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悠悠過往

門口傳來響動，剛剛合上眼睛準備睡覺的寥落立刻敏銳的坐起來望向門口：“沉錦淵？”

“是我，寥落姐。”門口的聲音清亮而年輕，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寥落在聽到以後神色明顯放松下來，站起身走到繩子邊：“這幾天送的飯味道跟以前不一樣呢，廚師換了？”

少年把籃子熟練地系到繩子上然後猛地一推，穩穩地滑落在寥落懷裏，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過了一會他才遲疑着說道：“其實，山莊出事了。”

少年把莊主是怎樣把他們送走，回來以後遍地橫屍的慘烈場面詳細的講給寥落聽，黑暗裏他的聲音平穩的流淌出來，卻還是讓寥落感覺到遍體生寒。沉錦淵到底還是沒聽自己的，雖然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事實跟她那天預測到的一樣，滿地凝固的血跡和殘忍的厮殺。想到這她突然擡頭，在黑暗裏朝向他的方向：“出事之後有人來過沒有？”

“哦，有人來過。”說到這少年的聲音明顯頹喪下來：“那個人說如果一個月後莊主繼任大典我們莊主還不回來，就會代替他接手山莊。就是芷悉宮的那個人，長得溫文爾雅的那個，飛扇子特別厲害。”

寥落皺起眉，心裏有隐隐的不安。如果一切都是芷悉宮安排好的，那他們一定不會放沉錦淵參加大典。況且沉錦淵沒有翡翠碑，也是難以服衆。思前想後她只好叫住門口的少年：“賀伊農，我想讓你幫我給一個人傳個話。”

名叫賀伊農的少年轉過身，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什麽？”

黑暗裏寥落的聲音緩慢而堅定，一個字一個字敲進賀伊農的心裏。記住要傳達的話以後他疑惑的望着寥落模糊的影子，問道：“你就這麽信任我？”

寥落挑了嘴角，只是對面的人沒看到，再開口時她的聲音帶了些旁人聽不懂的情緒：“你幫我把這個話，傳給現在在芷悉宮的葉隐枭。你不是一直想報恩麽，機會來了。”

走在去芷悉宮的路上，賀伊農把過往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遍。六年前的事現在看起來卻像昨天。那時候他剛剛進山莊，是個滿身是病的孱弱少年，負責教他武功的就是葉隐枭。印象裏葉隐枭是很不羁的類型，那一年裏他跟着他出了很多次任務，也漸漸熟悉屍體和鮮血，就是那樣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一個人，卻在發現自己偷偷哭時笑着過來安慰。葉隐枭當初就是個害怕麻煩讨厭争搶的人，喜歡拍着賀伊農的腦袋跟他看玩笑。但也是這麽一個人，在聽說自己的身世以後，帶着自己在沒有山莊允許的情況下殺了當年滅掉賀家的罪人。那時候葉隐枭被罰在院子裏跪了一天，賀伊農擔心的想陪他，卻看到他轉頭沖自己笑，說沒關系。

那個時候自己九歲，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面葉大哥葉大哥的喊，關于山莊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都是有他帶着自己。一開始也許是當成恩人來感激的，後來就完全是當成親人來依賴了。所以後來寥落被沉錦淵抓回來的時候，賀伊農以自己能想到的方式默默的替他照顧着寥落，五年時光一閃而過，他以為再也不會有他的消息，卻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相見。

葉隐枭此時卻并不知道命運給他安排了一場重逢，躺在房間裏仔細思考沉錦淵的話，想着想着就愈發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想必寥落最初也是希望自己能做莊主的，不然何必把翡翠碑偷來給他。如果自己真的把翡翠碑拱手相讓，豈不是辜負了她。

“隐枭，門口有人找你。”晝皙走進來，原本冰山般的臉上一片春風化雨的溫暖。葉隐枭看的一愣，忍不住問道：“你這幾天中邪了吧，要不就不在，回來了還這種表情，晝啊，你是不是去什麽不該去的地方了？”

晝皙偏頭淡淡的看他一眼，又恢複成面無表情的樣子：“都說了外面有人找你，我回來的時候正好碰上的，看起來都等半天了，你有時間開我玩笑不如快出去看看。”

“找我？真的假的。”嘴上這麽說着，葉隐枭卻還是披了衣服站起來，心裏疑惑要是林谷痕他們晝皙也該認識的，除了他們還有誰會來找自己。

出了門，外面的陽光晃得葉隐枭睜不開眼。地上被陽光烤的像是能燃起火來，凡是無處遮陰的地方基本沒有人。芷悉宮門口就是光禿禿的宮門，葉隐枭走過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曬得滿頭大汗的賀伊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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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找我？”葉隐枭看了看周圍，再沒有別人，只好硬着頭皮問了一聲。

前面的少年聞聲回身，秀氣的眉眼，還有眼角那顆小小的痣。葉隐枭一愣，仔細看了看他又問：“伊農？”

“葉大哥。”賀伊農擦了一把頭上的汗，一時間心裏百感交集。沒有想到時隔五年他還會記得自己。葉隐枭像以前一樣拍拍他的腦袋：“長高了不少，你怎麽知道我在這？找我什麽事？”

葉隐枭一向不擅長寒暄，尤其是對原本熟悉的人，沒有辦法滿含熱淚的給個擁抱再說一句好久不見。所以只好像是昨天才見過一樣，親切的拍拍他的頭，盡管他長高了那麽多。

“我來是給你傳個話。”賀伊農拉着他往角落走了走，壓低聲音：“是寥落姐托我告訴你的話，關于山莊的。”

“寥落？”葉隐枭原本含笑的眼睛突然睜大，表情瞬間認真起來：“她說什麽？”

賀伊農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接着說：“她說她相信你，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

“相信我？”葉隐枭皺着眉重複，手不自覺的放到胸口。翡翠碑溫涼的質感透過衣料摩擦在掌心，他低下頭反複琢磨着這句話，還是沒有真正的明白：“她沒說別的？”

“還說讓你一個月內不要去找她，最好呆在芷悉宮，別惹別人懷疑。一個月後你做什麽選擇她都支持你。”賀伊農說完仰頭看他：“就這些，她說你會明白的。”

這樣的話，她一定是一早就預知到了什麽。葉隐枭想了想點點頭：“我好像懂了，你先回去吧，就告訴她我明白了。她最近怎麽樣？”

“都挺好的。”聽到這樣的答案葉隐枭舒了口氣，點點頭：“嗯，你先回去吧。”

“葉大哥，”賀伊農站在原地沒有動：“我一定會保護好寥落姐，但是，你會回來麽？”

本已轉身欲走的葉隐枭回過頭沉默的望着他。

他突然發現自己沒有家，從當年逃出山莊的那一刻起。做什麽選擇都既是回歸也是背叛。他沒有辦法成全所有的人，必須有所放棄。

他沒有回答，轉過身沉默着往回走，也就是在那時候他才悲哀的明白，不論什麽選擇，都要面臨首先離開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