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我願
火勢綿延,濃煙四起, 君微漸漸被迷了眼, 什麽也看不見了。
那濃霧越來越深, 仿佛墜在無盡深淵。
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她想了許久,終于記起是什麽——在琅山頂上,靈識初開之前,她便是生于這樣的混沌之中, 先是漆黑寂靜,後來有了風聲鳥聲,又有了白梅花香……再後來,她聽見一個男人無奈的嗓音, 似乎是在問她, “還不打算醒嗎?”
是先生?先生當初也是這麽問她, 她聽見了,于是在一個白雪皚皚的日子化了形, 從此有了百年糾葛。
可是, 君微有些迷惑,這個聲音不像先生。
先生對她說話的語氣總是溫和,從來沒有更多的情緒。
這個像是随時要動怒, 卻又最終無可奈何的調子,好熟悉……君微迷迷糊糊地想,她是在哪裏聽過?
“再不醒,我可扛着你走了。”那個聲音又說。
君微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一張面孔, 狹長的丹鳳眼暗藏着笑意,神采飛揚之間帶了些不屑一顧的倨傲。
是大狐貍!
她猛地睜開眼。
對上閻煌的臉——他正俯身看她。
四目相對,他披下肩頭的黑發若有似無地掃過君微的臉,她卻沒有打算撥開它們,而是靜靜地凝着他的眼睛,像是分隔多年,不勝想念。
這雙鳳眼裏此刻有焦急,有無奈,還有心疼。
“你來了。”君微開口,嗓子是啞的。
閻煌将她扶坐起身,方才發現她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羽族的衣裳本就單薄,摸起來仿佛從水裏打撈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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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眉,“做噩夢了?”
君微咬唇,點點頭,忽然想想起什麽似的,往外張望。
“他走了。”
“你怎麽知道?”君微收回視線,“……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她分明記得,先生用了縮地術,這裏離羽族大營早已十萬八千裏。
閻煌淡道,“我早說過,天地之大沒有找不到,只有不想找。”
君微知道他的能耐,卻并不曉得都是因為挂在自己胸前的那枚妖魄,只當大狐貍是真的法術通天。她頓了頓,忽然握住閻煌的手,“先生要帶羽族進攻長慶!我們得攔住他們,不可以讓他犯下彌天大錯!”
“攔,自是要攔。”閻煌低頭,看了眼覆在自己手背的小手,冰涼的,卻握得極緊,“但我想知道,你是為了天下百姓,還是為了夙天縱,或者……我應該管他叫慕容鲲?”
“你怎麽……”這些話,先生不是私下跟她說的麽?大狐貍怎麽全都知道了?
閻煌不語。
透過妖魄,他不光知道夙天縱就是慕容鲲,他還知道君微被擊暈放在床榻之後,那個男人站在床邊所說的話。
【等我回琅山娶你,天下為聘。】
那時,他正在策馬狂奔的途中,心神驟亂得險些從崖上墜落。世人皆知慕容鲲沉迷修道,在儲君之位時,娶了據說天人之色的常曦公主也未曾動過心,如今竟對自己的小徒弟許下聘娶之言?難道真是因為,君微長得酷似常曦嗎?
對正主尚且無情,怎麽可能對替身情深義重!
閻煌不是小孩兒,不信這種缪談。
可是,他雖不信夙天縱對君微有心,卻難保君微對夙天縱無意——那是她挂在嘴邊、惦在心上那麽多年的人,說是她的信仰、她的命也不為過。
所以盡管不可能承認,此刻的閻煌內心是慌亂的。
他反手握住君微,“回答我,是為了天下,還是為了他。”
君微嘴唇翕動,“……都為。”
閻煌聞言,松開手來,可是沒等他将手抽離,就被冰涼的小手重新包裹住了。
“先生教我,凡事以天下蒼生為重,”君微傾身,眼尾通紅,“我要守住蒼生……也是守住先生的初心。”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她不明白閻煌為什麽這麽問。
閻煌任她握着自己的手,終究下了決心似的緩緩開口,“微微,你答我一個問題,願意或者不願意。若不願,你我二人今此別過,後會無期。”
君微搖頭。
“若願,”閻煌聲音越發低沉,但也更加溫柔,“無論前路刀山火海,荊棘密布,我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半步,便是我死,拿殘軀也要護你周全。”
君微心頭狂跳,大狐貍要問的話,幾乎呼之欲出。
她猛地搖頭。
閻煌眼一暗,悲涼劃過。
“我不要你以死護我周全,”君微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大狐貍!你聽着,我不要你死,我沒有親人,也沒什麽朋友,現在……連先生也沒有了,我只有你!你聽見沒有,我只有你,我不要你死!不管為了什麽原因,我都要你好好活着,你活着,才能護我周全,你若死了,天地之大,我就一個人了。”
她每說一句,閻煌的眼就亮一分。
到最後,那雙素來暗藏喜色卻從不外露的鳳眸中已近乎盛滿了狂喜。
“微微,”他強捺住心緒,可聲音還是洩露了些許,“此去長慶,前途未蔔,你可願——”
“我願。”沒等他說完,君微已經開口,“我的家在那裏,我心中歡喜的人……他的家也在那裏。”
這句越說越低,到最後小腦袋幾乎要垂到胸口去。
她到底在說什麽啊???
可是不等君微把自己給害臊死,已然被閻煌打橫抱了起來,她驚呼,卻聽見他低頭在她耳畔輕聲說;“不想被人圍觀的話,就把臉埋我懷裏。”
他踢開客房的門,抱着君微走了出去。
客棧中本在用早茶的客人們看見這般風骨的兩人猝然出現,自然立刻都看了過來,雖然瞧不見懷中女子的容貌,卻能看見纖細的腰肢與手腕,已是絕色天成。
只是不等他們再看仔細,兩人已策馬揚鞭而去,只留下香風陣陣。
******
閻煌沒有走官道,而是抄了近路,山路崎岖,君微被颠得七葷八素,卻始終抿着嘴不發一言。
她知道,一刻也耽擱不得,他們必須趕在先生和羽族之前抵達長慶……
突然,路旁叢林裏傳來一陣馬嘶。
閻煌一勒缰繩,将馬急停,為免君微受驚,不忘一手攬在她的身前。
只見黑白兩匹高頭大馬從草叢中躍出,橫在他倆面前,竟是風煙波和獙老!
君微頓時大喜,“獙老!煙波姐姐!你們沒事兒?”
“那群鳥兒如何能奈何得了老夫?倒是你,”獙老的目光落在閻煌橫在君微胸前的手臂上,頓時橫眉豎目,“小君君,你快快給老夫過來,小姑娘家家的同個男人這樣卿卿我我,成何體統!”
君微這才注意到閻煌為保護自己而做出的姿态,是有不妥,她嗫嗫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可某人并無半點慚愧之色,只淡淡放下手臂,重新握住缰繩,“微微與我同騎,就不勞前輩操心了。”
“小君君無父無母,沒人替她做主,”獙老冷哼,“老夫不操心,誰操心?難不成等着夙先生來操心?”
一聽見夙天縱的名字,君微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獙老看出端倪來,不由問:“小君君,那日那人該不會真是夙先生吧?那晚,我與風小姑娘正打算潛入小鳥兒營地救你,被你身後這人給攔了,說是沒危險。結果又聽說你給黑衣人給帶走了,差點沒把老夫給吓出病來,偏生又是他跟老夫說那黑衣人決計不會傷你。老夫尋思着,這世上絕不會傷你的,怕也只有夙先生了。”
閻煌涼涼瞥了獙老一眼,沒說話。
倒是風煙波插口道:“誰說世上不舍得傷小娘子的只有你們夙先生一個?”說罷,她眼波流轉,睇了面色不佳的閻煌一眼。
獙老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呢!”
“你這老匹夫,”風煙波嬌喝道,“忘了在羽族營地時候,是誰幫你我二人解圍的了?”
獙老雙手一拱,別別扭扭地對閻煌說:“老夫先謝過援手之恩,不過話放在前頭,這天下政權交替,分分合合本就是常事,老夫不打算、也沒必要插手,之所以随你們走這一遭,不過是不想我家小微微受罪。”
“你來與不來,也沒什麽影響,”風煙波嫌棄道,“打架也沒多厲害,就一張嘴倚老賣老。”
“你這混丫頭!”
“好了好了,”君微連忙幫二人打圓場,“獙老……這次你怕是真得跟我們走一趟。”
見她說的認真,獙老也收斂了玩鬧之色,“為何?”
“帶着羽族,進攻長慶的人,”君微艱難地說,“确是先生。”
獙老臉一僵,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個“是麽”來。
跟君微一樣,琅山仙障在的時候,獙老千萬年從未離山,縱然年歲虛長,對現如今的天下大局其實知道得并不比君微多。可他到底也是歷經過山河變遷的人,稍一思量,便理清了前情,再開口,聲音裏已然帶着悲涼。
“老夫就說麽,為何這百餘年來,夙先生頻繁進出琅山,卻從不肯帶着小君君出去見見世面。就連小君君少不更事自己溜出琅山,也被他施法封了記,吓得她再不敢私自離山,原來是怕他在外面做的這些事傳回琅山來。”
君微越聽越愣,直到獙老長長地一聲嘆息之後,她才茫然地問:“獙老,你說我擅自離開琅山的記憶,被先生……封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生對微微的感情,一點點就會知道了,不急。
要到故事的高|潮了,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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