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靳熠
疾風驟雨在剎那間摧枯拉朽,枯枝與飛沙走石混雜在血色的霧氣之中打着旋, 吞噬萬物。
見獙獙拼命保護君微, 閻煌将心一沉, 挺身飛劍而出,直向高空的夙天縱襲去。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夙天縱周身被魔氣護體,劍氣甚至無法接近他便半途折返,刺向別處。
閻煌心裏清楚, 若讓他把魔神徹底釋放,遠不是奪取大沣領土這般簡單的事,當初龍鳳二神殒身相敵方才鎮壓住的魔,又豈是區區中土就能滿足胃口的?
只怕屆時, 麓林、景都……乃至嬛海以外的九州舊土, 都逃不掉生靈塗炭的下場, 更別提西荒那些好不容易才俯首聽命的妖魔,定會傾巢而出, 禍亂天下。
閻煌曾自問涼薄, 對所謂天下并無執念,誰人生、誰人死于他來說不過過眼雲煙。但現如今不同了……這朗朗乾坤,是那個柔弱的小姑娘用血肉之軀換來的, 當初小妖怪為了天下蒼生不惜犧牲自己,他又如何能眼睜睜看着夙天縱将這一切付之一炬?
更何況,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的小姑娘還如何能自在快活地活下去?
他必須阻止夙天縱。
夙天縱原本沒有把閻煌看在眼裏, 他知道為了救回君微,那個男人自損元神,早已不足為懼,所以并未留心閻煌的進攻,直到肩處忽然傳來刺痛,他低頭側目,方才發現雪白的罩衫上已經湮開一朵暗紅的血花。
怎麽可能?夙天縱蹙眉,正色看向與自己呈對峙狀态的男人。
……似是有哪裏不同。
來得匆忙,閻煌身上還穿着大紅喜袍,暗色錦緞花團盤踞胸前,龍身若隐若現,他單手持劍,另一只手掌心團着猩紅靈焰,将靈焰附着于劍刃,便如淬了火般灼目。
“竟還有這般餘量麽。”夙天縱暗道,不得不分心應付。
先時,閻煌不過是偶能近他身,傷些皮毛,後來漸漸似是找到了門道,便劍劍氣勢逼人,招招将夙天縱逼得不得不全力抵抗。
風沙雲霧之中,獙獙眯着獸瞳也不過能看見一二,啞聲對被自己護在狐尾之中的君微說:“莫怕,老夫瞧着這小子還有一兩分勝算。”
也就……一兩分罷了。
獙獙活得久了,太清楚魔神的可怖。
如今這局面,已然不可挽回,最多不過是在魔神降世之前除去夙天縱,讓世間少一個禍患而已。
他說完了,卻沒有得到君微的回應。
獙老稍微擡起蓬松的狐尾,又擔心飛沙會傷了小丫頭,只露出一條縫隙來,卻立刻有熒光透出,他這才發現被自己護在身下的君微已完全成了看不清實體的一團光。
“小君君!”
幾乎與此同時,琅山徹底崩裂了。
山摧,地陷。
巨石碾落成屑,與枯木碎石一起,瞬間被不見底的深淵所吞噬。
獙老展開雙翼,想要抓起君微騰向空中,可狐爪卻從那團光中穿過了——
它只能眼睜睜看着“君微”和砂石一起,墜向無邊深淵。
狐面鷹翼的神獸不甘心,追着她一同向下,無數次伸出爪子去撈她,雖然都無濟于事,卻死活也不肯放棄。
周遭一片黑暗,砂石帶着淩厲的煞氣,擦得狐面鮮血淋漓,羽翅斑駁,他也未曾放棄。
“……小君君,”獙老眯着已經睜不開的獸瞳,“老夫答應要保護你的,絕不能食言。”
******
“還說是神呢,依我看,不過就是個傻乎乎的黃毛丫頭。”
耳邊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将君微從漫長的無意識中喚醒。
是誰在說話?
她依稀記得,閻煌大婚當日,琅山出了異動,他們趕往山巅遇見了……獙老?然後呢,她就失去了意識。
君微勉強擡起手,終于摸到自己的額頭,找回了一點真實感。
眼前有光,她徐徐睜開眼,卻看見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中帶着些許涼薄和促狹。
是閻煌?
不,又不像他。
“醒了就趕緊起來,該上哪上哪,別在我面前礙眼。”原先俯身查看的“青年”嫌棄地将手中染血的紗布朝案幾上一扔,走到一旁去了。
君微坐起身,方才發現這是間簡陋至極的茅草屋,自己正躺在榻上。
手臂有些疼,她低頭,方才發現衣袖已經被撕開了,用紗布包裹着,還有些許草藥味隐隐傳來。
是他替自己包紮的?
眼前這個人,分明長着閻煌的五官,可瞳孔卻是暗紅色的,有掩藏不住的煞氣浮沉,甚至比妖更甚……是魔。
君微被心底的念頭所驚,卻立刻确信,這并非自己的胡思亂想。
眼前這人,就是魔。
青年回頭,見她還坐在榻邊發呆,頓時蹙起眉,不耐道:“還愣着做什麽?難不成還想再與我戰上一次?不是我說,就算再給你一千年,你也不是我對手,要打找你哥哥來,或許還能一戰。至于你,回去再多喝幾年奶吧。”
這語氣……
太熟悉了。
君微張口,嗓子眼發幹,“你是誰?”
青年瞳中閃過訝異之色,狐疑道:“我是傷了你手臂,難不成傷着腦子了?”說着,他返回榻邊,眯眼打量她,“你說我是誰?”
一個名字,從君微口中溢出,“靳熠……”
“啧,這不還記得麽?”他一挑眉,揮了揮衣袖,攆小雞似的說,“別跟我這兒裝神弄鬼,速速離開,免得你那兄長閑來無事又來尋我麻煩——”
話音未落,茅屋的門便被轟然沖開了。
激起塵土飛揚,靳熠撣了撣灰,慢條斯理道:“你看,果然吧。”
一個青衫男子跨入屋中,“魔頭,還我妹妹來!”
人影逆光,君微凝神,才終于看清他的面容——竟是曾出沒于她夢境中的鲛人,瀾恭。
但此刻,另一個稱呼卻在唇齒邊,“哥哥!”
瀾恭見她無恙,眉宇間的淩厲方才淡化,恢複了平素的儒氣,未理君微,轉而看向靳熠,“……看在你替鳳微療傷的份上,今日我便不與你計較,下次莫要讓我再看見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靳熠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長眸微眯,似笑非笑,“這話你還是對這丫頭說罷,讓她少來找我生事,技不如人還總挑釁,受了傷還賴我這兒騙吃混喝,當我這兒是什麽地方?”
瀾恭聞言,瞟了君微一眼,“還不走?”
見她不動,瀾恭無奈地走上前,蹲下|身,“上來。”
君微不由自主地起身,伏在他背上,目光卻落在他的雙足——在夢裏,他似乎是魚尾。
瀾恭起身,将胞妹朝上托了托,一言不發地朝草屋門口走去。
君微察覺到一道視線,回看過去,正與靳熠視線相撞,可他卻飛快地撇開了。
“下次來,記得敲門,”靳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再毀我門,我就要上門讨債了——”
瀾恭沒有理他,背着君微朝山下走去。
君微回頭,隔着綿延的白梅林,似乎看見了那個穿着一襲黑衣的男人站在草屋門口,正遙遙看過來。
“微微。”瀾恭背着她,忽然說。
君微這才轉過頭,“哥哥,我……”
“為兄知道你最怕無趣,總想找點樂子,”瀾恭語速很慢,但很溫柔,“但你往後萬不要再招惹靳熠了,他已是衆矢之的,遲早要被挫骨揚灰,身死神滅……與他走得近了,于你百害無一益。”
君微心底發寒,“他怎麽就成了衆矢之的?”
“你可知魔從何來?”
“天地分,萬物起,清氣升,濁氣沉,清氣凝萬物之靈成神,濁氣感萬物之怨而成魔。”
“……虧得你背得倒是清楚,以他魔身,如何能容于天地?”
“就因為出身嗎?”
“這還不夠嗎?”
“如果他不做壞事呢?”
“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君微擡起手臂,把包紮好的傷口給他看,“你看,他還替我療傷了。”
瀾恭腳步一頓,“……你為何不想想這傷是誰弄的。”
傷是靳熠打的,也是他療的。
君微喃喃,“那也是因我主動挑戰他。”
“……微微,莫要再執迷了,許多事都是注定,非你我所能更改。”
君微還想說話,可眼前景物突變,百裏梅林不見蹤跡,背着她的兄長瀾恭一晃已騰挪上了半空。
青天,白日,剎那間換作殘陽沁血。
她嗅到腥氣,一低頭,才發現她腳邊已是一片枯骨,而她,被紅色光線所縛,半點不能動彈。
劍光靈氣交錯,風雲變幻,她好不容易才看清了與瀾恭纏鬥的紅衣男子,暗紅的長眸,殺氣比劍光更加淩厲——是靳熠。
相較于茅草屋中所見,此刻他身上再找不到屬于人的氣息。
紅衣所行之處,猶如百鬼穿行,一人幻作百影,晃瀾恭眼花缭亂,頻頻攻錯對象,漸入下風。
那些從靳熠體內隐約探出身的妖鬼,獠牙青面,萬般猙獰……
終于,青衣的瀾恭一時不察,被探頭的厲鬼咬中右腿,緊接着便被靳熠掌心攏出的光劍穿胸而過。
“哥哥!”君微矢口叫出聲。
眼見着靳熠俯沖追向瀾恭,她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神力,竟掙脫了束縛,光影般奔襲而去。
“不要!”她雙手交疊,擋在身前,生生隔開靳熠的劍。
劍,停在離她手臂僅咫尺的地方。
但劍氣早已将她的衣衫割開,頓時鮮血淋漓。
靳熠那雙狹長的眸子裏閃過驚怒,“讓開!”
“不,”君微餘光看見瀾恭口吐鮮血,勉強爬起身來,“他是我哥哥。”
“那我呢?我是什麽?”靳熠冷笑着,逼近她。
君微向後退,怕踩着瀾恭而無法再退,被迫與他四目相對。
“是你閑來無事的撩撥對象,還是你奉命誅殺的魔族異類?鳳微,你為何不答,是不敢,還是不能?”
聲聲誅心,君微答不出。
可她心裏清楚,眼前的靳熠,早已不同于茅草屋中的他。
雖然她還不知道為何他們終究走到了這一步,難道真如瀾恭所說,一切是命中定數,無可更改嗎?
背在身後的掌心忽然一涼。
君微心頭一驚,凝神,才發現是瀾恭将靈魄放在了她的掌心。
她猝然回頭,對上對方靜谧而堅定的眸子,而那雙溫和的眸子裏漸漸失去了光。
她聽見兄長無聲的說,無路可回頭,只能向前,否則生靈塗炭,萬劫不複,而我的死也就毫無意義了。
“為什麽不回答?”靳熠冷笑,眸子裏只她一個人。
可是,從他的發絲、肩頭、手臂乃至于渾身的每一方寸,都有溢出的妖鬼猙獰地沖君微張牙舞爪,仿佛随時都要張開血盆大口将她吞噬。
而腳邊,無垠的枯骨之地,就是他和它們的豐功偉績。
君微終究捏緊了手指,冰涼的靈魄融入她的體內,與她的彙為一體。
靳熠似是終于發現異常,瞳孔一凜,“鳳微,你當真不覺欠我麽?”
可是已經晚了,君微的身子化作虛無的光。
那光以轉瞬之勢鋪散開來,覆蓋了萬物。
所經之處山脈巒動,河川逆行……
終是琅山起,嬛海成。
世上再沒有靳熠。
也沒有了鳳微。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有些想到了,有些沒想到
還是那句話,要相信大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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