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秘密
獙老自知失言,但又覺着既已到了這份上, 再隐瞞也沒什麽用了, 索性和盤托出。
“若老夫沒記錯, 那會子你剛化形十餘載,還是豆芽菜似的小皮猴,連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成天上房揭瓦,皮得是人厭鬼棄。”
君微清清嗓子, 軟聲哀求,“獙老……”
大狐貍還在旁邊呢!這些瑣碎事,就別回憶了吧?
獙老沉浸在回憶中,沒意識到他口中人厭鬼棄的小皮猴, 如今已經是會在心上人面前害羞的大姑娘了, “乘着老夫打盹的間隙, 你偷偷溜出了琅山去,等夙先生回來, 滿山找不着人, 才發現你私自跑出山去,勃然大怒出山去尋你。隔日上午你二人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缺了一條胳膊——”
君微下意識地捂住左臂, “是藤妖……”
“哪裏來什麽藤妖,”獙老啐了口,“琅山是何等仙山?靈氣充沛,方圓百裏, 斷無妖穢!以你當年的腳力,一夜時間能走出琅山地界多遠?怎麽可能遇上這般下等的藤妖?”
君微臉倏然白了。
就連聞言的閻煌,也不禁冷下臉色來。
假如琅山附近并無藤妖,那麽君微的手臂是怎麽丢的?
“那藤妖……”君微不敢,也不願把自己的推測說出口。
倒是獙老嘆了口氣,“自然是夙先生為了唬你施的障眼法。”
“可我的胳膊确實沒了!”斷臂之痛,重生之苦,她可都還記憶猶新,不堪回首。
“你的胳膊确實沒了,還是老夫照顧你重新長出來的,老夫怎會不知?”獙老撇過眼去,不忍心看小丫頭臉上那混合着震驚與失落的表情,“但胳膊不是被藤妖所食,而是——”
“被夙天縱所斬。”閻煌接口道。
說着,他穩住了君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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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傷口老夫一看便知,”獙老不無歉意道,“只是,當時覺得山外危險……夙先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老夫便應了他,沒有告訴你實情。”
只是為了讓徒弟長記性,不敢擅自離山,就可以下狠手斷了她一條胳膊——這般心狠手辣之事,若不是出自獙老之口,再來一萬個人對君微說,她也斷不敢相信出自先生之手。
那是百年來對她最是照拂的先生啊!她失去胳膊的那段日子,先生極少離山,對她關懷備至,也正是在那之後,她更視先生為天、為依靠,深信不疑。
君微用力咬住下唇,勉強開口,“那我記得的那個藤妖……”
“是他給你的幻覺,”獙老推測道,“應當是為了填補你被洗掉的,在山外的真實經歷。”
琅山腳下。
不辨男女的小皮猴。
一夜未歸之後,被夙天縱帶回山。
君微猝然回頭,正與閻煌四目相對,他眼底有幽光,那光似火苗簇簇升高,最終他半掩了眼睫,給了她一個容後再議的眼神。
可君微還是明了了。
在黃昏之境,邂逅少年閻煌的時候,他還沒有名字。據大狐貍說,是他當年替母親殓葬的時候,遇見了一個熱心少年,那少年見他着黃衣,便喚他“阿黃”……後來,給母親立碑的時候,大狐貍便落下了“閻煌”為名。
她本以為,自己從未出過琅山,所以這段經歷與她無關。
現如今,再回想,才發現原來前緣已定。
他們的牽絆早在近百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或許……更早……
如果她真的是由常曦聚靈重生而成……君微不由惶惶不安地看了閻煌一眼,她在夢境中所見的東宮一幕,閻煌應當還不知道。
她不想說。
不敢說。
察覺到小妖怪的視線,閻煌以為她是因為對先生心寒才面露凄色,面色一沉,捉住缰繩一勒,“既這位先生當初為達目的,不惜對個小姑娘下狠手,現如今為奪天下大勢,拿天下蒼生作為賭注也不足為奇,事不宜遲,即刻動身!”
風煙波調轉馬頭,與他和君微并排,“走!”
獙老落在最後,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君君,只好一夾馬腹,“混丫頭你等等老夫!”
“自己追,追不上就用飛的,你不是有翅膀嗎——”風煙波的聲音遠遠傳來。
氣得獙老吹胡子瞪眼,這年頭,女孩子一個比一個不淑女!
*** ***
雖然未曾入世,但在琅山百年無聊,君微讀書百無禁忌,最感興趣的是墨家機關,但也帶着翻閱過些許兵書,對此中之道并非一無所知。
正因如此,她的心其實是吊着的。
饒是大狐貍法術通天,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瞬間鏟除羽族大軍,更何況站在他們對面的,還有先生。
她怕給閻煌增添困擾,所以把這些擔憂都藏在心底,直到,他們遇見了一個完全令她意外的人——
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的領頭人看起來有些瘦小,頭盔之下五官被遮了小半,只露出略黑的小下巴,而他的身後,是數以百計整裝待發的軍士,披盔戴甲,靜如一人。
閻煌勒馬上前,那領頭的人夾馬上前,手持缰繩雙手一抱,“少爺!”
聲音何其熟悉!
等他一擡頭,一雙黑亮的眼睛。
君微脫口而出,“宋宋!”
帶着援軍而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在咫尺苑中曾誤打誤撞救過她命的宋宋!
在咫尺苑的時候,君微怎麽也沒想到他還有橫刀立馬的這一面!
宋宋似乎并不意外君微在少爺身側,只朝她挑了挑眉,就又向閻煌彙報了,“少爺,長慶附近所有人馬已整備待命,随時可以出戰!”
閻煌斂目,“爾等守在城外,務必擋住羽族第一波攻勢,待我號令再退守城內。”
“是!”聲如山海,整齊劃一。
風煙波跟在閻煌之後,從宋宋身邊經過的時候,看了他一眼。
宋宋雙手仍在身前,淡淡地對她一揖。
“他沒有死,尚有一魄在君姑娘那裏,”風煙波簡短地說,“守好城,保住君姑娘,他的歸來指日可待。”說完,策馬揚鞭而去。
宋宋原本明亮的眼更加熠熠,手攥缰繩一個回身,馬前蹄離地,長聲嘶鳴。
“你們可願與我誓死守衛長慶!為腳下土地!為身後妻兒!為你我之榮耀!”
“願!願!願!”
身後山河呼嘯,君微被閻煌護在身前,策馬向長慶城門狂奔。
“……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風聲中,她的聲音不算清晰,但閻煌還是聽見了。
“最大的秘密,”他沒有低頭,目光直視着前方的城門,“你已經知道了。”
不待君微琢磨清楚最大的秘密是哪一個,她的注意力就被從城門口源源不斷往外湧的人群所吸引。
四人三馬,逆流而行。
“快走!快點,再不走就走不了。”
“可是老太太和太爺……”
“他們走得太慢,帶不了,快走,不然一個都走不掉。”
耳邊都是逃出來的百姓們慌亂的交談,他們似是因為某種原因匆匆從長慶城撤離,女子妝發未整,男子挎着的包袱都沒有整理好。
一派兵荒馬亂。
到了城門口,只見城門雖然大敞,卻列兵無數,全都執劍佩刀,嚴陣以待。
遠處禁城的方向雲壓得極低,雷聲滾滾,似暗湧般來勢洶洶。
閻煌一揚馬鞭,縱馬躍過人群,在長慶大道內疾奔,風煙波和獙老緊随其後,人群倉皇,盡管對他們的逆行感到奇怪,可誰也沒有精力去管這閑事,逃命要緊。
君微心頭惶惶,越來越重的妖魔穢氣凝聚在長慶城內,越靠近禁城越濃郁。
她素來對污穢之物敏感,此刻更是激得渾身連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突然,閻煌單手環住她的腰肢,低聲道:“抱緊。”
待君微不明所以地抱住他的腰,他便輕身提氣,躍上了城樓,落在整個長慶城的制高點。
耳邊頓時風聲呼嘯,君微轉過身,僅僅朝下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全部血色——
整個長慶城,隐隐綽綽地浮現出龐大的陣法圖騰!比從前琅山腳下鬼村,麓林深山營地中的圖騰要大出數百倍。
“怎麽會……”
君微難以置信地扣住城樓的磚石,指甲幾乎發白。
就算她已經消化了先生就是慕容鲲的現實,也能理解他的複仇之心,可她再怎麽也沒料到僅僅為了除掉蘇印一個人,他竟要以整個長慶為祭!
一經發動,陣中的所有生靈都會成為祭品,彙聚成施法者的修為靈力。
偌大長慶,多少生靈?夙天縱的修為會因此提升多少,不可估量。
“這什麽夙先生怕不是個瘋子吧?”風煙波怒道。
獙老震驚之餘,只能反反複複地念着同一句話,“造孽啊,這是造孽……”
“還來及!”君微轉身,揪住閻煌的衣襟,“陣法還未完全成型,我們還來得及!”
“這術法,連我都不知破解之術。”
“可我知道!”
君微一言出,閻煌扶住她的肩,“當真?”
君微胸口起伏,“我曾在九州奇門裏讀到過,雖然布陣的那些頁被撕去了,可破陣之法還在——”
“微微。”閻煌喚她。
君微疑惑地擡頭看他。
“你還要給我多少驚喜。”眼角眉梢強壓着将她摟入懷中的沖動,閻煌重新抱起君微,從城牆躍下,落在馬背上,頭也未回地對風煙波二人說,“皇城見!”
說完,縱馬疾馳。
君微伏在他身前,百感交集。
“在想什麽。”
“……先生被仇恨攪亂了理智。”
“我并不覺得夙天縱的所作所為是失去理智。”閻煌聲音低沉,帶着冷意,“微微,你知不知道要在長慶城,在皇城腳下,這麽多往來方士的眼皮子底下,布下如此龐大的陣法需要多長時間?”
君微一怔。
“一個甲子,”閻煌一字一句地說,“至少六十年。夙天縱至少從六十年前就開始落子,與其說他現在是被仇恨沖昏頭而失去理智,不如說……之前的漫長時光他都在韬光養晦,只等着這最後一擊。”
君微又想起了六十年前的先生,一颦一笑,點點滴滴。
她的眼裏、心裏百年來只有先生一人。他是天,是禮,是萬事萬物的起源,是她對于這個世界鴻蒙的最初認知。
現在,她才忽然明白,自己從來未曾了解過這個人。
她甚至不知道,那些短暫離去很快歸來的日子,先生是不是都站在這裏,于黃昏黎明,一點、一點親手繪下這要取百萬生靈性命的殺陣。
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到琅山,再雲淡風輕地對她說天下蒼生,說人間正道。
多麽荒唐。
作者有話要說: “你還有多少秘密?”
“我最大的秘密你已經知曉。”
“什麽?”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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