改了同音,取了煌字。”
君微捂住嘴忍笑,“幸好你改了,小黃……哈哈哈……小黃。”
若是換了旁人,敢這樣肆意取笑他,怕是身首異處都可能,可如今說笑的人是小妖怪,閻煌竟忍不住稍稍勾起了唇角,眼底泛上溫和笑意來,“微微。”
“嗯?”
閻煌試探地問道:“從前你在琅山的時候,可有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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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跟你說過,剛出來就被藤妖吃了胳膊,幸好被先生救回去了,所以後來就再也沒敢出來過。”君微聽出他的意思,搖頭道,“你該不會以為那個‘小兄弟’是我吧?不可能的,這次出山是我這輩子第二次,其他再也沒有了。”
閻煌點點頭。
時隔近百年,其實他已經不大記得那個幫忙安葬母親的小兄弟什麽模樣,只是隐約記得他裹着頭巾,一雙大眼睛十分清澈,即便如他這般不輕信的人,也不由自主信他三分,與他為伴……雖然,後來那小兄弟不告而別了,他還是視之為兒時唯一的知己。
君微闖入他的夢境,與年少的自己相遇的這幕,讓他起了妄念。
可他也知道哪來如此多的巧合呢?
兩人行了許久,終于看見一處綠光冉冉的圖騰,像一道邊緣,另一邊是混沌。
“這是夢境的界限,”閻煌解釋道,“穿過這裏,會進入黃昏之境的下一個夢境。”
“會是什麽夢?”
“不一定,魇魔貪吃,但凡來過西荒的人,都可能被他吞噬夢境。”閻煌想了想,還是決定給小妖怪提個醒,“包括羅剎和其他魔獸的夢。”
君微一個激靈,“羅剎吃人的夢?”
閻煌點頭。
小妖怪果然吓壞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不要!我不想入那種夢。”
“……有我在,你怕什麽?”
想到那日在暮河之畔,大狐貍生取羅剎首級的那一幕,君微抖得更厲害了。
察覺到她的懼意,閻煌的動作一頓,再開口語氣溫柔了,“若是真入了修羅場,你便一直閉着眼。”
“閉着眼怎麽走——”話音未落,君微就覺得腳下一輕,人已被打橫抱起。
“不想看見不該看的,就閉眼。”閻煌的聲音經過胸腔的共鳴傳來。
君微把頭往他胸口一埋,視死如歸地“嗯”了一聲。
閻煌低笑一聲,跨出了圖騰的外圈——
******
耳邊,風聲呼嘯,一片曠野回聲。
“沒事,睜眼吧。”
君微這才小心地睜開眼,只見草長莺飛,一派寧靜。
“這是哪兒?”
“穹窿山。”
穹窿山?可她的印象裏,穹窿山一直被籠罩在陰霾之中,林中灌木叢生,妖物橫行啊!就算是在小閻煌的夢裏,也同樣是陰黢黢的一片,可這裏并不像啊。
閻煌四顧,緩緩道:“應該是更早遠時期的穹窿山,比你我所知的更早。”
換言之,是百年或更久更久之前的穹窿山,那時候的西荒與中土之間的界限還沒有那麽分明,西荒也還沒有完全淪為堕落之地。
“我想起來了,”君微回憶着,“先生的書裏有寫過,在中土還是慕容氏大耀朝那會,鎮守西疆的人是大将軍蘇印,他的府邸就在穹窿山腳下。若那時候穹窿山就已經是無人之境,他一個大将軍也不會定居于此嘛,對不對?”
可是閻煌沒有立刻回答。
君微狐疑地擡頭,才發現他眼底帶着一層不明的怒氣,仿佛只是聽見蘇印這個名字,都怒從心起。
雖然涉世不多,有時難免遲鈍一些,可君微骨子裏并不癡傻,她很快聯想到如今已身為沣國天子的蘇印禦駕親征,閻煌不遠萬裏馳援,然而當風煙波提起天子的時候,他卻不屑至極。
大狐貍和蘇将軍之間,怕是有隔閡的。
“大狐貍……”
“嗯。”
“你要不要——”
“嗯?”
君微小聲說:“先放我下來?”
原本是擔心誤入羅剎的修羅夢境,他才把她抱在懷裏的,如今太平得很,還抱着她走路就不像話了吧?
閻煌似乎也才反應過來,俯身将她放下了。
腳才剛沾地,君微正低頭整理裙擺,就重新被他按住頭蹲了下來,兩人藏身在樹後,便看見遠遠的馳來一匹棗紅駿馬。
馬背上是個穿着紅色紗裙,頭戴金珠配飾的明豔少女。
少女嬌喝一聲,馬兒四蹄離地,轉瞬之間便從他們面前疾馳而過了。縱然只是驚鴻一瞥,閻煌和君微還是雙雙變了臉色——
太像了!
那馬背上英姿飒爽的明豔少女,分明有着與君微別無二致的眉眼五官,若硬要挑出不同來,也只差在神色。少女明豔動人,眉眼間有着不輸須眉的英氣,而君微不同,她更柔弱無害,眼底都是不谙世事的清澈。
“像嗎?”君微摸着自己的臉,問。
閻煌略一遲疑,點了點頭。
“這不是我的夢。”君微吶吶道,“我連做夢也沒夢見過這樣策馬奔馳。”
以她的膽子和閱歷,能夢見坐在獙老的背上飛躍琅山就算冒險了,哪會做夢在這陌生的山林裏奔馳呢?
“我知道不是你。”無論身姿還是風情,都與小妖怪相去甚遠。
他認得君微,不是靠眉眼五官,是靠她給他的感覺。剛剛路過的少女,明顯與君微是不同的。
“……那她是誰?”
“走,去看個究竟。”閻煌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君微也未曾覺得有哪不對,就這麽被他牽着,順着少女離開的方向追蹤而去。
然而,沒等他們追出穹窿山,就又遇見了那個少女——
一個從西荒逃出來的羅剎正要對牧童下手,大約恰好被她途徑遇見了,少女毫不猶豫地一鞭子甩了過去。
那鞭子看似淩厲,可是對皮糙肉厚的羅剎來說,也不過是撓癢癢。
它被打擾了進食,自是惱怒,頓時放下牧童,朝少女奔襲而來。
棗紅小馬受了驚吓,頓時高高揚起前蹄,一聲長嘶,馬背上的少女坐立不穩,眼看就要摔下馬來,遠處卻忽然奔襲來一人,一手穩住少女,一手持劍,生生砍下了羅剎的頭顱。
君微吓了一跳,雙手捂住眼睛,許久才從指縫裏偷瞟閻煌。
卻見大狐貍正目不轉睛地看向那飛身救人的男人——
那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年紀,武将裝束,劍眉星目,眉眼之間與閻煌有隐約的相似,可真要一一比對,卻又說不上像在哪裏。
“将軍!”少女嬌笑,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十分親昵地撲了過去,“幸好你來得及時!不然曦兒和小兄弟都要遭殃啦!”
被稱作将軍的男人愛憐地将她淩亂的發飾扶正了,無可奈何地說:“我說過多少次了,出門一定要帶侍衛,你怎可當耳旁風?”
少女嘻嘻笑着,“我是誰呀?我可是鎮西将軍的義女,沒那麽弱的。”
男人臉色變了變,終究只是翻身上馬,将手遞給了她,“上來,回府。”
少女将手遞給他,借了力一躍坐在他身後,毫不避諱地抱住對方的腰,“将軍快點,曦兒肚子餓了——”
語聲之末,已然沒入風中,聽不分明了。
君微遲疑了片刻,“難道,是蘇印将軍……和說書人講的那個常曦公主?”
其實這段歷史,在先生的藏書裏一句也沒有提及,但君微曾在醉風樓裏聽說書先生講過。
前朝末年,先帝醉心修道卻沒有天分,儲君則幹脆無心朝政,一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後來因為占星殿蔔卦,算出穹窿山下将軍府中有女名喚常曦,“身貴為鳳體、相母儀天下”,所以當時的耀帝立刻派人替儲君求娶,這才讓這将軍府中的平民養女被尊為常曦公主。
只不過,這位公主福薄,大婚當日趕上東宮走水,與前朝太子雙雙殒命,成了一代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美人。
當初,君微在醉風樓聽這段書的時候,只覺得胸口悶得慌,卻怎麽也沒想到這常曦公主居然跟自己長着同一張臉。
難不成,常曦公主也是妖嗎?也是九葉金芝?
君微越想越糊塗,想去問大狐貍,才發現他臉色煞白,嘴角挂着絲嘲諷的笑。
“大狐貍……”她輕輕推了推他,“你怎麽了?”
認識得久了,她已許久沒有在閻煌臉上看見這般神色。
閻煌冷笑,“沒什麽,不過是明白了一些事。”
“什麽事?你別打啞謎,你知道我聽不懂彎彎繞。”
閻煌手指間把玩着一株草,“你之前,見過我娘對吧。”
雖然相處得不長,而且他娘病容憔悴,可君微還是記得的,她們二人之間有些微妙的相似,要說完全一樣也并沒有,可就是會讓人覺得神似。
“從前我一直想不明白,”閻煌嘴角噙着一抹嘲弄,“那人既看不上妖,又如何會讓我娘懷上我。如今總算是弄清楚了,不過是……替身罷了。”
君微哪能聽明白這九曲十八彎?滿心疑問,都快要把她給逼瘋了。
“什麽意思?”她央道,“你且告訴我,他倆是不是常曦公主和蘇将軍?”
“是。”
“是父女?”
“養父義女。”
“可是蘇将軍看常曦公主的眼神,不像啊。”
閻煌短促一笑,“連你都看得出來。”
“當然啊,蘇将軍看常曦公主的眼神,跟你看我一樣,”君微心無城府地說,“你怎麽可能拿我當女兒,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閻狐貍:你總算聰明了一回,可惜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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