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我命
時已入夜,遠遠近近的火把光影重重, 惹人心慌。
君微本就因為蘇将軍而七上八下的心, 因大狐貍的這句話而更起伏無依, “你悔什麽?”
該不會,這麽快就反悔帶她“見父母”了吧?這喜怒不定的狐貍……
“當日遇見,”閻煌嘆息,“若及早把你送回琅山多好。”
“你不要我了?”脫口而出。
這一句話短促,卻帶着怕被抛棄的惶恐, 叫閻煌心中鈍痛,不由伸手撩過她被風吹起的長發別到耳後,“你這小呆瓜。”
頓了頓,他的手停在她耳邊, 輕聲說:“我只是想起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那時候, 初出茅廬的小妖怪天真無邪, 不知愁為何物,被他挾在身邊随時丢命卻渾然不知, 竟還能安安心心地在捕食者身邊打瞌睡。
沒心沒肺, 都不用他動手指頭,一騙一個準。
偏偏笑起來猶如五月春水,蕩滌他心底所有陰暗。
只是……這笑容, 到如今越發的少了。
閻煌的手指撫過君微的臉龐,她似又瘦了些,原本嬰兒肥的小臉此刻依稀有了少女單薄纖細的弧線,而眼角眉梢都挂着愁緒, 甚至過午至今粒米未進,居然也沒聽她喊餓。
這與那時貪吃怕死的小妖怪,相去甚遠。
他原是想着,這榆木疙瘩總不開竅如何是好,如今卻寧可她不開竅,或許過得還開心些。
以閻煌素來的習慣,行事從不瞻前顧後,想做邊做得徹底了當,所以才能殺下西荒衆魔的煞氣,以半妖之身在魔族稱尊,可對君微他卻當真是輕重不得。
最初覺得帶着她不過逗個悶子,順道當做儲備糧,後來只想随身帶着護她周全,卻不料步步走到今日,反而将她拖入了泥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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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頭一次,悔不當初。
“我那時候啊……”君微沉吟,“可真不懂事。”
整整一百年啊,她都以為自己的胳膊是被藤妖給吃了,怕得半步也不敢踏出琅山,甚至于是抱着必死之心才離山尋找先生,卻壓根沒想過,先生之所以遲遲不回琅山,不是因為回不去,而是因為不想回。
大仇将報,幾十年的韬光養晦終于要撥雲見日,哪還顧得上她這個有名無實的太子妃?
想到這裏,君微只覺得額頭火辣辣的疼。
夢中所見,身為太子的慕容鲲以手指從額心生生取了她的靈識……與親手殺了她又有何異?在夢裏的時候,君微還不覺得常曦就是她,她就是常曦,可現在,卻感同身受。
血液凝固般,身子一點點發涼。
冷不丁的,臉頰被閻煌揪了一下。
君微吃痛,擡眼看他,卻見那雙狹長的眸子裏閃爍着若有似無的憐惜,可嘴邊卻帶着促狹的笑,“愁眉苦臉的做什麽?等事了了,我帶你去城中最好的酒樓,點一桌好菜——放心,這次本少爺請,不記你賬。”
“蚤多不癢,債多不愁……”君微口齒不清地說,“還是記上吧。”
閻煌沒松手,看着她軟乎乎的小臉被揪得微紅,終于有了活氣,心裏稍稍舒服了些,“記上又有何用,你反正也沒錢還,左不過以身抵債。”
君微一愣,突然想到,她原先是指望找到先生,向先生讨錢來還債的。
現如今,再沒有先生能指望了。
原本就泛紅的眼眶,溫熱襲來,淚如雨下。
這下輪到閻煌慌了,以為是自己下手不知輕重,弄疼了小姑娘,頓時松手,以手背貼着她的面頰,“弄疼了?”
君微拼命睜大眼睛,可眼淚還是撲簌簌往下掉,“我們……我們一定要阻止先生,好不好?”
她不能讓先生再錯下去。
那樣,她就真的沒有先生了。
“好。”閻煌揩着她的淚,溫柔地許諾,“我幫你。”
這一仗,小妖怪能找出引子,不戰而勝固然最好。
若是找不到,硬碰硬地戰一場,他也勢必得護她周全——當初他無力護母,如今絕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君微一抹眼淚,咬牙道:“好。”眼眸明亮,似是下了什麽決心。
“有法子了?”
“在書上瞧見過,沒試過,死馬當作活馬醫,行不行?”
閻煌颔首,“行。”
她是真不知道,無論她說什麽,他都只一個字“行”,天塌下來,最多由他頂着。
說做就做,君微原地盤膝落坐,雙手撚訣置于胸前,兩眼緊閉,運起氣來,不多時瑩潤的光澤便從她的身體裏浮上半空——那是她的靈體。
靈體比肉身的視力寬泛,目之所及完全由靈力修為決定,修為高深之人,寸步不移也能觀盡天下事,君微自然是沒有那能耐,不過是能将着王宮的方寸之地看得更清楚罷了。
正因如此,她才看見了勤政殿殿門外,身穿錦袍的男人。
是蘇印。
他負手在身後,遙遙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想——然而以兩人之間的實際距離,以他肉眼凡胎,理應根本看不見君微。
一代名将,一位帝王。
此刻孤零零地沐在星輝月色之下,像極了他的自稱,寡人。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本如明鏡照人,突然間烏雲蔽月,寸輝不剩,遙遙的,傳來了隆隆戰鼓聲,透過長慶城外的密林,一點點傳回王都。
閻煌憑欄看去,眉頭緊鎖。
宋宋所帶的兵馬已經與麓林大軍交鋒了——從人數上說,宋宋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夜,很快大軍就會壓境,與魏康的禁軍交手,而一旦禁軍失手,這象征着大沣王權的王都也就不複存在了。
事實上,閻煌原本并不在乎。
天下本就不姓蘇。
他也不姓蘇。
天下歸誰,姓什麽,與他何幹?
可如今,他看了眼為了找出引子而拼盡全力的小妖怪,收緊了手指。
他或許不愛這中原這片土地,但他愛這片土地上的……人。
“微微,你且繼續搜尋,若有消息,我會知道。”閻煌手扶着欄杆,對浮于半空的君微說,“但你記得一件事,無論發生了什麽,等我來。”
靈體狀态的君微不解,“你要去哪?若是我找到引子了,要怎麽才能告訴你?”
時間緊迫,她若找到了,就得立刻把身為引子的那個人帶出法陣——也就是送出長慶城,這事兒她自己是肯定辦不到的,定然要大狐貍幫忙。
閻煌俯身,手指碰觸到她的前襟。
盡管靈體不在肉身之類,君微還是免不了緊張了一下,“你——”
只見長指挑開了她的衣襟,勾出一根紅線,紅線之下墜着閻煌早就贈予她的那塊玉墜。
“你可知這是什麽?”
“玉……你給我的玉佩。”
閻煌眼微眯,長指貼在微涼的玉面上,輕笑道,“是我的命。”
君微微愕然,卻見他又将玉佩放回了她的衣襟內,擡眼與她對視,“只要它在你身上,我便知你周遭的所有,所以你不要怕……微微,我在你身邊,永遠。”
不待君微再作反應,閻煌已經一手握着欄杆,長腿一翻,躍了下去。
無光的夜色裏,燈籠的光影黯淡,他修長的身影很快就絕塵而去。
君微逼着自己将注意力從大狐貍身上收回來——當務之急,是把那個人給找出來,帶出去!才能免于殊死一戰……
*** ***
誠如閻煌所料,宋宋所帶的兵馬只攔住了地面的麓林大軍,可是羽人之所以是羽族,正因身後有翅,能飛千裏,他們的奔襲之能遠超人類和鲛人。
更多的羽人,直接越過戰場,向着長慶王城飛掠而去。
所經之處,遮雲蔽日,長慶百裏山河盡數被陰雲籠罩。
翼人戰士手持長戟,如從天而降的天兵,殺得王都內外的守軍措手不及,頃刻間血染山河。
魏康是征戰沙場百餘年的大将,之前也曾與翼人流寇交過手,自然知曉對方的厲害,一遍應對面前的敵人,一邊指揮着下屬登上城樓,用火炮攻擊。
“太慢!”風煙波一聲嬌喝,跨上馬背,手中長劍挑起一旁士兵手中的手雷,扔入半空。
原本還秉持着不殺的原則的獙老見狀,眉毛鼻子都皺了起來,喃喃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嘴裏雖這麽說,卻是巴巴地抱了幾只未拉繩的手雷,給那沒點淑女樣的瘋丫頭遞了過去。
縱然風煙波能以一敵十,到底還是羽人從高空的攻擊更占優勢。
眼看着,禁軍節節敗退,傷亡慘重,就連魏康自己的手臂也負了傷,卻仍舊抵抗在最前沿。
風煙波咬牙,“若能站得比他們更高便好了。”
獙老聞言,蹙眉道:“這有何難。”
說完,他身形一晃,等風煙波再看清楚,眼前老氣橫秋的少年郎已然變成狐面鷹翼的神獸獙獙,一雙狐眼皎皎如月色,口吐人言,“上來啊,混丫頭。”
風煙波也不遲疑,翻身下馬,躍上獙獙的後背。
神獸張開雙翼,竟比兩三個翼人的翅膀加起來更大,瞬間騰入半空,落下一片陰翳,驚得衆翼人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風煙波一聲紅色戰衣,左右手各持一劍,有高空順劈而下——攻勢之淩厲,連獙老都沒忍住,吐了一口惡氣,“看不出來,丫頭還有點本事。”
“那是你在山裏待久了,孤陋寡聞!”風煙波一邊手起劍落,一邊說。
“看來,老夫是該多出來走走了。”獙老一個旋身,重新将她帶上半空。
就在這時候,一圈黑影沖破雲端,瞬間将他二人包圍了起來。
是一群翼人!
饒是風煙波本事再大,雙拳難敵四掌,也是捉襟見肘,不由蹙起細眉。
獙老啞聲,“丫頭不用怕,老夫還沒死呢。”
“我還沒淪落到要靠老頭子救命——”風煙波雙劍戒備。
縱然兩人嘴上不饒人,當包圍圈越發縮小,羽人的長戟如刺,挑破了風煙波身上的戰袍,血染紅了獙獙雪白的羽翼。
“丫頭……”
“少廢話,”風煙波啐了一口血,橫劍胸前,“老娘就算死在這兒,也不會放這群鳥人進城!這是我答應瀾恭的事!”
“瀾恭?”獙老一怔。
翼人的長戟再度刺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凝光穿破夜空,帶着不盡的淩厲接連穿透了幾個羽人的身體。
羽人墜落,風煙波猝然回頭,便看見長慶城頭,一個穿着黑色暗錦的男人正左手引弓,右手凝氣,斜飛入鬓的劍眉之下狹長雙眸冷銳。
又是一箭。
刺破長空。
“閻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寶貝們的支持,總算入v了,還被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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