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慶功

晚上的慶功宴開得晚,阮肆去得也晚。黃佳麗特別表揚了陳麟,陳麟沒什麽激動的表情,就是耳根一直紅到結束。班群一直在刷屏,都在猜誰是阮肆表白的對象。當事人自己穩如泰山,全當不知道。

“你喊的時候我心都要跳出來了。”孔家寶做出怦怦跳的動作,“我就怕你一抽,喊個秦縱,那不得把全校吓死。”

“哪有那麽誇張。”阮肆開了罐啤酒,和全隊挨個碰了,才對孔家寶說,“這都什麽年代了。”

“跟什麽年代沒關系。”孔家寶夾着花生米,“你給你媽講一聲試試?她不抽你我都不叫孔家寶。我給你好好說肆兒,兄弟跟前秀一秀就可以了,你還打算真的秀給全世界啊?”

阮肆慢慢喝着啤酒,“講道理,這事不可能一輩子不對我爸媽說。又不是濫交,也不是不正當的關系,時候到了我一點都沒想藏着。”

“我就擔心這事。”孔家寶總是夾不起來,謝凡體貼地遞了個勺子,他才道,“我覺得這事不好辦。”

“不好辦的事情多了。”阮肆說,“能因為不好辦就不辦嗎?”

“難啊。”孔家寶說着轉過頭,問謝凡,“你愛全人類這事兒你給你爸媽說過了嗎?”

孔家寶本來想找個現實點的例子教育阮肆,誰知道謝凡扒了米飯,點點頭,“講了啊,多大點事。”

孔家寶:“……”

“要是沒講,”謝凡指了指自己,“我就不會坐這兒了。我一個六中學霸,高三了天天混街頭不上課,沒道理對吧。”

“被趕出來了還是自己離家出走。”阮肆晃着啤酒罐,“聊聊。”

“先被趕出來。”謝凡老實地回答,“然後就離家出走了。”

“不是,”孔家寶說,“開玩笑吧?”

“誰跟你開玩笑。”謝凡筷子功夫了得,夾花生米毫不費力,“真的。我爸是個老頑固,以前覺得兒子敲鼓沒什麽用,現在好了,覺得整個兒子都沒什麽用。我出來餓了好幾天呢,麟子那會兒正找隊員,我就去了。為了崇高的理想。”

“為了蹭口飯吃吧。”孔家寶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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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了?”阮肆把剩下那點喝幹淨問道。

“小半年。”謝凡撥着碗裏的米粒,“哇……想想我都小半年沒讀書了,不知道還能考幾分。”

“高三才開始,現在回去也來得及。”孔家寶跟他碰了一下啤酒罐,“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是自由奔跑出來的。”

“別提傷心事。”謝凡抱着啤酒,失落得連黃毛都垂下來了,他說,“以為能吃上飯了,結果現在又要挨餓了。”

“廢話。”阮肆說,“四個人全靠陳麟,你們當他土豪?覺得餓就出來打工,白天一直待屋裏等着長蘑菇是吧。”

“我也想啊。”謝凡可憐道,“但是我長這麽帥都沒人要,除了架子鼓我也不會別的了。”

“既然這樣。”阮肆溫柔地用啤酒罐拍了拍他撒嬌賣萌的臉,“出門五十步,左轉上坡,風口一蹲。正宗都市西北風,管飽。”

“……”謝凡說,“肆哥你會不會套路?這會兒不應該是霸道總裁風嗎,說‘我養你’這種炫酷狂拽蘇到不行的臺詞才對啊!”

“養你不如養魚。”阮肆丢了罐,“看着就比你舒心。”

“你人身攻擊!”謝凡怒道,“我要告訴全世界你和那誰誰的事兒!”

“你試試。”阮肆側眸,“揍不死你。”

謝凡:“……口亨。”

秦縱到家,和阮城李沁陽一起吃了晚飯,做題的時候想起手機放隔壁了。他剛打開門,就聽着手機鈴響。來電顯示是未明,不過是本地的。

“您好,”秦縱接了電話,“哪位?”

對方沉默,秦縱等了一會兒,就打算直接挂電話。手機還沒從耳邊拿開,就聽見嬰兒的哭聲。

“如果是找秦躍,那麽你打錯了。”秦縱平靜道。

“……我找你。”對面的女人說。

“請講。”秦縱望着漆黑的鋼琴蓋,“時間寶貴。”

“我是你爸爸的妻子。”她這句話帶了點不明顯地炫耀,也許她不自察,但對于秦縱而言就是炫耀。

“久仰。”秦縱指尖在鋼琴蓋上無聲的彈動,他索然無味,“我爸爸的妻子,我爸爸不在這裏。”

“突然打電話,可能唐突到你了,希望你不要見怪。一直以來就知道你,多次與你爸爸商讨,想要請你來家裏坐一坐,吃頓飯也好。都是一家人,這麽生分怪讓人傷心的。你爸爸不便開口,我就冒昧打擾……你這個周末方便嗎?”她講話的聲音很溫柔,與舒馨是截然相反的類型。

“太客氣了。”秦縱笑,鋼琴蓋冰涼,他的手指逐漸放慢動作,變成無意義地垂落。他說,“課程太緊,就不麻煩您了。常聽我爸提起您,還沒恭喜您喜得貴子。吃飯再說吧,過幾個月就該過年了,要是方便,咱們軍大院見見就行。”

可是秦躍敢把她帶去軍大院嗎?

起碼近幾年是不敢的,秦縱還沒成年,就是老爺子手裏的掌中寶,誰惹他不開心,誰就得遭罪受。況且舒馨再怎麽不好,也是當初秦衛國親自點頭過來的兒媳婦,和這位私下水到渠成的不一樣。

對面非常禮貌,像是聽不懂他的意思,甚至笑了幾聲,繼續親和地說,“那也行……一直拖到今天,就是怕耽誤你學習,高中緊張,注意身體。那麽改日得空了我再打擾。”

挂了電話,房間已經暗下去了。一下午的好心情在胸口翻覆,又沉下去。秦縱不想開燈,因為房間太空了,黑一些比較好。房間被黑色占據填滿,才讓他有擁擠的錯覺。他躺倒在床上,沒拉窗簾,對面的燈光溫暖,透過陽臺,能隐約聽見一家家的笑語閑談。

這個時間是一家飯後交談的時候,這個氣氛很好……卻時常讓秦縱覺得仿佛飄在一切燈光之外。那點難以遏制地惆悵游走在四肢百骸,他不想在意,卻總是被名叫寂寞的線若隐若現地拴着。

一個完整的家庭常常預示着一種橘色的歸屬感。可能閉上眼想不出“家”的确切模樣,卻一定忘不掉那種歸屬感帶來的真實感觸。秦縱很奇怪,他覺得自己是被分割開的,他有一半被阮家填得溫暖實在,還有一半卻空蕩蕩的處于失重狀态。

秦縱點亮鎖屏,阮肆睡着的臉靠得很近。他指尖摸過阮肆的臉頰,阮肆的眉目,阮肆的鼻尖,明明才分開不到兩個小時,他已經覺得迫切地迫切地非常迫切地想要擁抱阮肆。

只有阮肆填得滿他的缺口。

吃完飯又要去唱歌,阮肆拽着喝了一罐啤酒就又哭又笑的謝凡,站路邊給秦縱電話。

“小對象,”阮肆踹了一腳不老實的謝凡,“來接我回家呗,這有個流氓。”

“誰?”謝凡搖晃着靠過來,貼手機旁邊,大聲道,“我媽媽嗎?喂?媽媽!”他天真地喊,“我好想回家!”

“這不是你媽。”阮肆拎開他,“這我男朋友。”

“媽媽!”謝凡喊媽媽竟然還是疊聲,有點嗲,他說,“這有個人不讓我接電話!一定是我爸派來的猴子!媽媽!哎呦……讓我跟我媽媽說說話嘛!”

“媽你個頭啊!”阮肆被他扒得T恤斜領,我靠一聲趕緊拽回來,可是太晚了。

謝凡指着阮肆拉起來的地方,用他最誇張的語氣高分貝地喊,“肆哥!你男朋友是狗嗎?咬得好狠哦……”

“诶!”孔家寶眼疾手快地捂住他嘴。

阮肆拽起他衣領,不耐煩道,“別他媽耍酒瘋!真揍你了啊!”

謝凡跟烏龜似的伸長脖子,把頭湊手機邊,喊:“媽媽!”

“……我是你爸爸。”秦縱說。

“噢,”謝凡咽了下口水,用力地喊,“爸!”

秦縱喝水被嗆住,咳了好幾聲。

“撿個便宜兒子啊,”阮肆拉回手機,“進被窩了嗎?進了的話就等等我吧,馬上回去了。”

秦縱合上瓶蓋,翻了個身。他的聲音貼着近,傳到阮肆耳朵裏,酥得阮肆腿麻。

“在被窩都捂熱了,也沒見你回來抱一個。”

“馬上。”正人君子阮肆踹開謝凡,“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唱什麽?”秦縱頓了一會兒,開始唱:“我在這兒等着你回來,等着你回來看那桃花開……”

“等一等!”阮肆笑出聲,“我還沒準備好。”

“那你快點準備。”秦縱啧一聲,“別浪費我感情。”

阮肆立刻回頭,對孔家寶說,“唱歌我就不去了,趕着回家學習呢!你們去吧,玩得開心!陳麟找人送一下,他那出租屋不安全。”

“麟子有人接。”孔家寶按着唱起“摩擦摩擦魔鬼的步伐”的謝凡,“蘇老師打電話了!你走吧走吧,注意點啊!家裏都是人!”

阮肆順着道跑起來,随便套上外套,對電話說,“還在嗎?睡着了?”

“我可以唱了嗎?”秦縱開了臺燈,翻身下床。他也套了件外套,準備下樓去接人。

“唱吧,随便唱。”阮肆再次翻過欄杆,跑得飛快,“馬上到!”

秦縱開門時慢了幾秒,聽着阮肆喘起來。

“我現在想錄個音。”秦縱說,“沒人的時候能用來撸的那種。”

正喘着氣的阮肆:“……”

“跑起來不累嗎?”秦縱低聲笑,“出汗了對嗎,T恤得濕。快一點,回來我可以扒幹淨,從底下開始……”他緩慢道,“舔很多次。”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阮肆倏地挂了電話,耳朵滾燙。他用手貼着頰面繼續跑,跑了幾步又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像個娘炮!于是他在林道裏邊跑邊喊出來,一路大聲背着《離騷》,在各位老太太老爺子的側目中用賽百米的速度往家裏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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