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奈何陰陽

芷悉宮的地下室從來都是禁地一般的存在，以前尹寂岸在的時候也沒有進去過。晝皙跟着司斂站在地下室緊閉的大門前，有些猶豫的停下了腳步。

“不想進去看看麽，都走到這了。”司斂把門上的鐵鏈子打開，晝皙低頭，那鐵鏈上沒有多少灰塵，想必司斂沒少過來。心裏隐隐的猜到了什麽，在司斂即将推開門的時候，晝皙突然不安的搭上他的肩膀：“你就告訴我，為什麽剛剛會喊我姐姐的名字。我對你的地下室不感興趣。”

司斂回頭，漂亮的眼睛裏泛着淡淡的光，他玩味的看着晝皙強裝鎮定的表情，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洛笙這兩個字，我比你熟悉。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麽非要拿到琉璃珀麽，不是想知道你姐姐是死是活麽，答案都在裏面。”司斂說着推開門，指着黑漆漆的地下室苦笑：“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裏面的黑暗就像沼澤深處的漩渦，晝皙壓下心裏不斷湧起的窒息感，接過司斂手裏的火把走了進去。

火光照得狹小的空間頓時明亮起來，晝皙眯起眼睛逐漸适應了光線，轉身才看到司斂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角落。晝皙舉起火把朝他走過去，這才看到角落的玉床上躺着一個人，他心下一驚，手裏的火把掉在地上濺出刺目的火星。

“這怎麽有個人？！”晝皙難以置信的後退了幾步，朝着門口的方向毫不猶豫的沖過去，馬上就要跨出門檻時司斂涼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說晝皙，你難道不想她麽。

晝皙一只腳已經在門外，另一只腳在門裏剛剛擡起腳跟。他在聽到司斂的聲音後腳步猛地頓住，艱難的轉頭看了過去。

然後他慢慢的，把門外的那只腳收了回來，好久才反應過來，震驚的撲倒在床邊，腰間的短刀随着他的動作掉在地上，映進司斂邪魅的眼底。

洛笙的臉和五年前一模一樣，時光在她身上完全靜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除了眉心嵌入的那根金針，其餘的地方看上去就像一個正在熟睡的人。司斂早就猜到了晝皙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也沒多說什麽，等着他自然開口來問。

“她……”晝皙驚愕的看着床上雙眼緊閉的人，遲疑着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卻只感覺到一片冰涼。他驚恐的縮回手，向後跌坐在地上：“沒有呼吸了……”

“早就沒有呼吸了，五年前就沒有了，要不是我用毒，她現在早就成了一具枯骨。”司斂坐下來，雙臂搭在膝蓋上，看着晝皙臉上的表情莫名覺得好笑：“那是你姐姐，你怕什麽？屍體見得還少麽？”他說着看向玉床上的人：“看上去就像活着一樣對不對。”

“這是怎麽回事……”晝皙坐在地上，好久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見過很多屍體，也親手結束過不少生命，他不知道此刻的恐懼到底是來自何處，讓他連心髒都止不住的戰栗。司斂看着他的樣子不屑的冷哼，過往的一切終于在他口中片面的展現出來：“其實之所以帶你來芷悉宮，是因為你姐姐早就有交代，要我替她好好照顧你。她早就知道去了葬影山莊，出來的機會微乎其微。可是如果不去整個師門都要遭殃，所以她還是去了。”司斂說着低下頭，語氣滿是懊惱：“也怪我，為什麽就要出了師門創建什麽芷悉宮。我們跟同一個師父學醫術，最後出師的只有她，在一起很多年，那時候她說去葬影山莊給莊主治病，我居然沒看出她不對勁。”

“可是，你怎麽找到屍體的？”晝皙平靜下來，司斂看着他和洛笙頗有幾分相似的臉，接着說道：“葬影山莊那邊我有個內線，可是那個內線不知道我和洛笙的關系。我找不到洛笙，跑去山莊問，費了好大的力氣只找回了屍體，就晚了那麽一步。我的內線說，洛笙的罪名是殺害了老莊主，可是其實那是沉錦淵做的，她是在替死。只是我始終都不明白，像你姐姐這樣性格的人，怎麽可能甘心替別人承擔罪名。”他低下頭，難過的看着床上的人：“後來，我就用毒把她的屍體保存下來了，只是為了不讓她自己離開感到孤單。再後來，我聽說葬影山莊的琉璃珀可以起死回生，才會假裝買主讓你們去偷，但是沒想到他們把東西保管的這麽好。”

過去司斂所有的行為都找到了理由，晝皙卻仍是呆呆的坐在原地：“不是和隐枭約好，找到琉璃珀就給你麽？”

“我的毒再厲害也不可能把洛笙保存一輩子，得趕快找到琉璃珀才行，可是這個時候葉隐枭卻告訴我他反悔了。”司斂的聲音清冷裏透着怨恨，晝皙一愣：“為什麽？他不是這樣的人啊。”

“他不肯交出琉璃珀，我救不了洛笙，你也找不回你姐姐。”司斂苦笑着看他：“也就是在昨天，我派人去葬影山莊告訴他我要救得是洛笙，可是他還是沒同意。他知道那是你的姐姐，他還是不同意啊晝皙。”司斂失神的站起來：“可能是他不相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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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跟他說。”晝皙說着急急地站起來，剛走出去卻被司斂叫住。他轉過身，司斂擡手把他的短刀遞給他，悲傷的表情裏有一絲詭異：“給，剛才掉在地上了。”

地上的火把微弱的閃爍了幾下，終于徹底沉入黑暗。

傾眸在寥落的幫助下收拾好東西，外面的天氣陰沉的讓人窒息，可她卻始終挂着笑。寥落見她笑的開心便也沒有想太多，繼續幫她梳頭。梳子順滑的從上至下掠過傾眸柔順的發絲，寥落笑着看她：“這麽開心？想好去哪兒了麽？”

“他說去哪兒就去哪兒。”傾眸的笑愈發明媚，好像已經可以看到兩人新雲野鶴的新生活。話音未落門突然被推開，晝皙的聲音有些不真實的在傾眸耳邊響起：“傾眸。”

“你怎麽來了？”傾眸站起來，循着聲音的方向轉過去，伸出的手被他及時的拉住：“我有事跟你說。”

“那你們聊，我先出去。”寥落笑了笑往外走，回頭看了一眼表情有些難看的晝皙，走出門以後她疑惑的屏住呼吸，集中精神，然後臉上的笑容難看的僵在嘴角。她又看了一眼屋內的兩人，一無所知的傾眸保持着剛剛的喜悅拉着晝皙的手，期待與憧憬顯露無疑，寥落心裏矯揉着有些難過，轉身去大堂找葉隐枭。腳下的步子有些雜亂，甚至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絆倒在地，寥落只是匆忙的往大堂走着，籠罩在心的恐懼讓她連心都在微微顫抖。

而此時屋內，對一切毫不知情的傾眸因為看不到晝皙凝重的表情所以還是甜甜的笑着。晝皙準備好的話突然就哽在喉嚨說不出口，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有些不忍心的叫她：“傾眸啊……”

“嗯？”她笑着靠過來，頭枕在他的肩膀上，青藍色的眸子帶着淡淡的光。晝皙遲疑了一下，接着說道：“我問你個事。”

“嗯。”她輕輕點頭，頭發蹭在他下巴上癢癢的。晝皙心裏有些亂，擡頭避開她的頭發，說道：“你知道琉璃珀救過你之後，被放在哪裏了麽？”

她握着他的手，動作明顯一僵。然後愣愣的從他懷裏擡起頭，不明所以的對着他的臉，目光沒有焦點：“怎麽突然問這個？有什麽事麽？”

“就是好奇，問問。”晝皙有些不安，用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傾眸心裏有些不願提及的事情被殘忍的喚醒，她用力的搖了搖頭，還是決定什麽都不說：“我不知道。”

“哦，這樣啊。”晝皙伸手把情緒明顯低落下來的傾眸擁進懷裏，安慰似的撫摸着她柔順的黑發：“傾眸，我突然有點事，所以我們離開的時間，能不能往後推一推？你再等等我？”

“嗯，知道了。”傾眸靠在他的肩上，語氣是盡量維持的平靜。心裏的忐忑成倍的增長，她忽然有一個可怕的想法，也許他們沒有機會離開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伸手環住晝皙的腰，有些不确定的問他：“你會帶我走的，對吧？”

晝皙聽到她的話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語氣讓他有些心疼，于是堅定地點頭，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的一吻，聲音低沉而嚴肅：“我肯定會帶你走的，相信我。”

相信我。

傾眸只聽得到他堅定的聲音，卻看不見他眼神裏比自己還要沉重的不知所措。晝皙收緊雙臂把她圈在自己懷裏，發出一聲細不可查的嘆息。窗外秋意漸濃，他不知道要在愈加寒冷的季節裏帶傾眸去哪，更不知道該怎麽救活他的洛笙。壓抑感撲面而來，他擁進懷裏的溫暖，貪婪的閉上眼睛。

多渴望時光靜止在此刻，永遠也走不到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