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嫁衣如血
鏡子裏的女子在精致妝容的襯托下,原本清淡溫潤的五官竟生出了一絲妩媚。寥落靜靜地凝視着紅衣黑發的自己,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和葉隐枭之間的一句戲言,他說以後你若是嫁作他人,我就是搶也要把你搶回來。
那時他們還在山莊的桃花別院裏,他總是喜歡搶過她的炭筆幫她描眉,兩個人面對面的坐着,他的動作溫柔小心的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寶。而現在當她自己再一次拿起炭筆,卻發現怎麽也畫不出他喜歡的風韻。
這樣想着便嘆了口氣,站起來把臉上剛剛上好的妝都洗了下去。旁邊的小丫鬟吓得叫起來,她說夫人你不能這樣啊,寥落一邊擦臉上的水珠一邊對她笑,她說我不是你們夫人。
最後還是頂着一張素淨的臉蓋上了紅蓋頭,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她何苦要為了沉錦淵描眉畫眼風情萬千。坐進轎子裏的時候她聽到沉錦淵穩健的腳步徑直朝着她走過來,又路過她走到了前面去。寥落在确定他走了以後掀起蓋頭的一角偷偷向外看過去,然後屏息凝神,即将發生的一切便在她眼前漸次展開。
她此時所能看到的範圍裏,并沒有葉隐枭的身影。
而此時在葬影山莊的大院裏,已經聚集了不少的賓客。葉隐枭和晝皙跟在司斂後面,遠遠地就看到悠哉的寂岸,他在印着芷悉宮的旗子下,拿着茶杯慢慢的品着手裏的茶。站在他周圍的人都用眼光偷偷瞄着旗子上碩大的“芷悉宮”三個字,眼神裏既有忌憚也有羨慕。
“回來的感覺真是……”葉隐枭想了很久也沒想到一個準确的詞來形容,只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臨進門口的時候突然看到慕玖逆帶着犬牙走過來,心下一驚,全然忘記自己戴着面具,低頭快速的朝寂岸的方向過去。
晝皙的眉毛一挑,眼神裏帶了一絲笑意。緊接着他便看到跟在慕玖逆身後的林谷痕,也就是五年前自己拼命想要殺掉的人。林谷痕感受到他的目光朝這邊看過來,晝皙沒有轉頭,直直的和他四目相對。林谷痕一愣,明顯是認出了他,有些慌張的扭頭,跟着慕玖逆走到座位那邊去了,晝皙保持着剛才劍拔弩張的姿勢,輕蔑的冷哼一聲。
幾個人落座後不久,大典正式開始。禮炮響起,震得葉隐枭不滿的“嘶”了一聲。這山莊裏的一草一木都太過熟悉,每一個地方他都和寥落牽着手走過,遠處的那棵桃花樹下他第一次吻了她眼睛,當時滿樹的桃花芬芳撲鼻,花瓣落在他們不谙世事的臉龐上,消磨了那麽多的時光。
寥落在沉錦淵的指引下緩緩走上了禮臺,臺階太長太高,反而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回憶。走到一半的時候她突然停住,隔着蓋頭問沉錦淵:“你就這麽确定他會來麽。”
“谷痕說最後一面見他,是自己和晝皙打鬥的時候,晝皙現在是芷悉宮的人,所以覺得葉隐枭應該也在。這樣解釋你滿意麽?”沉錦淵一邊拉着她接着走一邊說,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像是怕她突然掙脫開。走上禮臺之後寥落不輕不重的甩開他的手,聲音裏都是敵意:“我不會跑,也跑不了。”
臺下的人們望着上面站着的兩個人,等待典禮開始的同時都議論起來。晝皙在一片嘈雜的聲音裏輕輕地吐出四個字,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
——貌合神離。
葉隐枭拿起桌上的杯子仔細的在手裏把玩,因為有面具的遮擋,旁人看來就只看得到他那雙玩世不恭的狹長雙眼。芷悉宮向來不參加這些活動,今天能來着實讓大家驚訝,落在這邊的目光都是探尋且意味深長的。尤其是對于葉隐枭,這面具似乎更讓人感興趣。
行大禮的時候寥落有一瞬間的停頓,就這樣嫁作他人似乎對自己太過随便和不負責任。可是轉念一想葉隐枭已經按照她的話離開,現在應該是個市井凡人,再不會相見。既然不能嫁給他,那嫁給誰又有什麽分別。
如此一想,便也坦然的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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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走走,這太悶了。”葉隐枭說着站起來,把喝完的空杯子放回桌上,也就是這一瞬間狂風肆虐,杯子被風吹的直接滾到地上,碎了滿地。他嘆了口氣,彎下腰去撿地上的碎片,卻聽見身邊的人們發出淺淺的驚呼。
晝皙低頭拍他的肩膀,語氣有些調侃:“快看看,風把蓋頭吹掉了,新娘子好漂亮。”
“沒興趣。”他低頭把碎片小心的放在掌心,站起身打算接着往外走,走出兩步突然定定的站在原地,好久才不可置信的緩緩轉過身。他遲疑着把目光移到前方,然後在看到禮臺上新娘的瞬間,不由自主的就握緊了手心的碎片。鮮血從掌心不疾不徐的流淌出來,疼痛到來的時候他愣愣的低下頭,好久又重新望向臺上。
寥落穿着豔紅的衣袍,黑發在風裏淩亂的飛揚。她還是五年前的樣子,只不過更加纖瘦蒼白,那身紅衣襯得她面無血色,墨石般黑得深邃的眼睛因為突然的狂風寫滿無措。葉隐枭把手心的碎片又握緊了一些,會疼,不是夢。
寥落在看到周遭的一瞬間就看透了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剛剛行過大禮的沉錦淵拉着她對臺下的人們禮貌的微笑,說了什麽她卻失聰似的聽不見。她只是靜靜地望着臺下戴着面具的人,甚至忘了掙脫開沉錦淵的手。他的頭發長了好多,甚至還有微微的劉海蓋住額頭,眼神相比之前更顯得輕狂。也就是那樣的眼神,讓她一瞬間就可以确定,那就是他。
他們越過之間太多的人深深地彼此對望,一秒一秒,每一秒都錐心蝕骨。
鮮血順着手腕流進袖子裏,最後染得整條胳膊都紅成了一片。葉隐枭丢下手裏的碎片,一步一步無比篤定的朝着她走過去。前面的幾步還是沉穩的,可走了沒多遠他就飛奔了起來,寥落只是靜靜的望着他,眼裏蓄着淚,始終不舍得掉下來。
就在要跑上臺階的時候面前突然被人擋住,葉隐枭瞪大眼睛看着晝皙,說出的話卻顫抖着音調沒了冷靜:“別攔我……”
“師父說我們得走了。”晝皙眼神複雜的望着他:“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等等我……”葉隐枭的眼神始終死死盯着臺上,剛向前踏出一步卻聽到耳邊一聲刺耳的嘯叫,一根飛箭擦着他的耳朵直直的向臺上刺去。寥落望着不斷逼近的箭,苦笑一聲,并沒有躲。
隐枭,當初讓你向左邊跑你不肯聽,現在這一切,終于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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