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大婚
夙天縱并沒有變,仍舊眉目如畫, 只是勝雪白衣換作一襲黑袍, 僅此而已。
五百多個日日夜夜, 君微都在惦記着先生,可真正見着了,她竟恍然有種不如不見的念頭。
大狐貍懷疑過先生,但她連半個字也沒有信過。
只是如今先生就站在眼前,他和羽族之間的交易, 全都是她親眼所見,“先生,琅山腳下的那個村子……”
夙天縱沒有回答,反而問她:“你出山多久了?”
“大沣來的那些士兵, 還有邊境的那個村落……”
“你怎麽會找到這裏?”
她有問。
他卻無答。
君微終是徹底死了心, 連嘴角的弧度也再無法控制, 渾身顫抖。
若那詭術不是夙天縱所設,他定然會問她在說什麽?可他沒有。
就算再給君微一百年時間, 她也猜不到犯下累累罪行的人竟是那個教會她仁義禮智信, 莫負天下蒼生的先生!
這一刻,君微多希望眼前這人是易容來的,不是先生。只是她太清楚了, 誰也模仿不來先生的神|韻,誰也不可能讓她錯認成先生。
夙天縱用靈力封了君微的傷口,然後試圖握住她顫抖的手。
可是君微躲開了。
夙天縱斂眸,倒了兩杯茶水, 一杯遞給她,“你可是怪我,未曾将一切告知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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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天下為先,”君微沒有接茶碗,“修道之人當以蒼生為重。”可是你卻獻祭了那麽多條人命,只為了獲取所謂的修為。
夙天縱看着她的眼睛,“那若是天下要将你我逼進萬劫不複呢?”
過往百年,對君微來說,先生就是天,先生的話就是她的信念,她習慣了去傾聽,去接受,此刻也不例外,她忍住從這間房裏逃走的沖動,想要聽先生的解釋。
“你還要以天下為先,”夙天縱一字一句地問,“哪怕為師身死神滅,永不超生?”
字字如錐。
君微手捏成拳,“以先生的能耐……這世上,有誰能傷你?”
“微微。”
仍舊是她最熟悉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麽感情。
同樣是叫她微微,大狐貍喊起來總是像捏着小貓的尾巴逗弄似的,從前沒有比較,君微竟未曾察覺先生喚她的時候,與說起路邊的花花草草并無區別。
“你可知,我是誰?”
她當然知道。
夙天縱,琅山出身的游方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術法天下無雙,待她如師長亦如父兄,是她化形百年來最親近的人,也是唯一的至親、最信賴的存在。
但現在,她有點不确定自己所知曉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夙天縱。
“你可知,蘇印是如何坐上這龍椅?”
怎麽突然又扯上沣帝了?君微迷茫然地說:“聽說書人講,是前朝太子在大婚之夜,因東宮走水而喪命,先帝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蘇将軍是臨危受命,擔起國之重擔。”
她記性不差,幾乎是按着醉風樓裏聽來的原話複述,可夙天縱卻大笑起來。
那笑聲既嘲諷又張狂,完全是君微所陌生的模樣。
“走水喪病?病重不治?”夙天縱信手捏碎了茶碗,将瓷片撚成碎末,“你看,就連你入世不久也已信以為真。這世間真相,早已被蘇印那老匹夫封入故紙,如今還有誰能記得,中土大陸曾是耀國的疆土,是我慕容氏的天下!”
我,慕容氏的天下?!
先生,竟是慕容氏的後裔?
君微徹底驚呆了,可聯想起先生可以自由出入琅山,他身上流淌着慕容氏的血,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狐貍說過,朝代更疊總伴随着鮮血與殺戮,概莫能外。
難道……先生是為了替同族報仇,才故意為之嗎?
“既你已知所謂大婚之夜,東宮走水,”夙天縱的手指被瓷片劃破了,血流淌出來,可他似乎渾然沒有察覺,眼微眯起,凝着君微的眸子,緩聲問,“那你可知道大婚的太子妃,又是何人?”
君微想起了在黃昏之境見過的常曦公主。
那個有着與她一模一樣面孔的明豔少女,那個為了報恩、也為了逃避義父的異常感情而逃出西疆,前往長慶奔赴婚約的女孩。
“是蘇将軍的養女……”
“養女,”夙天縱玩味地重複着這個稱呼,“普天之下,會有人為了養女而弑君奪位?會有人專挑與養女肖似之人為妻妾成婚?會有人将養女名諱當成禁忌,不許人提?”
腦海中嗡嗡作響。
君微又想起了将要離開黃昏之境的時候,那種被記憶碎片穿透的痛楚。
随着夙天縱的話,一個個她所未曾見過的畫面雪片般紮進腦海,鋪天蓋地。
眼見着她臉色越來越白,雙目幾乎失神,夙天縱擡起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指尖冰冷,“蘇印他不過是個謀朝篡位的無恥小人,慕容氏才是這天下之主。我所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讓塵歸塵,土歸土,讓一切回歸天命,讓無恥小人的真面孔大白于天下!”
“就算真的如此,先生也萬不該拿無辜的生命作為籌碼——”
“無辜?他們無辜,那你我就不無辜嗎?”
君微一愣。
夙天縱的手滑至她的下巴,向上擡起,使得她與自己四目相對,“若我要為這些枉死的人負責,那誰來為我的‘死’負責?”
君微的眸子微微顫動,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猜到了?”他莞爾。
“可是……前朝太子他,不是死了嗎?”
夙天縱冷笑,“是啊,慕容鲲死了……所以,如今站在世人面前的是我。”
夜風穿過窗棱,猝然吹滅了桌上的燭火。
君微一驚,猛地站起身來。
黑暗之中,夙天縱,或者說是慕容鲲形同鬼魅,他捏緊了君微的下巴,聲音嘶啞地說:“別怕,微微,我不會害你。”
可這聲音,比冰棱子還要涼三分。
電光火石之間,君微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這百年來,先生總是行蹤不定,卻從不告訴她自己去了哪裏,也明白了為什麽羽族的将軍會管他叫“鬼公子”——
一個在世人眼裏早已經死去百年的人,不是鬼又是什麽?
感覺到小徒弟噤若寒蟬,夙天縱輕笑,“該怕我的不是你,微微。你對我來說,是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便是全天下我都可以棄之不顧,總歸是要将你留在身邊的。”說着,他不由分說地将君微攬入懷中。
君微木偶般被他擁住,臉靠在胸膛前,聽得見他的心跳,并不快,一下一下,平穩得像沒有任何感情。
從前,先生總是與她保持着若即若離的關系,他不喜歡被靠近,所以君微也總是乖乖地遠遠跟着,就算她開心到忘形地去抱他,也總是會被淡淡甩開。
因此盡管在琅山相處百年,二人從未像眼前這般親密。
可君微覺得,哪裏都不對了。
明明擁着她的是她最最親近的先生,她卻從骨子裏生出恐懼與疏離。
君微輕輕地推他。
夙天縱順勢松開了手,一拂袖,燭火便重新亮了起來,“回琅山等我,很快,我便會回來接你。”
“那你要去哪裏?”
夙天縱不答。
“長慶,皇宮?”君微咬了咬唇,“你要帶着羽族殺進長慶城,除掉蘇印,為自己和族人報仇,對嗎?”
“不是報仇,”夙天縱淡道,“是維護天道。”
君微擡手,扯住他的衣袖,“先生,如今沣國國泰民安,百姓樂泰,何故非要新興戰火?更何況 ,你還是要帶着羽族——”
“你一個小姑娘懂什麽?”夙天縱打斷了她,“盛世浮華是假象,蘇印不過是竊國之賊!微微,聽話,回琅山。待我取回本該屬于我的一切,便回山找你,從此往後,你我朝暮相守,再不分離。”
這話聽着已然奇怪。
不像師徒之間,倒像情人互許。
君微雖也覺得詭異,卻并沒有那般敏感,還想再行勸阻,夙天縱卻已經不耐煩了。
廣袖一擡,君微便覺神志恍惚,眼前人影成雙,很快歪歪斜斜地要倒過去,卻被人給扶住了,安置在床榻之上。
耳邊傳來先生熟悉而沉靜的嗓音,她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或夢境。
“琅山等我,回來娶你,以天下為聘。”
*** ***
君微做了一個綿長的夢,剛開始,她似一縷幽魂,飄浮在似是而非的長慶城上空,俯瞰大地。
此時正仲夏,鳳凰花開百裏,葉如飛凰之羽,花如丹鳳之冠,長慶城街頭好似一片火紅花海,綿延百裏。皇宮之中更是張燈結彩,處處花團錦簇,恨不得将一應喜慶事物都擺出來。
“東宮大婚。”
“太子妃是穹窿山來的常曦公主。”
她聽見有人這麽說。
可是皇宮中拜了天地的人卻并不是儲君與常曦,而是個皇室宗親的韶年小兒,牽着穿着紅衣的新娘走完了大婚……
漸漸的,日落西山,時已入夜。
君微看見本該熱鬧非凡的東宮,冷寂至極。
寝宮裏,紅燈紅帳雙喜燭,映着桌邊形單影只的少女。
常曦一身鑲金佩玉的對襟翟衣,胸前凰飛花繞、滿目錦繡。
獨坐了太久,她早已卸下鳳冠放在桌上,托着腮幫子對着蠟燭,一雙原本靈動的大眼睛怔怔出着神。
作者有話要說: 先生=夙天縱=慕容鲲=前朝太子=鬼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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