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知君何事淚縱橫
第四三章知君何事淚縱橫
「小魚敘述」
又是一年春來到。
我看到天青坐在床邊,興致勃勃地跟夙玉繪聲繪色地描述當年在洛陽看牡丹花海的場景。夙玉微笑地看着他,說,聽你說的那麽好,我也想去看看了。
天青一直焐着夙玉的雙手,這時他将它們舉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笑道,等你大好了,我就帶你去看。
夙玉微微笑了,說,等我好了,不知道會不會誤了花期?
天青輕輕撫摸夙玉的臉頰,認真地說,不會的,你會很快好起來。
這終究只是一個美好的念想。然而夙玉沒辦法單單憑靠這一念想活得長久。
天青卻不厭其煩地時常重複他的承諾,一邊瞞着夙玉開始開荒種花。
這個承諾的兌現方式或許打了折扣,地不是繁華富貴洛陽城,花也非豔冠群芳白牡丹。
然而天青卻始終執着,或許是非得讓夙玉感受到那種氣氛才覺得不枉此生。
後來又過了一陣子。
天青在夙玉熟睡時,倒掉了她吐出的紫黑色血液,然後自己一個人躲在山石背後悶聲咳嗽。
他的寒症亦是一日重似一日。此事雖瞞不過夙玉,他卻本能地想要時時遮掩。
歇息了一會兒,他又扛起花鋤開始耕耘。
忙活了半天,他才蹲下身來,輕輕碰了碰杜鵑的幼苗,輕聲說,我不想揠苗助長,不過……你們不能快點開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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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眼淚忽然毫無預兆地落下。
他嘴卻咧得更大,說,看吧,老子的眼淚果然不值錢,按說精誠所至,應該連百年枯木都能逢春的啊……
他終是擔心夙玉找來看到這一幕,伸手入懷掏出手帕開始胡亂揩臉。
揩完了一看,竟然還是我當年的蹩腳的處女作,上頭有一只像鹌鹑的鳥,以及一條黑魚。
魚不能成為飛鳥的新娘。
這或許并非憾事,因為本就不是同類。如今,卻連兩只飛鳥也不能比翼相随。
天青似是怔了一會,喃喃念道,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我隐約覺得這兩句話在哪裏聽過。
天青眼中漸漸燃起兩團暗火,他捏緊雙手,望着天空說給自己聽。他說,還有那麽多事沒有經歷,我豈能輕易與你分別!
春寒料峭,杜鵑們很不給力,始終不見開花跡象。
天青立于夙玉床頭,半晌,沉聲開口,夙玉,我……我帶你回瓊華。
夙玉明顯吃了一驚,擡頭看着他。
天青不等她反對,急急陳述理由,你如今是被望舒之力反噬,光是喝凡間的藥,總歸好不徹底,如果回瓊華派找長老們商量,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我想了很久,覺得也許師兄的羲和可以調和你體內寒氣……
原來他一直以來的神思不屬心不在焉,是因為他很早就在考慮這件事了。
夙玉眼睫微垂,說,我不回去。
天青急了,坐下來拉住她,說,夙玉,別跟自己怄氣。
夙玉搖了搖頭,說,死生不過如此,早已不在我眼中。
天青抱緊她,咬牙道,我不會讓你死,絕不!
繼而他又放輕了聲音說,夙玉,你可是信不過我?你可知當年我為找陰陽紫闕,掘地三尺終于達成。你說過我命由我不由天,我雲天青何許人也,世上還沒有我辦不到的事!
孟婆非常不合時宜地插嘴,瞎說,有本事你生個娃出來看看。
夙玉貼在他的心口,緩緩道,天青,你為了我,實在是受了太多的苦……
天青說,你別再自責了,如果不是我硬拉着你下山,你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說到底,都是怪我不好。
夙玉一字一頓,輕聲卻堅定,不,我此一生,從不後悔離開瓊華。如果留在那裏,見到昔日師門化為修羅戰場,只會讓我生不如死。
夙玉說,天青,你的苦,只有我知道。
她的眼淚靜靜沾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夙玉從天青懷裏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輕聲懇求。她說,不要……帶我回瓊華。我只想與你相依為命,多活一日,便多一日歡喜。
天青終于忍不住落淚,複又将她抱在懷中,撫摸她的長發,低聲道,傻瓜。都是傻瓜。
夙玉竟然笑了起來,說,既然都是傻瓜,何妨共山中歲月長?你可別……一個人離開。
天青拼命點頭,說,放心,我就在這裏陪你,哪裏都不去。不過你也要答應我,跟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等我變成糟老頭子的時候,也不能嫌棄我啊。
夙玉輕笑,說,那時我也是老太婆了。
天青笑了,說,那有什麽要緊,變成老太婆也是我雲天青的老婆啊~
我想,夙玉實在是個好妻子。
她的痛苦,從不與人言說,然而她卻能敏銳體察別人心裏的痛。
連浪蕩子雲天青都看不開的事,她卻能解開他的心結。
孟婆看八點檔肥皂劇看到這裏,切了一聲,說,還我命由我不由天呢,是個人就早晚得來這裏報到!
我沒理她,因我心中覺得,其實夙玉并沒有打算推翻她自己說過的話,只不過到了這種地步,死不認命對她和天青而言,都只會帶來更大的傷害;相比之下,能有看淡命運、坦然赴死的氣魄,正是因為她夙玉從來不懼天命。
然而最後,只是兩人一起看蝴蝶成雙。
好在夙玉看到那片小規模秘密花園時的表情,足以令人寬慰。
天青的辛勞沒有白費,我敢打賭那一刻夙玉給了他世上最幸福的笑容。原本蒼白的面容也染上了淡淡紅暈。
夙玉立于花前,微笑着注視空中蝴蝶翻飛,半晌,輕輕吟道:“瑤宮寂寞鎖千秋,九天禦風只影游。”
天青在她身後,聽了這兩句後怔了一會,接着抱臂上前,與妻子共望峰壑輾轉、悠悠碧空,緩緩吐出下闕:“不如笑歸紅塵去,共我飛花攜滿袖。”
言畢,兩人相視而笑,那一刻,想必心靈相通。
這就是所謂心心相印了吧。他們終于發現原來自己和對方是同類——別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就像當年司空諾說:“神仙有什麽好?千萬年都是孤孤單單的,活在世上,跟死了也沒差多少。人生在世須盡歡啊!”
就像當年慕容承說:“我二人從此在一處,已登人生極樂,何必羨慕神仙?”
那時天青還曾嗟嘆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而今觀他自己,自得其樂心滿意足得很。
人生如此短暫,卻能得一知己,彼此還是夫妻,何其有幸。
注視着這溫馨一幕,孟婆再次不合時宜地發言:“四個月了。”
我說:“啥?”
孟婆指指夙玉——确切而言是她的腹部——“懷孕起碼有四個月了。”
我要說的是,為了這個孩子,夙玉多活了九個月。
後來我所見之事,皆是不完整的斷片——我看見夙玉卧床不起,每天只吃很少的食物和水,像是純粹為了延續兩個生命而為之。
我看見天青深夜獨自立于山巅,跪地向天祈願,老天爺,我求你,用我所有陽壽,保她一世平安。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看到這一幕我比他還要絕望,因他其實是骨子裏的驕傲,從來只相信自己的手,而不是藏在手裏的生命線,他這一生從不輕易求人,然而如今他唯有強迫自己相信所謂奇跡。
天青白日裏仍是以逗夙玉一笑為己任,搖晃着空酒瓶宣揚他獨樹一幟的價值觀,笑道,老子以後都要戒酒,這樣才能真正達到“衆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的境界!
夙玉像個包容的小母親一樣看着他,輕輕笑道,天青,要知道人生一場,誰能真正洞悉塵世,求個問心無愧已屬不易。只是有件事你一定要記得——這一生,你從未虧欠過任何人。
天青微微一愣,繼而微笑,說,毋寧說老子虧欠的人太多,債多不壓身了。倘若不能看破紅塵,至少也得要修煉得心如止水無欲無求,哎,你別當我是開玩笑啊,你看人家為什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長壽的秘訣就是摒棄七情六欲,也就是除了每天吃什麽以外別的都不想。你啊,什麽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又不肯讓別人幫你開解開解,一個人悶頭想,當然越想越悲摧……
夙玉伸手,輕輕摸了摸天青的鬓發,卻在天青打算握住她的手之前縮了回去,她淡淡笑着,語調還是那麽平靜,說,天青……若我離開,你不必太過傷感。這一世活得太累,正如你所說,我終究是耗了太多心力。過往種種執念,如今我只想通通放下。對我而言,投胎重來也未嘗不可。
她的語氣眼神那麽認真,讓我不禁感嘆她究竟在心裏積壓了多少陳年往事,原來她早已不想活下去。
天青怔忡許久,最後仍是笑了笑,揉揉夙玉的頭發,說,想那麽多身後事做什麽,孩子還沒生出來,我還沒當爹呢!你的任務也還沒完成,如果是個兒子呢,将來你要教他讀書認字,洗衣做飯,打掃衛生;要是個女兒,那就教她針線女紅……不不不,難得有個女兒,幹嘛教她學這學那的好去伺候男人?女孩子只要寵着就行了~很快他就陷入了無止境的YY,滿臉得色地說,你看咱倆基因多正點,無論咱孩子是男是女,像爹像媽,長大了都絕對不會醜;再看看咱倆的智商,那可真是——天縱奇才才華橫溢藝色雙絕絕代雙驕!想想看,咱倆的孩子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開天辟地第一完美之人啊!光是想想就讓人粉激動的……哈哈~夙玉開始聽得忍俊不禁,漸漸精力不支,陷入昏睡,連天青的聒噪也一個字聽不見了。這時天青終于停止腦內劇場,一手緊緊握住夙玉瘦得露出淡藍色血管的手,一手按在唇上,拼命壓抑着喉嚨裏意圖奔湧而出的血液。然而他溫柔憐惜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我想他是想要記住她,這輩子,下輩子,最好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忘記。
終于到了夙玉分娩的那一天,事實上我個人感覺天青不怎麽期待這件事的到來。
話雖如此那天他還是熱心地忙得滿頭大汗——山上不會長出來産婆,唯有他為夙玉接生。
夙玉對這個蒙古大夫表現得很平靜,看着他一手剪刀一手紗布還在那裏笑得無所畏懼,說雖然功夫擱了這麽些年好在還都沒忘記,你就放心吧保管母子平安~夙玉動了動嘴唇,說,只要孩子沒事就好。
天青安撫地為她擦幹額頭滲出的汗珠,微笑道,只要你沒事,我們就都不會有事。
接着他拿出不知從哪裏山寨來的麻沸散,沖着夙玉晃晃,笑得促狹,雖說夫妻之間不講究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不過我知道你臉皮薄,肯定要糾結我是個男人,所以先讓你睡個好覺,等醒了就能看到寶寶了~夙玉看看他,忽然問道,用這麽多,孩子會變成智障吧?
天青一下語塞,撓撓後腦,說,那……要不我去換女裝,減輕你的壓力?
夙玉好笑地問,你說你行醫七年,真的不是浪得虛名?
天青犯難地揪着自己的頭發,說,我是行醫七年沒錯啊……只不過我不是主治大夫……
夙玉望望天花板,很輕很輕地問,聽說生孩子很痛,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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