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桃花別院

桃花林已經荒蕪一片，和上次來的時候完全是不同的光景。花瓣落在地上滲進泥土裏，于是空氣裏都是醉人的香氣。晝皙踏着滿地馨香，一步一步走到屋子前，門口的花瓣落了以後他才看清門口的字，字跡因為經年累月的風雨侵蝕已經有些不清晰，勉強可以認出“桃花別院”四個字。

晝皙的衣角在風裏翻飛，帶着他似乎就回到了之前不谙世事的年少時光，所有的故事都還未曾開始，他站在家鄉的土地上笑的寧靜安然。想着嘴角便挂了淺淺的笑，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

晴天的午後總是靜谧且讓人昏昏欲睡的，秦傾眸躺在藤椅上，閉着眼睛睡得毫無防備，以至于當晝皙走進來蹲在了她的身邊她都沒有發現。風從窗子灌進來吹得她垂下來的長發飄搖着拂在他手背上，晝皙低下頭，仔細端詳她美得溫柔寧靜的五官，湊近她耳邊，聲音低的近乎纏綿：“我叫晝皙，你叫什麽？”

藤椅上的秦傾眸感覺耳朵癢癢的，擡起手想揉一揉卻不小心打到晝皙英挺的鼻子。晝皙本能的捂着鼻子站起來，她微微皺起彎彎的眉毛，過了一會兒終于迷蒙的睜開了眼睛。

還是青藍色的眸子，幽深的藏着秘密，晝皙在看到她的眼睛時目光登時柔軟下來，怕吓到她，只好悄悄退到門口敲了敲門。果然剛剛睡醒的秦傾眸茫然的坐起身，臉轉向門口聲音傳來的方向：“誰？錦淵哥？”

“你還記得我麽？”晝皙遲疑着開口，剛說完就懊惱的低下頭。這樣的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莫名其妙吧，他一邊想着怎麽說下去，擡頭卻發現秦傾眸不知什麽時候循着聲音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晝皙一驚，下意識的往後退，結果結結實實的撞到門框上，傾眸聽到聲音，伸手準确無誤的撫上他的臉。

她微涼的手指描畫過他的眉毛，掠過鼻尖撫上他下唇的邊緣。晝皙緊張的靠着門，為這樣親密的接觸微微紅了臉。傾眸放下手的時候目光有些疑惑，但還是誠實的點頭：“我記得你，你認識那把琴。”

“呃，對是我。”晝皙尴尬的站直身子，“上次突然闖進來又突然逃走，我來道歉。”

秦傾眸聽着他的聲音就笑：“上次你說話聲音可兇了，這次聽還挺好聽。”

“是麽。”晝皙不好意思的也笑起來，突然想到她看不見，于是又接着說：“我叫晝皙。”

“哦，晝皙。”秦傾眸重複了一遍，心裏暗暗感嘆，好明亮的感覺。見那邊不說話，于是小聲說道：“我叫秦傾眸，傾城的傾，眼眸的眸。”

他望向她青藍色寶石般的眼睛，只名字起的真是貼切，當真有一雙傾國傾城的眸子。

“其實，”晝皙忐忑的靠近了一些，“我是個小偷。”

“我知道啊，”傾眸笑着，臉龐準确無誤的朝着他的方向，半開玩笑的說：“沒關系我也不是什麽好人。這裏常年都沒有人來，很無聊的，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晝皙難得一見的笑出了聲，然後點頭說好。

他們當天的談話在晝皙後來的回憶裏，就只剩下傾眸毫不掩飾的笑容，和下午陽光暖暖照在窗棂上那讓人眩暈的幸福感。臨走的時候傾眸仔細的在他臉上撫摸，神情裏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她說晝皙，你還回來看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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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下巴不小心蹭到她光潔的額頭上，心裏某個地方發出小小的塌陷聲，晝皙擡起手學着她的樣子撫上她小巧的臉龐，原本清亮的聲音有些低沉：“我記住你的樣子了，我會回來的。”

我會回來的。

說出這句話的晝皙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等到他下次來的時候，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光景了。

犬牙安靜的伏在床邊，舔舐着前爪上的傷口，床上的慕玖逆眼神空洞的望着頭頂床板上木頭的紋路，像是死去了一樣悄無聲息。

右肩上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她哪怕有醫術也沒辦法施展，只好用最笨的方法等着康複。門口有細微的響動，她偏過頭看過去，犬牙也警覺的豎起了耳朵。

白衣長劍，這是慕玖逆腦海裏想到的第一個詞彙。林谷痕走近，站在床邊望着她的樣子，不由得就皺起了眉，他說玖逆，疼麽。

疼麽。

她想起以前每次受傷，他都是這樣滿眼擔憂的問她，好像疼痛這種東西說出來就能得到緩解，好像他這樣問了就能替她疼。其實很多次玖逆都想說疼，像很多女孩她們一樣難過了就哭開心了就笑，可是情緒到了眼角，就要傾瀉出來，她才忽然意識到林谷痕不是自己想放任脆弱的人。

所以現在也是一樣，她抿起唇，克制着肩膀不斷泛起的痛，冷冷的搖了搖頭。有些傷恐怕永遠都不會好，可是沒關系，痛成習慣就是了。她用左手撐着坐起來，牽動到右肩的傷，臉色霎時慘白。林谷痕連忙彎下身扶住她，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還好麽。”慕玖逆靠着枕頭坐好，語氣又恢複到往常不容侵犯的高傲。林谷痕點點頭：“還好，上午回來的，換了件衣服就來了。”

她擡起頭定定的看他，這才發現他和自己一樣一臉的憔悴，下巴上甚至還有青色的胡茬。慕玖逆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其實你不用，我是說，你不用浪費時間在我……”

“玖逆你自己不就是大夫，怎麽連這點小傷都治不好。”他打斷她的話，擔憂的在她身邊坐下：“上次我那麽重的傷你不是馬上就治好了麽。”

“谷痕，”慕玖逆擡眼凝視他，從小他就是這樣幹淨的眼神，不論看到的是殺戮還是仇恨，始終都是這樣充滿愛和感恩。她只好把目光移開：“你知道我為什麽只穿黑色的衣服麽。”

他的眼神一暗，沒有回答。

“因為我想和別人不一樣。而且不想和任何人有瓜葛，我覺得感情很麻煩。”

“玖逆，”林谷痕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聲音溫暖有力，“這不是有我呢麽。”

陽光照在他的側面，與他眼裏的溫暖結合成豔陽一片，卻映的她的臉更顯蒼白。林谷痕微笑着抱住她，擔心碰到她的傷口所以抱得小心極了，然後她聽到他在自己耳邊說話，細如蚊吶，字字入心。

——我們身上都有那麽多條人命，誰還會在乎你是不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